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观汪曾祺纪念馆

朱文

端午假期，时间短，就到邻居高邮转一转吧。

兴化毗邻高邮，与宝应一起同属扬州，史称“高宝兴”，为里下河地区，兴化是锅底洼，最怕的就是水灾，高邮的坝不能倒，据说1931年倒过一回，兴化宝塔尖上挂水草。

高邮师范培养了众多的水乡语文老师，我母校兴化中学校长柳印生就是毕业于高邮师范，他是江苏省语文特级教师，曾在扬州师范学院讲课。兴化的文学评论家作家王干、费振钟也毕业于高邮师范。可惜，高邮庙小，容不下这个师范学校，终究在2014年并入了扬州职业学院，从此高邮师范学校成为历史。

兴化和高邮同属扬州，联系特别多，高宝兴的老师学生一起比赛，篮球排球象棋围棋扑克游泳乒乓球。

1996年，成立泰州市，兴化从扬州划出来，从此断开了联系。

扬州八怪有郑板桥、李鱔两位脱离了扬州。

淮扬九仙之一的赵春普又回到了兴化。

高邮的名人很多，打出广告的是，前有秦少游，后有汪曾祺。

秦少游，多情的种子，苏门四学士，写过“纤云弄巧，飞星传恨”，“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的鹊桥仙词句，传诵千古。

元好问评秦观诗：有情芍药含春泪，无力蔷薇卧晚枝。拈出退之山石句，始知渠是女郎诗。

南宋词人张炎：秦少游词，体制淡雅，气骨不衰，清丽中不断意脉，咀嚼无滓，久而知味。

明末清初诗人王士祯：风流不见秦淮海，寂寞人间五百年。

清代文学家刘熙载：少游词有小晏之妍，其幽趣则过之。秦少游词，得花间、尊前遗韵，却能自出清新。东坡词雄姿逸气，高轶古人，且称少游为词手。山谷倾倒于少游《千秋岁》词“落红万点愁如海”之句，至不敢和。要其他词之妙，似此者岂少哉？

汪曾祺，则是个当代文学家，小说散文戏剧，都有传世作品。如小说《受戒》、《大淖记事》，散文集《蒲桥集》，样板戏《沙家浜》，汪曾祺是总编辑，体现了高超的文字水平。

汪曾祺就读于西南联合大学，因为体育不及格，没有拿到毕业证书。他是个自由人，经常旷课，朱自清就很不喜欢他，他又是个很有才气的人，经常发表文章，沈从文欣赏他，当然，也有很多女生欣赏他，包括他后来的爱人。

汪曾祺家境不错，所以比较喜欢美食，也很慷慨，经常买菜做菜请客，朋友不少。

汪曾祺真正出名是在他的老年，人们一下子发现原来文章也可以这样写的。

汪曾祺的文字淡淡的，缓缓的，没有华丽辞藻，没有排列整齐的修辞手法，但描写细致，传神，干干净净，无论是人物、还是草木、饮食，都交代得很清楚。

兴化高邮的中医缘分

高邮人赵术堂（号双湖，字观澜）17岁到兴化，后来学习中医，成为兴化医派的开创人，著作《医学指归》，医史专家耿鉴庭曰：“先生由儒入医，医儒皆通，德行甚高，著作立言，悬壶济世，名日隆。”

赵双湖的儿子赵春普（号小湖），孙子赵海仙，小湖弟子江泽之开枝散叶，为里下河地区培养了很多知名中医。

赵海仙为赵小湖长子，幼承庭训，上溯灵素，下汲叶吴，旁通诸家。清末民初，赵海仙与阜宁余奉仙、淮安张子平并称为苏北三大名医。江苏人民出版社出版的《寿石轩医案》介绍，赵海仙是清代咸丰同治年间名医，是苏北地区医学流派的一位著名代表人物，这个流派以调治内妇科慢性病见长，处方用药，别具一格。

江泽之，清代江苏兴化县人，著有《舟车便览》《霍乱论》，与赵海仙师出同门。

其间与赵海仙、魏树森等名家共同创造了兴化医派最辉煌的岁月。光绪年间，兴化霍乱大流行，江泽之与赵海仙联合淮扬28家名医，共聚兴化，举行大型义诊。江泽之运用经方通脉四逆汤加减，使许多患者沉疴得起。

