<p class="ql-block">巴河与州河在渠县的三汇镇交汇,流入渠江。三江交汇,是为三汇。</p><p class="ql-block">三汇中学地处北坝,正是巴河州河交汇冲积而形成的平坝,是一个适宜种粮种菜的富庶之地、鱼米之乡。仓禀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我原以为,这就是三汇中学建在有吃有穿的北坝的全部理由,直至我翻阅了《渠县志》,方知三汇中学建校的艰辛与不易。</p><p class="ql-block">三汇中学建立于民国三十一年秋,即一九四二年秋。当时,三汇镇既不公路,更无铁路,只通水路,虽是四川省闻名遐迩的四大名镇之一,却有仍无初级中学的尴尬。能够西去成都、南下重庆求学的,虽有极为少数的殷实之家、富家子弟,但也免不了远赴他乡、艰难求学的背井离乡之苦。</p><p class="ql-block">在三汇镇及周边群众急切地盼望和呼吁中,在当时三汇政商学等各界人士的积极筹议和倡导下,大家采取募捐的方式,硬是在抗战最为困难的相持阶段,创办了三汇私立中学。</p><p class="ql-block">学校建好之后,筹委会对校址和校名的确定十分慎重,经广泛协商、多方评议、认真研讨、反复权衡,最终达成了一致意见,把校址选定在三汇镇巴河对岸的北坝蚕商局旧址。</p><p class="ql-block">在校名的确定上,更是在听取了前清秀才段文炎老先生的建议后,正式定名为“私立三善初级中学校”。段老先生道:《左传.宣公二年》云,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此其一善也;《礼记.大学》云,惟善以为宝,此其二善也;荀子曰,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在新民,在止于善,此其三善也。”三善之名又与当时三汇镇的慈善会、同善社、福善堂等三个慈善机构的宗旨相符,遂得大家认同。</p><p class="ql-block">在渠县教育史上,三汇中学曾与渠中同等地位,对等收生,三汇中学收上北路学生,而渠县中学收下北路学生,一度为国家和社会培养和输送了各类优秀人才。</p><p class="ql-block">然而,最令我景仰的,还是从三汇中学走出去的“新边塞诗人”杨牧。去年冬天,我还有幸陪同杨牧老师回到三汇,看望了那条叫作三汇的河流,看望了那座叫作三汇的古镇,看望了那所叫作三汇的中学,一路追寻杨牧老师的诗路历程。</p><p class="ql-block">与我一样,景仰着杨牧老师的,还有我的那些个喜欢诗歌、热衷文学的校友,这其中,我的同乡杨森林算是比较突出的一位。他是三汇中学九零级的学生,比我高了两个级,因为作家的梦想,他也选择了文科班,因为对文学的追求,对杨牧老师的追随,在他的积极倡导下,于一九八八年创办了“泉心文学社”,编辑出版了校园文学刊物《新星心》杂志。杨森林高中毕业后,“泉心文学社”的接力棒交到了杨磊、徐刚等人的手上。而我,则是第三任文学社的社长,当时的文学社已发展到了校外,河对岸的三江中学的学生也有加入,社员最多时已上逾千人。高一那年,正是受李怡老师精彩授课的影响,我们向文学社的社长杨磊、主编徐刚建议,请李怡老师给文学社社员作一次文学报告。李怡老师的文学报告会,正是在文科班的底楼教室里举行的。听报告会的人比预想中的多得多,不仅有文学社的社员,还有不少老师和学生,这当中也不乏理科班的学生,教室里里外外都挤满了人。校长冷文俊先生也伸着他细长的脖子,站在窗外“偷听”,这难免让我们有些担心,生怕李怡老师的报告“扯远了”“跑偏了”,给文学社带来不必要的麻烦。</p><p class="ql-block">还好,当报告会结束,一直站在教室外的冷校长不停地鼓着掌,嘴里连声说道:讲得好!讲得好!讲得真的是好!我们悬着的心这才落下地来。</p><p class="ql-block">也正是因为听了那场报告,在康老师的撮合下,我和不经常给我上课的李怡老师有了更多一起散步聊天的机会。记得他问过我有关秋叶的一篇散文的创作过程,说如果不是抄的,便可以寄出去发表。