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男生晋浩,瘦瘦小小的,给人印象有点怯懦,关注《广阔天地那些事》系列的朋友应该在上一篇“胶林鬼哭”中得知他怕鬼。我们都是省重点中学湛江一中老三届的初中生,虽不同班,但同样都有一个臭老九爸爸,一同到了这个种植橡胶的农场,被分在同一个生产队,还同在一爿山上割胶,可谓“同是天涯沦落人”。</p><p class="ql-block"> 晋浩大哥史无前例之前在南京上大学,顺着潮流轰轰烈烈几年之后毕业分配,报到前回湛江探亲。晋浩收到来信,归心似箭,但请假被拒绝了,他便打算铤而走险悄悄溜回去,为此请我帮忙。</p><p class="ql-block"> 他的计划是,头一天收完胶马上溜走,由人代替他挑胶水去交,第二天凌晨则由我代割他的树位,只要他第二天晚上能回来,便能神不知鬼不觉,至于他怎样可以瞒天过海我就不必操心,看来有周密安排。真不敢相信看似安分胆小的人有此胆量,不能不刮目相看。</p><p class="ql-block"> 从小随母亲泡在图书馆的我,曾不知天高地厚信誓旦旦要考上清华,奈何心比天高命比纸薄,史无前例被辍学,别说清华,直接大学梦断,只剩情结难消,于是与同桌阿莹曾趁乱用学生证买火车半票进京,在清华园的教室里睡了一晚地铺,算是给自己一个交代。然而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大学在我心里就是圣殿,但凡大学生,头上都似乎顶着熠熠生辉的光环,直至张铁生一类的大学生现世,才令我眼神回归现实。当时很羡慕晋浩有一个大学生哥哥,非常乐意协助他与哥哥团聚,正所谓虽然吃不上葡萄,还是真心以为葡萄是甜的,虽然想到割两个树位要夜里12点钟自己一个人独自上山,有点怯意在心里一闪而过,但并未纠结便仗义地应承了。</p><p class="ql-block"> 是夜,队部那架挂钟敲了12下,我带上所需工具,蹑手蹑脚地摸出宿舍,越过环抱连队的防风林,踏上通往橡胶林的山间小道。</p><p class="ql-block"> 这条弯弯曲曲,向着山林深处无限延伸的山路,似乎可以把人引向天边。此刻,万籁寂静,山花野草垂头做着好梦,时而传来几声蛙鼓虫鸣,偶尔听到一些蛇鼠游走于山林的动静和成熟橡胶果破裂的声响。踏着夜色瑀瑀独行的我思绪信马由缰——</p><p class="ql-block"> 未成年的我们告别学校接受再教育,艰苦的环境,繁重的劳动,前途的迷茫,尽管我们都咬牙承受着,以“天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自慰,然而内心却疑窦丛生,充满困惑:为什么我们不能继续学业?为什么读书无用?为什么知识越多越反动?为什么有“可以教育好的子女”这样摸不着头脑的界别?为什么……不止十万个为什么,真希望有人能答疑解惑……</p><p class="ql-block"> 然而上了35号山,我立马收敛心神,什么也不为什么了,先一头扎入晋浩的树位。</p><p class="ql-block"> 由于俩人的刀法不一致,为了避免伤树,我行刀更加谨慎,放慢手的速度,加快脚的步伐,之字形从山脚跃到山顶,又从山顶冲到山脚,几个来回约莫已经过了二个多小时,进入扫尾时分,无意中抬头往山顶望去,但见有个人影在晃动,我大吃一惊,高声喝问“是谁?!”像是扰了云童的清梦,话还没落音,哗一下豆大的雨便劈头盖脑打下来,那人只说了句,“下雨了,快收胶!”就转身走了,听声音知道是男生伟建。看来他也是晋浩搬的救兵,不过他应该是先割了自己的树位才过来的,下雨了,他必须返转抢收胶水,不然大水冲胶便麻烦了。我还没回得过神来,电母雷公就一起上阵了,电光中一声霹雳轰得地动山摇,随之山雨倾盆而下,所有胶杯都开怀盛情接纳雨水,未几,胶水全都“泡汤”了。收胶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但在电闪雷鸣之中,又无处躲藏,不知所措的我下意识选择继续收胶,惊魂不定地将一个个胶杯里的胶水与雨水混合物倒进胶桶……</p><p class="ql-block"> 胶工进山,是闻钟而动,如果按照队里敲钟时间上山,之后适逢降雨就是不可抗拒的气象灾害,如果正常出工时段下雨就要等雨停之后再由队领导确定是否上山,而我属于私自提早进山割胶遭遇暴雨,晋浩这个树位原本可以收大半桶胶水,如今被雨水冲了,我不但违反纪律还白白损失了一个树位的胶水,橡胶可是战略物资哦,我完全不知如何面对目前这个局面,因为祸闯大了。</p><p class="ql-block"> 大雨一直倾泻着,仿佛天塌了一角,对面41号山被一道闪电直击,整座山林在炸雷声中亮同白昼,这震撼的场景把我惊呆了,一个趔趄滑倒在地,整桶“胶”“水”全撒了……看来并非扰了云童清梦那么简单,而是撞上龙王亲巡,我的一声喝惊了御驾。</p><p class="ql-block"> 我向来循规蹈矩,对大水冲胶很自责,可是我如今竟然完全想不起事后是如何向队里交待的了,只记得那场惊心动魄的雷暴。总之这次义薄云天的壮举结局并不优美。</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