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日浅记

西江月

自口罩事起，便不曾远足，四载未出省境。今岁5月下旬，趁此初夏佳时，相约八九好友，日本一游。

我一直认为，如果有机会出国一行，美、俄、日三国或可为首选之地。因为这三个国家，对近现代中国影响巨大。大到什么程度？大到改变了近现代中国的历史走向。凡对近现代史有兴趣者，读史之外，似应配以三国之行。

我1997年去过美国，2018年又去了俄罗斯；阴差阳错，直到今年5月，才轮到离我们最近的日本。

还真是近！5月23日上午，我们团队从宜昌飞上海，用时1个半小时；下午从上海飞日本大阪，也是1个半小时。这种用时，近乎于我们国内游的飞行用时。从武汉飞乌鲁木齐还要4个小时呢。

因为日本时差比我国早一个小时，飞抵大阪，入住宾舘后，已过饭点。宾舘地处郊外，一时也不易找餐厅，于是几位团友走进宾馆旁的一家超市。超市内设有餐桌和微波炉，顾客买了熟食或半成品食品，可自己动手加温就食。我们在这里吃了入日首餐。日本风味的饭食，很是清淡，但口感还不错。这一餐，平均每人仅花了20元人民币（日本稍有规模的商店，都可用支付宝或微信结账，电脑可按实时汇率自动将日元计价转换成人民币计价）。事后导游告之：日本超市的生鲜食品，保质期极为严苛，到了晚上会大打折，有时甚至半价以下销售。

而第二天我们在大阪繁华的商业街正规餐厅午餐时，就一头撞上了昂贵。九人，人平餐费人民币145元，而食感未必比昨晚的人平20元强多少。当然，比起欧美旅游时多吃几顿就倒味的西餐，日餐还是更接近我们的味蕾。不过有些食品，在我看来是形式大于内容；比如寿司，名字很好听，模样也好看，可一入口，不就是微缩版的饭团么？

大阪、奈良、京都三城，相距甚近，颇似我国湖南的长株潭城市群。

大阪古城，是日本战国时代著名牛人丰臣秀吉所建。此人完成了日本的统一。古城于战乱中屡毁屡建。其中心建筑天守阁，曾是丰臣秀吉的指挥部。它的最近一次被毁，是毁于二战中美军飞机的轰炸。我们今天看到的天守阁，是战后重建的。

（大阪古城池）

（天守阁）

（天守阁远眺）

不过美军的战略轰炸机B一29超级空中堡垒，虽然把大阪和东京炸得面目全非，但对古都奈良和京都还是手下留情，很少轰炸，使两地的诸多古建筑免于被毁。据说这其中还有我国著名建筑学家梁思成对美军的劝告之功。这使今天我们在奈良和京都还能观赏到这些古迹。

其中最有代表性的是奈良神鹿公园中的东大寺，京都的清水寺。

东大寺，正式官名大华严寺。据导游介绍，这是世界上现存规模最大并存时最长的古代木构建筑（此点坊间有争议，且存疑）。东大寺初建于公元752年，时为中国初唐时期。当时日本以唐为师，东大寺应为仿武则天所建之大云寺而建。今大云寺早已不存。中国游客到东大寺领略唐风，也算一桩快事。1200多岁的东大寺，说明日本在保护古建方面，还是可圈可点的。闲话少说，直接上东大寺视频：

还有图片：

出得东大寺，瞥见一白人女子，一袭黑衣，甚美，独坐，面对大寺，其状不知是祈祷，还是伤怀，让人顿生怜意。

东大寺外最有趣处，便是奈良神鹿公园。这里蹓跶着众多美鹿，自由自在。美鹿很有灵性，常围住游客，伸嘴索食。我尝试将食物摊于手掌，一鹿见之，速一嘴嘬去，鹿唇留在掌心的感觉，暖乎乎的，软乎乎的。有人告之，人若向鹿鞠躬，它会回以鞠躬。我试鞠一躬，美鹿果然回礼。