魏百泉为赵术堂入室子弟，其子魏树森从父学。魏树森（1866~1932年）诊务之盛不亚于同辈赵海仙，当时沪宁等地的达官显贵常登门求医或邀其出诊。他熟读经典，学术功底深蕴，辨证既明，方清稳，药清灵。

江苏省名中医汪履秋1934年拜师于名医陈翼如，陈翼如祖父乃为赵海仙门生，一脉相承。

江苏省名中医王少华幼随其父学习中医，其祖父王润身师从兴化名家江泽之。

《重修兴化县志》记载：“赵术堂，字观澜，号双湖，高邮人，居兴化。内行淳笃，事二亲，终身孺慕，当事闻于朝，旌表孝子。性谦慎，乐善好施。见困乏者，辄倾囊以赠。囊罄，稍贷与之。邑中贫嫠，月给钱米，数十年如一日。工医术，名动远迩。窭人就医，必赠良药。阖邑称长者，著《医药指归》二卷。术堂觞后，子春普能继其志，更以稻田九十六亩送书院，市廛四间入育婴堂，助膏火即乳妇之费。”

高邮人中国工程院院士、国医大师王琦对赵海仙颇多赞誉，认为赵氏治学谨严，学有根柢，辨证精确，不愧是一位造诣很深的医家，其医疗学术经验值得研究。

以上是高邮人到兴化开创兴化医派的故事。

以下则是兴化人在高邮行医的历史了。

光绪二十年江德之从兴化迁居高邮，他精通妇科，擅长火针。江德之之子江韵樵带出了两个好徒弟，一个是针灸学专家夏治平，一个是国医大师王琦。

据说，有人考证，江泽之就是江德之。

选录一篇关于江德之的文章

我的祖辈　　江帆　　

我的老家在高邮。　　

据老人们讲，我们的祖先是江泌。

　　江泌，字士清，南朝梁济阳考城（今属河南兰考、民权）人，南朝名士。少时家境贫困，酷好读书，晚上读书以月光照明，光斜则握卷登上屋顶，随着月光的移动而读。有时候，他实在太疲倦了，从屋顶上坠下来，爬起来后再登上屋顶苦读。后来，他终于学有所成，官拜南朝齐侍读。　　

江泌勤学苦读的事迹传为千古美谈，也成为后人勤奋学习的榜样。江姓后人为了纪念先贤，铭记江泌刻苦之精神，故名祠堂为“随月堂”，而祠堂的对联则为“济阳世泽，随月堂声”，上联为郡望，下联为堂号。　　

江德之是我的曾祖父，光绪年间他与胞弟江濯之一起成为我们江家定居到高邮的第一代移民。据高邮县志载：“江德之（1867~1923），原籍兴化，光绪20年迁居高邮。清末举人，他不愿做官，隐居家中，致力于祖传中医事业。在父亲指导下，刻苦钻研古典医籍，经常外出寻师访友，医术精进。擅长用‘火针’治疗初期痈疽，对中医妇科也很精通。治愈率很高，成为高邮当时的一代名医。在坐轿外出的路上，常被慕名而来的病人拦住，要求治病。他医德高尚，对无钱的病人免收诊费，有时还免费施药。他总结自己多年的实践经验，写下《临床随笔》共4册，约10万字。”　　

我爷爷曾经说过，江德之先生来自于秦南岭江家庄。

曾祖父共有八个儿女，前妻育有四男二女，其中一男尚未成年即早亡。前妻病故后，续弦许氏，又添一女一男，此男儿排行老八，人称八爷，就是我的祖父。

我的祖父叫江文森，字韵樵。高邮县志上有：“江韵樵（1908~1980）（注：应为1911~1980），江德之子。经其父悉心指教，自己刻苦钻研，医术日益长进。后其父离世，他拜在颇负盛名的杨厚钦老中医门下，中医妇外科得其真传。1953年，他积极响应党的号召，动员在城医生，组成城镇第十六联合诊所。后长期任县妇幼保健所、县人民医院、中医院中医师，妇科主治医师。医疗作风正派，一心为病人解除痛苦，培养和教育了不少学生。曾任县卫生工作者协会副主任、县政协常委、县人民代表、县科协常委、县中医学会副理事长等职。

