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散文)</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span><b style="font-size:20px;">采艾.诗经浮想</b></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鸽子</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今天是端午节。两天前和几个朋友相约去汉江采艾。采艾只是个由头,主要还是想去郊外转转。</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端午节在我们老家叫“端午儿”。过节这天,插艾(把艾蒿和菖蒲插在门眉上)是必不可少的,这是民间习俗。好像自春秋以后有了这个节日就有了这种风俗。艾蒿有祛风、败毒、驱蚊的药用功效,菖蒲形似宝剑,民间称为钟馗剑,两项加起来,除了药用,更有避邪、镇妖、驱鬼的象征意义。小时候总是在端午节的前一两天,去荒坡地里割几把艾蒿,再去水塘边扯几株菖蒲,待到节日这天,一早把它们插在门上,就算完成了迎启节日的仪式。我的几位朋友刚巧小时候都有乡下生活的经历,也都采过艾蒿,所以一拍即合。</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郧阳汉江边上有一座湿地公园,去那里采艾是朋友早就踩好了点的。按照既定路线,车一停江边,就发现边坡地里长满了艾蒿。只是我们深入其中时,才发现里面但凡高一点、壮一点的早已经被人割走了,留下大量的蒿茬。想必这些先于我们被割走的艾蒿,已经出现在城里的集市上了。别说,我早上买菜时还真看到有人卖艾蒿。从新旧的蒿茬看,这里不止一次被人光顾过,好在我们要的不多,剩下的也足够我们采的了。真佩服那些勤劳的人,是他们早早拉开了端午节的序幕。</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我一边用剪刀剪着艾蒿,一边浮想联翩。采艾活动应该是从西周就有了的,那时候还没有端午节之说,也就没有插艾的习俗。采艾呢,也纯粹是生活的需要。因艾蒿具有浓郁的香气,又有祛风驱蚊的药效,采它是为了制作香囊,作为饰物佩戴在身上,这在当时的上流社会是一种时尚。春秋以后有了端午节,才兴起插艾蒿和菖蒲的习俗,防疫驱蚊倒在其次,更多的是赋予了拜神祭祖、祈福辟邪的象征意义。</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采艾活动最早出现在文学作品里,是诗经《王风.采葛》:</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彼采葛兮</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一日不见</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如三月兮!</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彼采萧兮</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一日不见</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如三秋兮!</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彼采艾兮</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一日不见</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如三岁兮!</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这里的“葛”是葛藤,“其茎皮纤维可用于织布和造纸”;“萧”和“艾”都是蒿草,就像上面说的,即是香料,又有药用价值。故而“采”只是一种普通的劳动。但经过文人一捣鼓,普普通通的劳动就有了色彩,与人类不朽的主题——爱情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把《王风.采葛》翻译成大白话就是:</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那个采(剥)葛皮的人啊</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一天没看到</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就好像过了三个月啊!</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那个采摘蒿草的人啊</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一天看不到</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就好像过了三个秋天啊!</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那个采摘艾草的人啊</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一天看不到</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就好像过了三年啊!</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你看,把如此之深、如此之浓的相思写成这样,你认为还有什么样的语言能够超越它的?