要说到日本古建筑的精致爽眼，我看还要数京都的清水寺。其造型曼妙，似胜过奈良东大寺。如果东大寺的风格是佛圣坐莲，法相庄严，宏大叙事，清水寺的风格则是梵音渺渺，轻吟低唱，小桥流水。我当然更喜欢后者。还是看图一一

清水寺初建于八世纪，现存建筑则复建于1633年。其得名于寺内的音羽小瀑。瀑泻清流三股，分别代表智慧、健康、长寿。我看到许多日本游客正排队候饮，以求吉利。我等中国人，就不去凑这个热闹了，只在一旁看一哈热闹。

京都的胜迹，当然远不止于清水寺。据说这里是全日保存古风最多之处。我们时间所限，不能一一。辞别清水寺，又去了祇园及花见小路、伏见稻荷大社。

祇园及花见小路，是历史悠久的艺伎街。上上个世纪初最繁华时，艺伎多达3000多人。艺伎非妓，卖艺不卖身。男客虽不能一近芳泽，依旧出价奇贵。客人来此，所寻之欢，非俗淫之欢，乃雅玩之欢也。这条历史街区，至今保存完好，木屋毗连，珠帘低垂，行走其间，古风拂面。日本的古典歌舞艺术，很多保存于艺伎舞中。如今每至盛春，艺伎会云集祇园，表演“京都舞”。据说平常这里也有艺伎百余人，表演歌舞和茶道，不过我们去时，没有看到。

京都伏见稻荷大社，初建于公元八世纪，祀奉的是稻荷神。稻荷神，是日本的农神兼商神，约相当于中国的后稷和陶朱公的合体。日本的神社，都建有“鸟居”。鸟居类似于中国的牌坊，只是结构较牌坊简单，是这个样子：

而稻荷大社的一大奇观是：鸟居数量惊人，约有万座！其中有信众捐献的一千多座鸟居，依山而建，一气连成一条蔚为壮观的桔红色长廊，名曰：千本鸟居。

稻荷大社以狐狸为其图腾，其间立狐像数十。据说狐乃稻荷大神的使者，故此。

中美曾合拍过一部电影《艺伎回忆录》，由章子怡、巩俐、杨紫琼主演，获得奥斯卡奖。该片中的许多外景，就取之于京都祇园和稻荷大社的千本鸟居。

就我所见，日本的人文名胜，尚可一观；自然景观，则比中国差之远矣。富士山，算是日本的第一名山，也是日本的地标，可若拿到中国来，根本排不上号。中国的任何一座名山，泰山，华山，峨眉山，庐山，武夷山⋯⋯更别说黄山，都强过富士山好几个档次。为看富士山，坐了半天车，到此一看，有点失望。说观赏有点勉强，只能算是打卡。

不过呢，当晚住在富士山下的箱根温泉酒店，洗个温泉澡，倒是不错的体验。

富士山距东京很近，转眼即至。我们在东京行色匆匆，主要是逛街购物，名胜只去了浅草寺。

这个寺名让我想到白居易的诗句“浅草才能沒马蹄”。二者有无关联，不得而知。浅草寺说古嘛则很古，初建于公元七世纪；说不古嘛又很不古，二战后期，浅草寺在美国空军李梅将军策划的东京大轰炸中被炸毁，现有建筑都是战后重建的。

我站在古而又不古的浅草寺，想起曾经炸毁它的李梅东京大轰炸，心里虽有些可惜，但更生出一丝快意。1945年3月9日夜，李梅将军指挥300多架B一29超级空中堡垒，飞临东京，倾泻了几千吨凝固汽油弹，地面温度高到甚至烧沸了东京的河水。当晚东京城区三分之一夷为平地，烧死十万人，比后来的广岛核爆死的人还多。李梅将军的东京大轰炸，为中国人民报了重庆大轰炸的一箭之仇。古而又不古的浅草寺，似在告诫世人：珍爱和平，万勿轻启战端。

