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我在二坝拔桩

周代申

<p class="ql-block">   难忘的二坝轮渡</p><p class="ql-block">随着1958年的武汉长江大桥建成通车,1968年的南京长江大桥通车,芜湖轮渡就成为了长江中下游唯一的火车轮渡。芜湖轮渡是江北裕溪口和芜湖北站两地之间人流和物流的重要交通节点,芜湖轮渡的码头也从原来的比较简易,运力有限逐渐进入扩建时代。芜湖的火车轮渡鼎盛时期,共有5艘大型渡轮,分别为北京号、上海号、江苏号、金陵号和芜湖号。随着2000年9月芜湖公、铁两用长江大桥的正式通车,运行40多年的芜湖火车轮渡从此退岀历史舞台。</p><p class="ql-block">如今,芜湖江北裕溪口轮渡,人们习惯上称二坝轮渡已成为遗址。那锈迹斑斑的火车轨道上,破旧的轮渡框架高高耸立,仿佛在向人们诉说着自己昔日的辉煌。那些孤零零的桥基,成为了芜湖交通发展变化的见证。当年繁忙、喧嚣的芜湖轮渡江北二坝码头,在我们这一代人的脑海里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大集体年代每年秋后,人们为了生计纷纷涌向江南,一句“江北好做田,江南好赚钱”道破了天机,一句“二坝过江,眼泪汪汪”道尽了出家人的辛酸与无奈。我也曾是二坝过江无数次千军万马中的一员,做手艺、做生意、拾粪……我还在二坝轮渡码头做过一年苦工,那儿有我的泪水和辛酸,也有欢乐和幸福,更有永远无法忘却的记忆。</p><p class="ql-block"> 我经历的惊魂一刻</p><p class="ql-block">大集体年代我们村里有一个杜姓工人在铁路部门工作,他是淮南铁路一桥梁工区工长。为了帮助家乡人,他经常为家乡介绍铁路上的工程,让村里人秋后去铁路上包工干活,以扩大村集体经济收入。</p><p class="ql-block">1968年,他为家乡介绍了一项大工程,地点是在长江北岸的芜湖轮渡二坝码头,工程是拔桩——即把当初在建造码头时深埋于地下的大木头拔岀来,估计是因为在码头扩建时由于工程的需要。那时的木头很金贵,特别是大木头,我们拔出的木头一般都有十米多长,老粗老粗。</p><p class="ql-block">那年秋后,我们和邻村的两个生产队共去了18个人,每个队6人,干了三年,但我只在1968年干了三个多月,从1969年开始,每年下半年我便在芜湖拾粪了。但这短短的二坝拔桩经历却使我至今记忆犹新,许多难以忘怀的往事总是在我的脑海里时隐时现。</p><p class="ql-block">我们分工明确,十个人在江边码头上首先清除沙石,按标记寻找深埋于底下的木头,沙子好清理,一筺筐抬走,但是抬走那些巨大的重石头确实并非易事,有些石头得几个人抬。所以我们中身体强壮的就被安排在江边抬石头。筐子是粗铁丝编成的,不能用扁担,只能用木杠子抬,还要抬到很远的地方,其难度可想而知。我那时刚离开学校不到两年时间,不属于强壮劳动力,故被安排在“拔桩”行列。其实这个活计也辛苦无比,一台硕大的机械,两边分别有一个大摇把,用很粗的钢丝绳,一头牢牢扣紧在己清理露出地面的木头桩上,另一头就系在机械的圆筒上。我们一边四个人分别扒在摇把上,哼着号子摇呀摇呀,劲往一处使,谁也不能偷懒,只见钢丝绳徐徐环绕,估计那头的木头也在缓缓上升。即便是在寒冷的冬季,我们每天也是穿着单掛独裤大汗淋漓的干活,对方是按每拔一根桩多少钱给我们计算报酬。</p><p class="ql-block">我们就这么日复一日地拼命干活,那时候苦和累对于我们来说无所谓的,只要有活干,再大的困难我们都不怕。但一次死里逃生的危险经历,至今回想起来,都使我不寒而栗。那是在我们刚开始干活的头几天里,由于我们经验不足,那天在刚拔上一根木头时,所有人必须要有条不紊地使摇把缓缓回倒,而且每一个人的手绝不能轻易放开,待到木桩倒地时,大家才能一起松手。但那一次不知怎的,有人没有按照指挥人的手势而提前放手了,其他人见状也纷纷放手。只有我一人还紧紧地握着摇把,结果是巨大的贯性动力使铁柄摇把迅速倒转,我还没反应过来,一下子我被摇把的贯性力量冲岀老远老远重重摔倒在地上,身边就是堆放着的许多石头,我立马昏了过去不省人事。现在也记不清是何时醒来的,但只记得当时我并没有被送去医院,后来休息了几天,又照常干活了。现在回想起来都有后怕,假若我撞到那些石头上……</p><p class="ql-block"> 二坝拔桩之外</p><p class="ql-block">二坝拔桩的活很苦很累也很枯燥,但劳动之余的生活却至今使我回味无穷。</p><p class="ql-block">同村的一个王姓姑娘才结婚不久就和我们一起去了二坝,人们只知道她是很小就被辗转抱到王家做童养媳收养的,究竟她是哪里人谁也不知道。但恰恰是这次二坝经历让她意外找到了亲人。</p><p class="ql-block">我们在二坝期间,和当地工区的工人关系处得很好,那些工人和干部对我们这些农村人毫不嫌弃亲热无比。一个全淑县的杨姓青年夫妇还和我们成为了好朋友,经常晚上在家里请我们吃饭。那年春节期间,他们还带着小孩在我们村住了五六天,我们更是挨家挨户请他,他俩是姨老表联姻成亲。