勤苦善良的农民父亲（上）

雷蒙

我的父亲1926年出生于福建省福清县阳下乡，按农村虚岁的算法，今年已经99岁了！现在他的身板远不如之前硬朗，但精神矍铄，生活能够自理。他记忆力超好，和我叙说了不计其数的悠悠往事。他和中国千千万万的农民一样，吃得了苦受得了穷，一辈子和土地庄稼打交道，他用汗水浇灌出一片土地，抚养着我们长大成人。勤劳善良的父亲，却经历了极其坎坷的一生。今年的父亲节来临了，这是我们表达对父亲的敬重和感恩的日子。整理之前父亲和我攀讲的诸多记录，这篇文章是我给父亲节的一个有意义的礼物。



一、 解放前

父亲经常感慨，他一生坎坷，历经沧桑。他先后经历了军阀混战、抗日战争、解放战争、大跃进、三年自然灾害、文化大革命和改革开放。解放前，旧中国的战争、动乱、灾害的苦难日子，他都一一经历了。解放后，他不幸遭遇了自然灾害的大饥荒，遭遇了文化大革命的大动乱，一次次无情的磨难和摧残，那是对他肉体和精神的双重打击。


父亲生于20世纪20年代的旧中国，那是军阀混战，社会动荡，民不聊生的年代。而八山一水一分田的福清县，十年九旱，农民生活在异常困难的水深火热之中。父亲说，那时候福清人为了生存，出现了一波波逃荒性的下南洋高潮。当时福清和南方沿海各省一带，到处都有办理类似出国劳务的猪仔馆，用现在的话说就是蛇头。当年很多福清人以为南洋遍地是黄金，只要肯勤劳努力，就可以成为腰缠万贯的富翁似的，于是通过猪仔馆跨上南洋的船只，纷纷远渡重洋去东南亚淘金了。


父亲说，我的曾祖父和曾祖母育有六个孩子，五个儿子，一个女儿。我爷爷排行老三。祖上都是贫穷的农民，到了曾祖父这一辈，因为识点字，才有了要建立家业这样的梦想。曾祖父认为，帮人家种地干活，是没有多少收益的；租种别人的田，也不是长久之计，年景不好更没有保障。于是就在1920年后的那几年，曾祖父果断让四个儿子，也就是我爷爷的四个兄弟，陆续离乡背井漂洋过海，历尽艰辛南下印度尼西亚的苏门答腊岛，去经商做生意了。
我爷爷的四个兄弟，在老大精明强干的带领下，既勤劳又节俭，历经近二十年在印度尼西亚的艰苦创业，积累了一些财富。遗憾的是，在创业有成的同时，老二不幸丧生于南洋。后来因为抗日战争爆发，印度尼西亚也被日本入侵，我爷爷的三兄弟只好陆续回国。有了积蓄的曾祖父，就在福清县阳下乡北西亭村的闹市购置数个店面。与此同时，他花了数年时间，盖了带双天井有40余间的六扇大厝。木刻石刻雕饰精美的大厝，至今仍能领略出当年卓越的巧匠工艺。父亲对我说，他小的时候，我爷爷就常常背着他来查看祖屋建设的进度和质量。


曾祖父在盖祖屋的同时，还在闹市经营中餐馆、豆腐店和烟酒店等三家店铺。并且，他不断地在老家附近购买了大片的农用田地。在那个年代，曾祖父能想到的只有购置田地，有了田地日子才算安稳，在田地越买越多的同时，农活忙不过来了，就开始雇人帮忙。经过曾祖父多年的经营，家族的光景逐渐好起来，此时的祖上曾经煊赫一时。但曾祖父赚来的每一分钱，都看得很金贵，从来不舍得乱花钱。为了让父亲读书识字，爷爷让他上了村里的私塾。这个时候的父亲，日子应该是幸福的，至少他的童年比别人是富足的，是快乐的。但好景不长，随着抗日战争的爆发，父亲开始了兵荒马乱动荡不安的艰难日子。


父亲说，1941年福清县被日寇占领，整个福清沦陷了。日本鬼子经常进村，纵火焚烧房屋，残杀无辜民众，疯狂抢夺财物，所到之处皆是一片狼藉，给福清人民带来深重的灾难。期间，日军飞机还轰炸过我们阳下乡的北西亭、溪头、下坝、东田、高厝等村庄，炸死炸伤十几人，炸毁房屋数十座。一听说日本鬼子要进村，父亲和村里的男女老少都要跑到山上避难，过着东藏西躲的逃难日子。
父亲说，日本鬼子的横行霸道，激起福清县人民的强烈反抗。中共福清县委就诞生在我们北西亭村庄东边的漈头村，该村的陈炳奎就是福清县委早期的三个委员之一，他小时候就听过陈炳奎宣传抗日的夜课。父亲说，漈头村有50多人参加了抗日游击队，曾经杀死了两个日本鬼子，后因有汉奸告密，日本鬼子伺机报复。数百多人扛着机枪大炮的日本鬼子，从福清县城向北西亭村庄出发。就在队伍行进至坝头村，快到北西亭村庄的时候，突然间乌天黑地狂风暴雨，日本鬼子吓得掉头了。不然的话，北西亭村庄绝大部分的大房子会被大炮炸毁的。父亲对我说，这是老天爷在保佑我们的老家，北西亭村庄才幸运地躲过了一劫。


抗日战争胜利后，随着国共矛盾逐渐加深，内战不幸又爆发了。国共内战期间，战火连年，天灾不断，社会弊端丛生，特别是由于物价飞涨，纸币不断地贬值，所有人的生活都异常艰苦。父亲说，因为连年战乱的冲击，学校无法正常上学，他只断断续续念了几年高小，认识了一些常用字。因为内乱不断，生活更加困苦，父亲最后不得不辍学了，开始帮忙大人放牛种田了。父亲时常耿耿于怀对我说，1948年他结婚的时候，新郎官的外套、高帽、皮鞋还都是借来的。可见父亲的家族已经衰败，开始走下坡路了。


解放前，父亲只度过了短暂快乐的童年时光，但大部分时间是生活中动荡不安的日子里。在那个风雨如晦、命运多舛的战争和内乱年代，整个中国都遭受前所未有的劫难，每个人也都在苦苦挣扎中求生存。父亲的家族已经日渐衰落，他也在无可奈何中辍学了，并开始了一生艰难的农村农民生涯。就在解放前夕，父亲学会了各种农活，犁田、耙田、播种、收割各种耕田技术，他样样精通。随着解放战争的结束，1949年父亲迎来了解放后他所期待的新生活，但过程却是磨难坎坷备受煎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