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汇中（一）

吴其言

端午节要放几天假，你能否带我们到附近走走？爱人的语气像是商量，又像是建议。但无论怎样，我都爽快地答应了下来。

自参加工作以来，自己总是以忙于奔波疲于应付为借口，鲜于陪同家里人。

近些年来，自己逐渐淡出了圈子，这也少了那些所谓重要的应酬。于是，我开始有时间对自己这些年来的所作所为有一个深刻的反省。这个深刻反省的结果就是，我和家里人待在一起的时间慢慢变得多了起来，甚至已经养成了节假日陪同他们就近走走的习惯。

正当我躺在沙发上一边刷手机一边规划附近走走的路线时，王海打来电话，说端午期间，他要接李怡和康莉蓉老师回来，如果有时间的话，我们一同陪两位老师到三汇中学走走。王海还说，李怡老师特别嘱咐他，一定得争取把我叫上，一同回三汇中学去。

爱人并不把这个当作是公事，她欣然同意，并随同前往。因为，她也是李怡老师的学生，她也很想见到她心目当中那个才华横溢的老师。

三汇中学是我的母校，我在那里度过了高中三年，那也是我读书生涯中说不上最美好却是最难忘的时光。

三汇中学也是李怡和康莉蓉老师支教的地方，是他们大学毕业后开启新的人生的起点。

当年，我们这些农村出生的孩子，绝大多数人的第一选择都是考中师中专，只有中考失利后才会去读高中的。那一年，我也和这绝大多数农村孩子一样，背着一大背篓新米，提着一箱行李，独自来到三汇中学；和绝大多数学生一样，除了对这所在当时来说算得上是全县最好的两所高中之一的新学校产生了一丝丝新奇之外，满眼里都是青春的迷惘。直至第一堂语文课，我们见到了漂亮的康莉蓉老师。那一年，康老师刚刚大学毕业，到三汇中学支教。我是上了很长一段时间的课，直至有同学说康老师要离开我们回大学任教后，才知道她是来三汇中学支教的，支教的时间一年。

我的小学是在老家教室墙壁穿洞的村小度过的，初中的条件算是够好的了，已经搬进了砖瓦房。老师更是奇缺，小学老师读完了高小，算是村小教得最好的了。初中老师正是三汇中学的高考落榜生，因家里实在负担不起他复读的学费，便回乡中心校代课，算是我们学校的高材生了。到了高中，我才知道，教我们的老师，居然是一位名牌大学的大学生，而且还是一位漂亮的女老师。

只见她梳两条细细长长的麻花辫，着或红或蓝的七分袖，或直或褶的中长裙，或青或黑的平跟鞋，婉约高雅，清新自然，像是从电影里走出来的民国女大学生。以至于多少年过去了，只要在影视里见到这身装扮的女大学生，我就会想起我的康老师来。谢天谢地，不知是谁的主意，出了这样一个支教政策，让我有幸遇到了知性美丽、温柔善良的康老师。

不久，我又看到了康老师身边多了一位男老师。隐隐约约地听说，这位男老师名叫李怡，也是来支教的，教一、二班的语文，而康老师，则教我们三、四班的语文。

好长一段时间，我都没有近距离地接触李怡老师，只是远远地看到他，形影不离在陪伴在康老师旁边。当然，正常的上课时间除外。李怡老师留一头长发，梳着三七分的偏偏头，架一副大框框眼镜，看上去与他瘦小的脸色并不匹配。他像是并不注重仪表，甚至有些不修边幅。说李怡老师的头发是梳的，都有些言过其实了，他不过是用五根手指穿插期间，胡乱地拔弄了几下。当然，他的右手时常插在兜里，一副很酷的样子。偶有把手取出来的时候，就把裤包随着带了出来，翻在外面。对此，他丝毫不觉。就是有所觉，也懒得理它！他依旧跟在康老师的后面，侃侃而谈，画面有些搞笑。

有一次，康老师没来上课，她应该是感冒了。取而代之的正是这位不修边幅的李怡老师，给我们上的是我最喜欢的作文课。他手里并不拿着书，也无教案，这便于他在神采飞扬的讲课中手舞足蹈。康老师的课，严谨、慎密、专业，有利于学生夯实基础、抓住重点、掌握要领；而李怡老师的课，丰富、生动、形象，有利于学生打开思维、拓展视野、提升境界。两位老师的课互为补充、相得益彰、珠联璧合。

老实说，在这之前，我从来没有听到过如此精彩的讲课。在这之后，我虽也听到过类似的讲课，但我总会在心里对自己说，这样的课，我在我的高中时代就已经听过了。下课铃声急骤地响起，却并没有把我从那堂课拯救出来，我有些彻底沦陷。后来，每当我再次远远地看到李怡老师陪伴在康老师身边时，我再也没有“康老师怎么会看上李老师”的疑问，相反地，我认为词典里的才子佳人，就是为他们俩而定义的。于是，我在心里暗暗地想:我一定要读大学，大学毕业后，去当一名老师，然后找一个漂亮的女老师为伴，我们一定要成为他们俩的模样。

而这次相见后，李怡老师送了我和我爱人一本他最近出的书。读完这本书，我才知道，他们并不是我看到的想到的并要成为的模样。因为在书中，我读到了那一年他们在三汇中学支教过程中，也曾有过的对人生的迷惘与彷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