我们之中有两个人会木匠手艺,他们还利用晚间为他家打了一整套家具,他们更是感激不尽。</p><p class="ql-block">常言道无巧不成书,工区里有一个姓刘的年轻工人个子不高,他的身材象貌和我们村里的那个王姓姑娘极其相似,令人一眼望去,恰似亲兄妹,也使人人猜疑或者干脆拿他们是兄妹开玩笑。久而久之也使那个刘姓青年产生了怀疑,也许她就是自己朝思暮想的妹妹。因为他知道自己有一个妹妹从小因家庭困难就给人家抱养了,但后来人家有了孩子又把她抱给了别人,并且其中还有一次辗转抱养,而最后一次抱养的人家要求此后不得联系并封锁消息。于是刘家人从此就对女儿的情况一无所知了。</p><p class="ql-block">那个刘姓工人下决心查清真象,但那时不象现在只要做个亲子鉴定就行了。于是他花了巨大精力,千方百计查找当事人,最后终于完全证实我们村的王姓姑娘就是她的亲妹妹,一对亲兄妹二十多年后终于在异乡喜泣相认场面感人皆大欢喜。小刘无比疼爱自己的妹妹,也有心帮她脱离苦海。他一路疏通关系找人意欲帮她农转非回到自己身边,但最后王姑娘考虑自己已经结婚,这么一走实在与心不忍,更对不起人家。加之小刘为人厚道,最后决定还是让妹妹留在农村,不过后来她改姓刘了,哥哥也从此对她百般照顾。</p> <p class="ql-block">当年我们在二坝还有一个特殊待遇,大多数码头工人都和我们混得很熟且关系很好,我们乘轮渡过江去芜湖根本不需要买票。于是我们经常在下雨天不能干活时,或者在傍晚下班时乘轮渡去江城玩或是理发、洗澡、去亲戚家吃饭等,但必须要跟当晚最后一班轮渡返回。</p><p class="ql-block">有这么一件事情现在回想起来简直不可思议。一次我们四五个人象往常一样,收工后乘轮渡去芜湖,其中有我的堂兄周代留,下船后我们便失散了。可是那一天晚上堂兄并没有回来,于是第二天上午我们立马派人去芜湖找他,几家亲戚处也不知道他的下落,以后几天里我们也继续派人想方没法到处找他,但一直找了四五天都没有他的下落,我们所有人都在不祥预感的期待中焦虑万分。</p><p class="ql-block">到了第七天上午奇迹发生了,大概十点左右,堂兄突然岀现在我们面前,所有人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惊喜万分,他告诉了大家事情发生的经过和这几天的经历。</p><p class="ql-block">原来那天他失散以后独自一人行走在大街上时,突然觉得自己肚子疼得异常厉害,根据常识他觉得非同一般,得赶紧去医院看看。于是便忍着剧烈疼痛走向近处的芜湖市笫二人民医院挂号急诊。后来医生确诊为急性阑尾炎,必须立即住院手术,术后就住院了,今天刚出院,哥哥安然无恙,我们高兴不已。大家都知道当时我们之中任何人岀门时口袋里都是一贫如洗的,即便有钱也只是极少数的零花钱,但当时的医院真正是治病救人至上,他没交一分钱手术照做,还住了七天院。当然后来我们从生产队的集体资金里拿了钱,把所有费用一分不少地送给了医院,好象并不多的,记不清多少了。</p><p class="ql-block">这儿有一件令人啼笑皆非的趣事,我们之中有一个30多岁的傅姓光棍,小名二宝,老好人一个,他也经常和我们一起去芜湖玩。有一次他和我们一道走进一家理发店剃头,别人剃头一会儿就出来了,只有他一人老是不见人影,我们走在街上好长时间以后实在不放心,于是就赶紧回去找人,因为他如离开我们后肯定认不得回返的路程。当我们匆匆回到理发店时,只见他象乖孙子一样站在理发店的拐角处,与他光鲜的发型极不匹配。我们询问情况后得知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原来理发员会在剃头时根据顾客的需求有不同等级的服务,而价格当然也就不一样。比如我们这些农村人大都是进理发店时,只把太长的头发简单一剃立马走人,最低价格。可是当二保在理发时,理发员问他“可吹呀”?(指电吹风)他回答“吹”,“可搽呀”?(指搽油)他回答“搽”……结果理发完了,此次他的理发价格就是本店理发的最高等级价格,天啦!他口袋里哪有这么多钱,他的口袋里只有几分钱,我们都知道的。结果是我们把自己仅有的钱凑到一起交给了店家,才带走了二宝。从此以后,人们老是拿他开玩笑,可吹呀?可搽呀?</p><p class="ql-block">二坝拔桩更有我终生最温韾的永远记忆,我的初恋就在长江北岸的二坝,那是一段刻骨铭心的初恋,短短三个月,人生一瞬间。那一年我19岁,她18岁,她是邻村的一位颜姓姑娘,我们俩个命运相同的苦儿,我们都记不清自己母亲的音容,我们都有一个带着“右派”帽子的父亲,我们一遇如故,一见钟情。多少个夜晚,我们在长江北岸的大堤上牵手漫步,面对涛涛的江水甜甜蜜蜜,在寒风中信誓旦旦;多少个夜晚,我们坐在江边的沙滩上,在皎洁的月光下紧紧依偎,如胶似漆。我们每天都有无终的倾诉,每天都有最美好的憧憬。在二坝,我们渡过了彼此人生最甜美最幸福的三个多月。</p><p class="ql-block">可是我们太天真了,我们的爱情注定要被判死刑。在那个特殊的年代里,我们最终横遭政治和世俗的偏见,宗派势力的干涉,我们被无情的歧视和欺凌活生生的拆开。</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