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五、第二次住院准备做手术</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4月27日出院时,你曾对病员们说,过一个月可能还要进来,希望到时不会再见到你们。果然,你又进去了。这说明经过四个多月的折磨,你对自己的病已经有了相当的了解。</p><p class="ql-block"> 儿童节那天下午,你再次住入一院病区二病房。那天是个阴雨天。你的心情也像这天气一样,沉重而晦黯。本来,你不想再住到一院去,因为有许多人都劝你到二院去,二院的“刀技”要比一院好。但是,你考虑到住到二院去,妻子要照顾你就不方便了。同时,你也为了证明应某某第一次治疗有误,他反对手术的看法是错的,于是,你才又一次住进你并不喜欢的一院一病区,以“二进宫”的方式,宣告某些医生低劣的医术医德。</p><p class="ql-block"> 那天上午,你妻去打听床位,刚好遇见陆某和胡医生。他们表示下午再来看一次,可能会有床位。如没有,再等几天,待12床出院即安排给你们。下午再去,护士以为你们是胡医生的什么人,就把刚出院空出来的11床给了你们。如果你妻老老实实地告诉护士,你们同胡医生没有任何私人关系,那么,你们就还得等上几天,而不会马上让你们住进去的。</p><p class="ql-block"> 这次是提前办好住院手续,早早地把空白转帐支票付入住院登记处的,因此你一进病房,即有护士来给你量血压、测体温,但同样没有一个医生来关照你什么或来给你做入院体检。</p><p class="ql-block"> 当天夜里,你未能睡好,一直到第二天凌晨一时多才迷迷糊糊地睡过去。像第一次住院那样,你又遇到左邻右舍的两面夹攻,一边是哭声吵闹声安慰声,一边是轰隆的鼾声,轮番狂轰滥炸,你无论面向何方都会受到高分贝的侵袭。这是否是一个不详的兆头?是否意味着你的结果不会比上一次好多少呢?</p><p class="ql-block"> 邻床10床是刚进院不到一周的病人,那天刚好动了手术。他是因为右股骨骨折而手术的。那人一会儿轻轻地哭,一会儿又喊伤口痛,吵着要吃止痛药、要安眠片……没有一点耐痛力。后来,你了解到,他姓曹,四十三岁,上海人,六八年支边去了吉林,几年前调到宁波造纸厂做电工,家住尹江新村,老婆为吉林人,因而在宁波没有亲戚,所以陪伴他的是他的徒弟、同事。不知他为什么不调回上海,而要到一个陌生的城市里来安家落户?老曹在吉林时曾两次上手术台,做胃大半切除术。不知那时候的他是否也是这样哭哭咧咧的?他有一个在南门小学读五年级的儿子,满头金黄的头发,像外国人,很缅腆,像女孩子似的。</p><p class="ql-block"> 第二天查房时,应某某又是查脊柱是否畸形,又测膝盖和后跟有否反射,但检查完,他并不发表看法。你也不在乎他有没有说法,毕竟他已不是你的主管医生了。何医主又提出去仓桥卫生院做牵引的建议来,你予未接受,并责问他们上次住院时为什么不做。没有看到陆某,你感到这个兆头不好。会不会同上次一样?陆某会不会成为应某某第二?</p><p class="ql-block"> 这次病员中,宁波市内人或准宁波市区人占的比例大了,因此整个病房的气氛就不同于上次。上次唱主角的是慈溪人,这次则是宁波人了。同时,8床老头也像僵蛇暖过身来似的活跃了起来,话也多了起来,烟也抽了起来……他的复活给整个病房带来了烟火味和色情味。这次只有两个慈溪病人,且患的是同一种病:腰4-5椎间盘突出症。一个五十三岁,慈溪县胜山人,得病已有二十年历史,这次开了刀。另一个三十八岁,慈溪县新浦人。他们的主刀医生都是陆某。</p><p class="ql-block"> 陆某终于出现了。那是你住院第四天。那天,他和何医生胡医生一起来查房,何医生又重提去卫生院做牵引的事,胡医生也倾向何医生的建议,但陆某未明确表态,告诉他们是他叫你来住院做手术的。陆某第一次看了你的CT片,你提出再做一次CT,看看病情是在发展还是在好转,并据此决定手术与否。陆某对此未予考虑。查房结束时,胡医生对陆某说,要么做一次造影看看?但陆某仍未明确表示做或不做。看来离手术还有一段距离。