</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虽然诗里的“彼”我们至今也不知道是男是女,或者说不知道是男子思念女子还是女子思念男子,但作者把“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相思写成了千古绝唱,却是不争的事实。</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我这么一边采着艾蒿一边心有旁顾地遐想着。忽然从江湾那边的湿地里传来一阵鸟的叫声:“关,关,关!”</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这声音我去年在深圳的一个湿地公园里也听到过,为此还写过一篇散文《关关雎鸠》。我当时之所以写这篇文章,是因为这种消失了几十年的声音突然出现,简直太亲切了。我还是儿时——大约五十多年前吧——听到过它,自后再没有听过这种鸟声了。所以一听,刹那间就回到了童年。欣喜之余查阅资料:这到底是一种什么鸟呢?一查居然有更大的欣喜,有人晒出音像并茂的视频,证明发出这种叫声的鸟就是诗经《周南.雎鸠》里提到的“睢鸠”,我于是动笔写了这篇文章。</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五十年前我还是个蒙里蒙懂的小孩,也是这个季节,几乎天天都能听到门前秧田里发出的这种鸟叫声。在老家我们把这种鸟叫“秧鸡子”,当然书上也称作“秧鸡”,是水鸟的一种。秧鸡习惯生活在湖泊或湿地里。老家没有湖泊和湿地,因此它们就活跃在秧田里。秧鸡发出的声音短促,重叠,听来酷似一个女人在声嘶力竭地喊:“哥,哥,哥”。它们像鸳鸯一样,都是成双成对,但凡听到叫声,多半是走散了的一只在呼唤另一只。上面提到晒视频资料证明秧鸡是睢鸠的那个人,是一个长期从事自然摄影的重量级专家,他叫张海华,浙江人氏。通过研究诗经与鸟,他发现《诗经》里提到包括睢鸠在内的鸟有30多种,因此撰写出版了《诗经飞鸟》专著。通过他的数次实地考察,认定一种叫“白胸苦恶鸟”(秧鸡的一种)的水鸟叫出来的声音“关、关、关”,实际上与“关关雎鸠,在河之洲”里的“关“如出一辙!</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自诗经横空出世以来,历史上不乏有著名的方家大伽研究睢鸠,这里面有郑玄,有陆机,有朱熹,有汤显祖,有钱钟书,等等等等,从汉代一直论证到当代。推断睢鸠是某鸟或某类鸟的不下二十来种,但至今也没有定论。也就张海华先生“白胸苦恶鸟就是睢鸠”的观点打动了我,也是我太熟悉这种鸟的声音了。而且他通过数十年的观察,发现但凡一只“关关关”地一叫,另一只必相呼应,他因此认为这是“求偶和鸣”的表现。这与《周南.睢鸠》开篇就用“关关雎鸠”的“求偶和鸣”来切入“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的男女恋情,正好高度契合。</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我现在一琢磨,当年把秧鸡的叫声听成“哥哥哥”完全是一厢情愿。结合张海华先生的研究,再听,还真是“关关关”的声音。</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久违了五十多年的秧鸡近两年又重现江湖,说明现在的环境治理得不错,正在恢复绿水青山的原貌。人与鸟能和谐共处,这是好事。</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既然想到了睢鸠,自然也想到了“在河之洲”。在想,这条“河”,这个“洲”究竟在哪里呢?虽然历代研究诗经的学者对这个“在河之洲”深有探讨,认定的地方有六处之多,其中有陕西洽川说,有河南西滩说,都在黄河边上,但至今仍是各说各话,没有权威的定论。我忽发奇想,觉得这河应该就是汉江,这洲也是两郧(郧阳、郧西)一带汉江边上的某个洲。我的依据一是两郧的人历史以来都把汉江称之为“汉江河”,或干脆就叫“大河”,这与“在河之洲”的“河”字高度吻合;二是这首诗里提到“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的“荇菜”,刚巧这一带的江边上就有许多的“荇菜”。我曾经到过郧西羊尾的龙潭河,这条河是汉江的一条小支流,在它接近汉江的入口处,我就发现了大量被当地人称之为“水荷叶”的水生植物。水荷叶的学名就叫“荇菜”。加上郧西上津又曾经是皇宫从全国各地挑选美女进京的中转站,有过美女在此逃散、又在两郧繁衍更多美女的历史,这里可以说美女如云,符合诗里“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一说。有了这两点,我认为“在河之洲”的“河”和“洲”在两郧的汉江边上的证据应该够了。而且岂止,我现在在汉江边上的湿地公园里又亲耳听到了“关关”的鸟叫声,这是真真的“关关雎鸠,在河之洲”了,不正又添了一项铁的证据吗?</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正浮想着,忘翁先生打断了我的思路。看我有些失神,问怎么了。忘翁是字画双馨的艺术家,我说在听雎鸠叫呢!又玩笑道,你是画家,到了这“在河之洲”,又听到了“关关”和鸣之声,何不来一幅《关关雎鸠图》呢?</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忘翁正欲作答,这时其余朋友采完艾蒿陆续聚了过来。时节还未到盛夏,太阳就已经有些火辣辣地烤人了。大家赶紧收拾收拾,逃也似的钻进车里,疾疾打道回府。</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哈哈,一路和朋友海聊,有了车上的热闹,此时,已把诗经忘到了九霄云外。</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作品为本人原创,未经本人同意严禁复制、转载)</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2024.6.10 十堰</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