行前，再读三年前所购麦克莱恩写的《日本史》。读书之后再实地走这一趟，便有了点浮浅的读后感：

国民性这个东东，一旦形成，很难改变。历史上因外力介入而使其国民性发生巨变者，突出的有两例：一例是蒙古。蒙古人的国民性，自成吉思汗开始，曾经万分凶悍。三次西征，灭国无数，动辄屠城，铁蹄远至欧洲、中东。可黄教传入蒙古后，浸润日久，却渐渐改变了蒙古人强悍凶残的国民性，使其变得冲淡平和。且看今日蒙古国，弯弓射雕的“上帝之鞭”们真的已经“俱往矣”了。第二例就是日本。二战前日本的国民性曾长期被“武士道”主导，好武斗狠，也是十分凶悍凶残，外在成国家民族的表现，就是全民集体发疯，疯狂侵略扩张。在这种国民性的魔症中，既不把别国人民的生命当回事，于是就有了南京大屠杀和巴丹死亡行军，也不把自己的生命当回事，于是就有了“神风特攻”和“万岁冲锋”，且动不动就切腹自杀。直到两颗原子弹落到头上，才算炸了个半醒。美军占领日本后，鉴于日本军人在战争中表现的疯狂，美国政府作出决定：在盟军结束对德日的占领后，同为战败国的德国（西德）可以恢复建立国家正规军，但日本这样容易发疯的民族不得恢复建立国家正规军，只能建立自卫队，并且不能拥有国家交战权。麦克阿瑟战后主持制定的日本和平宪法，把这一点写了进去。应该说，麦克阿瑟通过和平宪法对日本国民性进行的改造，还是比较成功的。战后几十年浸润下来，日本人的国民性有了很大改变。除了少数右翼分子外，大多数日本人，性格变得平和，不再好武斗狠，也不再会为了天皇切腹自杀。其外在表现，就是守规矩，有礼貌。我所见到的日本人，都表现得文质彬彬的。从他们身上，你已很难想象出79年前他们的先人曾经那般疯狂。

我们的地陪导游是个旅日华侨，颇有点小幽默。旅游团有时站在人行道上等大巴，站在一起有点密集，有碍路人，导游更喊道：“大家散开一点，给小鬼子留条活路”，引起一阵哄笑。当然，对日本的长处，他也不吝介绍。比如日本18岁以前医疗费全免，18岁以后则只需自付医疗费的三成云云。

就表面所见，日本最亮眼的一个长处，就是市容整洁。街上沒有垃圾桶，当然更沒有垃圾。我们上街，得自带一个塑料袋装垃圾，回宾馆后扔进垃圾桶。东京大阪等大城市，至少从面上看，其建筑的豪华气派，赶不上我们的北上广深，甚至也未必赶得上我们的一些二线城市。作为亚洲第一个发达国家，也算老牌发达国家，一些城建，已显老旧。

但一看日本的农村，我们的差距就出来了。日本应该说基本消灭了城乡差别（发达国家大抵如此），农村显得漂亮洁净，一幢幢乡居，十分养眼。生活在此，应该比都市还舒适。

5月25日夜，我们下榻于名古屋乡下一家宾馆。晚出散步时，发现附近有一处灯光足球场，一群中学生正在踢球。这样的足球场，即使在我们的城市里，也不多见。这个，一可见日本乡村文体教育水平不输都市，二可见日本足球运动之普及，三可见政府对体育资源投入基层之力度与均衡。日本足球之所以称雄亚洲，或可从这个乡村足球场窥其一斑。

日本是一个老龄化国家，人均预期寿命名列世界前茅。我们所游之处，常常看到一些长者还在工作。下图是京都衹园的一位老交警，应该年过古稀了吧？当然，也可能是一位协警或志愿者。

在大阪古城展览舘中，讲解员（左二）也是一位老人（下图 ）。

这些老人工作时的精神头儿，似不输于中青年人。见此不由想起一位中国女作家的小说《工作着是美丽的》。

六日来去，行色匆匆，走马观花，浅入浅出。所见者，浅见也；所记者，浅记也。

草于2024年端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