高邮中医界名人还有南中医孟澍江，我们读大学用的五版教材《温病学》的主编，我们的老师杨进是孟澍江的学生。

有人说，汪曾祺是“抒情的人道主义者，中国最后一个纯粹的文人，中国最后一个士大夫。”

中国作协给了汪曾祺一个非常准确的称谓：中国最有人文情怀的风土作家。

在汪曾祺的笔下，地方上的风土人情被描绘的细腻动人，仿佛一张唯美的风景画，令人久久沉醉其中。

汪曾祺说：“我希望我的作品能有益于世道人心，使人的感情得到滋润，让人觉得生活是美好的，人是美的有诗意的，你很辛苦很累了，那么坐下来歇一会儿，喝一杯不凉不烫的清茶，读一点我的作品。”

汪曾祺纪念馆的设计很好，一段一段的，以他的文学成就为主线，从小说，诗歌到散文，戏剧，有作者手稿，有名家评论，有文字，有图像，表现形式多样。

附带把高邮城市中的汪曾祺记忆描述了一遍，某家饭店，某所学校，甚至某种小吃。

我很喜欢这个阶梯阅览室，书架上有若干汪曾祺的作品，你可以一整天都在这里品读汪曾祺，假如是个有心人，肯定会有收获的！

汪曾祺祖父和父亲是中医眼科医生，不知道和兴化木塔寺卞氏眼科是否有联系。我想一定有汪氏眼科诊所，有万全堂药店。

万全堂对联：

修合虽无人见

存心自有天知

在高邮汪曾祺纪念馆西侧，有一条著名的竺家巷，汪氏故居就在这里。大门上多年来常贴一副对联：“万物静观皆自得 四时佳兴与人同”。语出宋儒程颢《秋日偶成》之诗句，是汪曾祺先生极喜欢的一联句，他曾经多次写成条幅送给身边的亲朋好友。

汪氏来自安徽歙县，汪曾祺的祖父汪嘉勋，生不逢时，清朝末年贡生，后悬壶济世，精中医眼科。

汪曾祺的父亲名叫汪菊生，字淡如，取的是“人淡如菊”之意。

汪菊生多才多艺，笙管箫笛，书画篆刻，无一不能。

汪菊生还是个体育健将，撑杆跳在江苏全省运动会上拿过第一。又会武艺，懂骑术。是个极聪明且多才多艺的人。

汪曾祺与父亲感情很深，写过很多回忆的文字。汪菊生通医术，为穷人看病常不收诊金，又热心公益。《钓鱼的医生》中王淡人的原型便是汪菊生。

汪曾祺父亲对汪曾祺的教育理念颇为现代。汪曾祺十七岁时初恋，暑假在家写情书，汪菊生则从旁参谋。汪曾祺才十多岁，汪菊生喝酒时便也给他斟满一杯，抽烟时也自己一根，儿子一根。汪曾祺也因此一辈子烟不离手，酒不辍口。

汪氏族谱

其实看山看水看雨看月看桥看井，看的都是人生。否则就是一个地理学家、气象学家，不是散文家。

散文总得有点见识，有点感慨，有点情致，有点幽默感。

汪曾祺的散淡来自曾经沧海，来自彻悟人生，来自司空见惯。

汪曾祺将一种淡而有韵味的语言风格发挥到极致，实在是当代的散文大师。

汪曾祺也是写诗的。

那一年，

花开得不是最好，

可是还好，

我遇到你；

那一年，

花开得好极了，

好像专是为了你；

那一年，

花开得很迟，

还好，有你。

我的家乡是一个水乡，我是在水边长大的，耳目之所接，无非是水。水影响了我的性格，也影响了我作品的风格。

——汪曾祺

汪曾祺的文风既朴实又典雅，既亲切又隽永，平和，隐秀，古拙。他的散文，既有陶渊明文章的恬淡淳朴，又有魏晋文章的内在风骨，表现的是一种宁静的深邃。

他的散文没有结构的苦心经营，也不追求题旨的玄奥深奇，平淡质朴，娓娓道来，如话家常，却抚慰人心。

贾平凹说他“是一文狐，修炼成老精”，鹦鹉史航评价他“这世间可爱的老头儿很多，但可爱成汪曾祺这样的，却不常见”，叶兆言把他称作“荡漾着青春气息的老顽童”，沈从文则总结他“最可爱还是态度，宠辱不惊”。