于是,我渡船过河,跑到邮局花了八分钱的邮票,把那篇文章寄出去了。</p><p class="ql-block">当然,文章并没有发表出来,这可能是李怡老师的一次偶然的失算。不过,从那以后,我对文学的梦想更加强烈了。以至于高考时,三个志愿都是填的中文系汉语言文学专业,蛮以为这样就可以当上一个作家。</p><p class="ql-block">当然,作家并没有当成。这一次,是我失算了。</p><p class="ql-block">参加工作后,不仅没有当上作家,而且还与作家的梦越来越远了。为了工作,也是为了生计,我甚至一度放弃了写作。直至后来,我发现,其实读书和写作并不与工作矛盾,相反地,一个人能够静下心来读书和写作,他更能够把工作做好。尽管如此,在选择本科专业时,我还是放弃的中文系,放弃了汉语言文学专业,而义无反顾地选择了新闻系的新闻学专业。因为,在那个时候,做新闻宣传是我的工作。当然,在填报志愿那个晚上,我在床上作了无数挣扎。</p><p class="ql-block">后来,还是有人在领导那里说我读书、写作是不务正业。其实,说我不务正业的人并没什么可恶之处,他或者她毕竟是别有用心,他们也有他们的难处。倒是听信者有些可笑至极。如果要说不务正业,按他们的逻辑来说,不务正业的应该是填写《沁园春.雪》的作者,他一生为国,为民,为天下计,他哪有那么的时间去读那么多的书,填那么多的词,写那么多的字?</p><p class="ql-block">现在想来,我一点也不后悔。其中一点原因便是,李怡老师几经辗转,也到了四川大学的文学与新闻学院,做了院长,还把川大的这个门学科办成了A+,他也成了我名副其实的老师。</p><p class="ql-block">在三汇中学的的座谈会上,李怡老师大学毕业的那个秋天,他坐着绿皮火车从北京赶到重庆,又从重庆赶到渠城,再坐大巴车颠簸了两个多小时,赶到三汇码头,又乘渡船过河,这才到了不通公路的三汇中学。每天晚上,他蜷缩在一张窄小的课桌前阅读鲁迅,在被浓密的夜色所包裹的灯光下,他将自己那些阅读的体验低吟给身边新识的朋友,然后在第二天走半个小时的田间小路再搭船渡过州河,通过小镇的邮局寄往北京的杂志。</p><p class="ql-block">我估计,李怡老师并没有他说的那样寂寞与苦闷,因为,他在三汇中学支教伊始,就认识了我们知性美丽的康老师,也就是他说的他身边新识的朋友。在三汇中学,他不仅有文学,还有爱情。而我觉得,寂寞与苦闷的是我们,因为那时,我们除了青春,一无所有。</p><p class="ql-block">李怡老师还讲到了他的人生的第一次授课,他的人生第一场报告会。虽然,授课只有一年,报告会也仅仅只有一次,但为他的一生授课和报告奠定了基调,确立了风格。他虽然是一个大学教授,但正是因为有了三汇中学那段支教经历,他在从事高等教育的实践过程中,从来没有放弃过对中学教育的关注。李怡老师还主要从事鲁迅研究,他曾经把大学和中学老师请到一起讲鲁迅,探讨研究我们的大学和中学空间需要什么样的授课。</p><p class="ql-block">李怡老师说,也许正是因为是支教,我迟早要离开那个地方,我就有些不在乎别人看法和态度,所以,我随心所欲地讲述了一些别人认为不适我自认为可以的东西,这也形成了我一贯的授课和报告风格,而这种风格,它也契合三汇中学的“三善”精神,值得我一生坚持下去,弘扬下去,发展下去。</p><p class="ql-block">我深以为然。</p><p class="ql-block">送别李怡和康老师,我也要踏上归程。上车的那一刹那,我再一次回望了那所学校,那座小镇,那条河流。</p><p class="ql-block">渡船上载有满满的一船人,又缓缓地向对岸驶去。而远处通往三汇中学的桥梁,年底前就要合拢通车,这渡船的马达声就要消失了!但我依然确信不疑,这“轰隆轰隆”的马达声,依然会像当年“哗啦啦”的桨声一样,在我记忆的长河中,不经意地摇响!</p><p class="ql-block">2024.端午</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