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父

韩霞

走进养老院大门的时候，看到他正坐在外面的椅子上打盹。阳光照在他花白的、有些凌乱的头发上，显得那样沧桑和憔悴。心不由的一阵颤抖，鼻子酸酸的，双眼也模糊起来。

自从母亲走后，他瞬间苍老了许多。腰背不再挺拔，步履也开始蹒跚。他没心思做饭，没心思收拾家务，只是呆呆地坐在家门口的圈椅上，一根接一根的抽烟。抽着抽着就睡着了，烟头把衣服、裤子烫了一个又一个的窟窿。每次去看他，他的脚下都是密密麻麻的烟头，触目惊心。孩子们买的新衣服挂满了衣柜，可他舍不得穿，总是穿着有破洞的衣服，像个没人管的孤寡老人。每次，我们为他换上新的衣服，可前脚走，他后脚就换回来了。儿女们上学的上学，上班的上班，只好找了保姆照顾他的生活。可他不是嫌保姆做的饭不好吃，就是嫌保姆太懒，不会做家务，浪费水电、吃得多、洗澡时间长、卫生打扫的不干净等等。家里吃的用的我们都给他买好，可他总是煮了鸡蛋舍不得让保姆吃，买了鸡鸭鱼肉更舍不得让保姆尝一口，说给他儿子留着呢，就连保姆买个菜还不想给人家钱。保姆受不了他的脾气，总是没干几天就走了。我和妹妹劝他，吃的用的都由我们安置，不用花你的钱，你和保姆尽管吃，别舍不得。可磨破了嘴皮子，再来个保姆还那样儿。家里的东西吃不完，放变质了也舍不得送人，也舍不得扔掉。平时，家里缺啥了我们会及时买给他，有时我们想不到，他会打电话提醒一下。每次买完东西，他总会说一句，多少钱，我给你吧。我们故意说，行，拿来吧。他却说我现在没有现钱 ，以后取了给你。从此，以后便再也没了以后。

就这样，保姆换了十几个，没有哪个超过一个月的。我想，他是想找回母亲在时的感觉，那是真正的家的模样。无奈，再也找不到了。

时间久了，保姆也不好找了，人家听说他的怪脾气，都借故推脱了。最终，儿女们商量着送他去了条件较好的养老院，希望他能在那里，得到细心的照顾和关爱。毕竟孩子们不能每天陪在他的身边，那里有护工，吃住不愁，有个啥事儿身边也有人，大家还放心一些。

我们隔三差五去看他，买些他爱吃的东西，给他洗洗衣服，陪他聊聊天。有时帮他请个假，拉他出去理个发，泡个脚，吃个饭。谁知他住了没几天，就嚷嚷着住不下去了，说吃的不好护工也不好，服务也不行等等，非要再换一个养老院。就这样，养老院换了一家又一家，县城所有的养老院都住了一遍，没有让他满意的。我们知道，他想回家，可他腿脚不方便，孩子们都上班，让他一个人在家真的不放心。我说你安心在这儿住着，等我退休了把你接到家里，就能天天陪着你了。

每次要走时，他总用一种怅惘的目光看着我说：“你要走？再坐一会儿吧。”离开他时，心情总是很复杂，有心酸，有自责，有牵挂。想着以后一定要多来看望他，多陪他说说话。

继父非常节俭，一分钱能掰成两半花，能花别人钱的时候，坚决不花自己的。他对别人吝啬，对自己也不大方。但他唯独对自己的儿子却非常慷慨。有次和几个朋友去旅游，他带了几根黄瓜，几个烧饼。大家说好了，每人凑100块钱热热闹闹吃个饭。可他舍不得，一个人倒了一碗开水，烧饼就黄瓜，硬是省下了这100块钱，为儿子买了一双当时非常少见的滑冰鞋。在他心目中，儿子是他的心头肉，只要儿子想要的，他从来没有舍不得。

继父就是这样一个人，一辈子节俭，舍不得吃穿。衣柜里崭新的衣服一排一摞的，有的还带着商标，可他舍不得穿。他有退休金，不愁吃穿，可硬是把甜蜜的日子过得紧巴巴的。不知你们家有没有同款老人，也许，这是许多老年人的共性吧。

我想每个老年人，都有他们的无奈和困境，也都有一些缺点和不足。做儿女的，有责任，有义务去关爱他们。无论是在身边还是送他们去养老院，都要尽可能地多给他们一些温暖和陪伴，对他们多一些包容，少一些指责；多一份关爱，少一份冷漠。让他们少一些孤单和无助，多一些温馨和幸福。如此，我们就会少一些内疚和遗憾，多一些心安和释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