读《人间草木》，你定会从草木虫鱼鸟兽这些自然精灵的身上，吸取日月之精华，收获平凡生活中的无数“小美好”！这些“小美好”，照见的是“人间大爱”。

汪曾祺的散文集，读起来清新可爱，朴实自然，这样的文字犹如田埂边突然冒出的一丛野蔷薇，瞬间唤醒了我童年美好的记忆。

汪老先生的文字有着孩童般的质朴可爱，无论是写食物还是花草，还是那些“好玩的事儿”，极少用华丽的词藻刻意的雕琢，更没有晦涩深奥的道理说法。

汪老热爱美食，但不奢欲，在他的文中极少看到名贵的食物，大多是平常吃食，包括野菜，他只是纯粹的享受各种食物的美好滋味。

他提倡人不要太挑食，每一种食物都要尝尝，怀着好奇且宽容的心品尝“人间滋味”。

汪老喜爱植物，所描述的也都是我们熟悉的花草树木，但是在他笔下这些平常花草竟显得那样活泼有趣。

记得他在一篇文章中这么描述栀子花:

栀子花粗粗大大，色白，近蒂处微绿，极香，香气简直叫人有点受不了，我的家乡人说是“碰鼻子香”。栀子花粗粗大大，又香得掸都掸不开，于是为文雅人不取，以为品格不高。栀子花说:“去你妈的，我就是要这样香，香得痛痛快快的，你们他妈的管得着吗！”

汪老先生的文字平中见奇，朴实无华，却又灵气十足，真挚感人，且不乏诙谐幽默。

若用花来形容，他的文字就是茉莉，清新、淡雅、芬芳！

那一小朵一小朵玲珑剔透的素白里，有着难能可贵的天真烂漫！

汪曾祺笔下《端午的咸蛋》：

高邮咸蛋的特点是质细而油多。蛋白柔嫩，不似别处的发干、发粉，入口如嚼石灰。油多尤为别处所不及。鸭蛋的吃法，如袁子才所说，带壳切开，是一种，那是席间待客的办法。平常食用，一般都是敲破“空头”用筷子挖着吃。筷子头一扎下去，吱—红油就冒出来了。高邮咸蛋的黄是通红的。苏北有一道名菜，叫做“朱砂豆腐”，就是用高邮鸭蛋黄炒的豆腐。我在北京吃的咸鸭蛋，蛋黄是浅黄色的，这叫什么咸鸭蛋呢！

汪曾祺笔下的家乡美食：

王二家的蒲包肉、五香牛肉、大肥、桃花鵽，香美！

草炉烧饼、火镰子、饺面、茶干，独特！

茡荠、莲藕、家菱、芋头、茨菇、咸鸭蛋，想念！

澄子河的瓜鱼、昂嗤鱼、虎头鲨等，神往！

汪曾祺喜爱并常书写的历代名联有：

宋儒诗句：

顿觉眼前生意满，须知世上苦人多。

陆游诗句：

矮纸斜行闲作草，晴窗细乳戏分茶。

钱大昕诗句：

刚日读经柔日读史，

有酒学仙无酒学佛。

郑板桥诗句：

一庭风雨瓢儿菜，满架秋风扁豆花。

汪曾祺经常用对联的形式，与朋友们唱和关怀，交流互勉，真诚温暖之至。

赠原河北省作协副主席、正定县文化局局长贾大山：

神似东方朔，家傍西柏坡。

赠原河北省文联副主席郭秋良：

眼空冀北，笔秀江南。

赠原云南省作协主席、诗人晓雪：

凉风起天末，诗思在水边。

赠曾任南京博物院副院长的高邮乡党金实秋：大道唯实，小园有秋。

赠《新华日报》美术编辑田原(笔名饭牛，绘画、书法、文章俱佳)：

才名不枉称三绝，扣角何妨到五更。

赠西南联大同学、好友巫宁坤：

往事回思如细雨，旧书重读似春潮。

赠台湾著名作家、画家蒋勋：

春风拂拂灞桥柳，落照依依淡水河。

须知世上苦人多，

顿觉眼前生意满。

顿觉眼前生意满，

须知世上苦人多。

究竟应该如何排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