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有你

寒塘渡鹤影

　　三十多年了，每年高考期间，这一幕就会如期地从记忆储存器里自动打开，并且不停地播放，画面总是那么鲜活，那么生动。

7月7日上午，高考某考点，考生纷纷进入考场。一位中年男子，推着一辆旧自行车，站在远离考场入口的地方，目不转睛地盯着陆续进场的考生，直到所有考生入场完毕，他才离开。

上午的考试结束，考生陆续走出考场。中年男子依然站在远离考场出口的地方，目不转睛地盯着陆续出场的考生，直到他看见一个男孩走出考场，并从他的视野里消失，他才推着自行车离开。

……

高考三天，这位中年男子每天都如期地提前出现在考场外，又默默地离开。

这位中年男子是我的父亲，他关注的那个男孩子就是我。

7月9日下午，考试结束。我在住宿的宾馆收拾完行李，从房间出来，准备回家。无意间往楼下看时，发现父亲站在楼前的一棵树下，正往楼上观望着，身后立着他的那辆旧自行车。

我的眼眶里一下子盈满了泪水。

高考前，父亲问我，高考三天，需不需要他去陪？我说，考试的事，你去了又帮不上，就别去了，有你在考场外，我心里反而会有压力，你放心，我一定会全力以赴的。离开家时，我把我此次考试的学校和住宿的宾馆告诉了他，并再三叮嘱他，高考期间千万别去陪。

看见楼下父亲的那一刻，我才知道，高考三天里的每一场考试，父亲都如期地提前来到了我所在的考场，在考场外默默地陪着我。而且，为了不让我知道他来了，他每次都是站在远离考场出入口的地方，看着我进场，出场，回宾馆。今天考试结束了，他是专门来宾馆接我回家的。

父亲将我的行李放进自行车前面的框里后，原打算让我坐在自行车后座上，他载着我回家的。我说，我不想坐，我想和你一起走回家。

父亲的突然出现，让我骤然心生愧疚。也许是因为他不知道我的考试情况究竟如何，没敢贸然开口询问我关于考试的事，我们俩一直默无声息，一前一后地走着。从县城通往我们家的这条小路，长年都是坑坑洼洼，时而弹起的后轮让来不及反应的链条不停地击打着链挡板。

我终于打破沉寂：“爸，这次考试，我感觉考的很一般。”

我坚信，这一定不是他想要听到的结果。

停了一会儿，他说，既然结果已无法改变，就不要再想考试的事了，不管最后是什么结果，我都能接受，你先回家休息一段时间了再说。

对于农村的孩子来讲，那个年代的高考，是最公正地改变你一生命运的一场判决。在家等待结果的日子，我每天都像在炎炎烈日下的铁板上煎烤着。而父亲呢，每天都当我是家里的一位非常重要客人似的，陪着我，主动找一些我可能感兴趣的话题和我聊天，他下地干活时也带着我做他的帮手。我知道，他这是在有意地转移我的注意力，减轻我的心里压力。

　　在父亲陪伴的日子里，时间仿佛变得迟钝了似的，每一天都走得那么慢，每一天都是那么绵长。

　　父亲的陪伴总算收到了回报，一个月后，我终于盼来了改变命运的那一纸“判决”。

二十六年弹指一挥间。更仿佛是一个浪漫起舞的转身，就轮到我的女儿参加高考了。高考前，尽管女儿再三叮嘱我，考试期间不需要我去陪，但我还是请了三天的假，回家陪她高考。女儿考试的考场就在我们家附近的一所高中，步行也就五分钟。两天里的每一场考试，我都是陪着女儿从家里出发，一起步行到考场。女儿走进考场后，我也没有回家，而是和众多的家长和老师们一起，在考场外的林荫道上，铺上一张报纸，坐在地上等待考试结束。女儿走出考场后，再陪她一起步行回家。
　　女儿和当年的我完全不一样，女儿很优秀，各门功课都学得极好，考上大学是没有任何悬念的，只是能不能如愿考上她心目中理想的大学而已。考试一结束，我和女儿马上就转入到挑选学校、填报志愿的准备之中，直到最后将女儿送到了京城的大学。四年之后，女儿考研、申请出国留学，她参加的每一场重要考试，不管是在千里之外的京城，还是在家所在的城市，没有一场考试缺席过我的陪伴。我这样做只是想让她知道，在她不断前行的路上，她并不是独行者。
　　今年高考的这两天，虽然有的地方气温高达40度，有的地方遭遇了洪水，但这一切都没能阻断高考的如期举行。为了寒窗十载的学子们人生最重要的这场考试顺利举行，全社会都投入到了为他们保驾护航的行列。这几天，媒体从各个方面记录下了许多暖心的事件和感人的瞬间。每一个考场周围都聚集着前来陪考的老师和家长；交通警察全员上岗，确保考试期间道路通畅，还有的交通警察在考场门口待命，随时为需要帮助的学子提供紧急支援；有的公交车上打出了“天王盖地虎，全考985”，“鲤鱼跃龙门，门门考高分”等诙谐的标语；承诺高考期间免费接送考生的出租车，他们的车窗外悬挂的红丝带，像一道流动的风景，点靓了大街小巷；更让人动情的是，炎炎烈日下，那些身着旗袍的妈妈们，她们用这种最虔诚最独特最浪漫的祈福方式，祈望学子们在人生的这场考试中摘得一个好彩头……
高考结束，标志着人生成长过程中一个重要阶段的结束，同时也是人生另一个新阶段的开始。没有谁的一生是一帆风顺，没有谁的脚下是一马平川。在人生的道路上，不管路有多长，道有多险，有你的陪伴，人生就不会孤独，有你一起亲历，就是不断前行的最大动力，有你陪伴的人生，才会一路精彩。
　　多少青春已不再，多少情怀已更改。只要你的爱与我同在，人生的舞台就会有掌声响起来。我感谢，在过去的日子里，一路有你；我期望，在未来的日子里，一路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