</p><p class="ql-block"> 9床在做了一个多月牵引后,因疗效欠快,怕关节粘连,被送去做了手术,安上了外固定。他是你上次出院那天住进来的。他叫俞××(为方便叙述,在这里称其为“小俞”),三十一岁,宁波冰箱厂工人,家住解放南路新街口。他的右腿很细,左手有残疾,是小儿麻痹症遗留下来的“存根”。他的老婆也是小儿麻痹症患者,右手及双足都有毛病,但走路都极正常。有一女儿。据说其妻是广东人,妻的什么亲戚在香港。小俞是家中最小的,上面有三个姐姐一个哥。他很喜欢开玩笑,也喜欢胡侃,带有明显的现代青年那种个性特点,也有那种痞子的特色。他的耐痛力要比10床强多了。没有吵,就是第一次做牵引时,三枚钢针剌进肉去,他也不过喊了几声,而没有流泪,没有要这要那的。手术第二天夜里,他就不再要人陪伴了。</p><p class="ql-block"> 你常想起那个六岁的女孩。第一次住院时,每天上厕所你总可以看到一个女孩子双腿刺着几枚钢针,吊着十二公斤的铊锤,不吵不闹不哭,没有一个人不为其顽强的耐痛力所感动的。毕竟她还是一个孩子。她的娘哭了,她却更听话,有痛不说,有苦不吵。那时,你就感叹:有信心,就一定能战胜一切痛苦和磨难!她肯定自信自己的先天性残疾能够得到矫正,否则她怎能承受一次又一次的手术痛苦?!</p><p class="ql-block"> 刚华住院楼已经筑到四层了。白天和晚上,工人们在不停地施工。据说明年就要交付使用。你静静地卧在床上,想这想那,想同已有关无关的一切事,想所有能想起来的事。很少看到陆某,不知他在忙些什么?据说他对股票行情的关注超过对他病人的关注。没有药物。不知这是陆某的疏忽,还是他比应某某高明之处呢?</p><p class="ql-block"> 六日晚上,不知为什么,几个病人纷纷表达对医院的不满。其焦点是关灯太早,不能听收音机,不能抽烟,医生的态度。小俞说,12床段塘人动手术后,医生怀疑他是皮肤癌,本应去住无菌病房的,但还是送回来了。陆某警告大家不能抽烟,以免影响12床的病。但他们没听,又抽了。12床家属即去汇报,陆某来了,说抽烟者罚二十元。小俞很不满他的这种说法,因为按规受只能罚一元。俞认为陆这个人太狂了。你认为医院制定的制度本身没错,定时熄灯,不能抽烟都是必要的,病人也不会有多少反感,但执行者的恶劣态度,有时就会引起病人的反感和不满。病人因为对其执行者态度的不满,有时候不免把不满倾倒在制度上面。不了解情况者会认为病人太冲动太缺乏理性,是强词夺理,实际上病人也有病人的说法。比如说不能抽烟,有的医生本身就不遵守这个规定,办公室内抽,来病房也抽,病人给烟就同病人一起抽,像陆某那样,谁肯服你的管?6床从家里拿来一台收录机,私接了病房内的电,后经同护士长商量,每天交一元电费,同意其用。但应某某却不允许他用。病人已经护士长同意,并交了钱,现在应又不让用,病人怎么会不义愤填“应”呢!小俞接着说了同应某某吵架的事。他做牵引那天晚上,他二姐夫来陪他,并从家里拿来了竹躺椅。那天夜里刚好是应某某值班,他不同意他二姐夫拿来竹躺楼,他二姐夫说征求过院方意见,也交了三元过夜费,但应某某坚持要他拿走,并说不满意可以走,没人强迫你住院。为此他二姐夫同应吵了起来。作为一个医生,又是骨科主任,竟是如此恶劣的态度来对待病人,病人岂能忍受?怎么会不义愤填“应”呢!整个病房几乎有一半人都对应有看法,可见其“民愤”了。</p><p class="ql-block"> 12床的段塘人按时出院了,随后又住进一慈溪新浦人,三十八岁的马××。他得的是颈椎间盘突出症伴骨质增生,同时还有前列腺炎。此人忠厚老实,性格内向,多愁善感,接连做了四个部位的CT,才确诊疾病。一旦确诊又坐立不安,找医生了解情况,翻来复去看看不懂的CT片,不知如何办好。作为邻居,又因为自己也得过颈椎病,你就劝导他,向他介绍你的治病经过,并介绍他可去苍水卫生院住院治疗。他听了你的话去了卫生院,也拿到了住院证,但听陆某一说没用的,就马上撕了病历卡和住院证,按陆的意思买了牵引架,回家去治了。</p><p class="ql-block"> 第七天,你去问陆某:“对我的病如何处理?”陆某说:“以前给你诊治过的医生不主张手术。”他问你,“应医生对你怎么说?”你说:“应医生总是说手术会有后遗症,但要求也可以做手术。你是怎么看的?我现在是你的病人,听你的,你说手术就手术!”他说:“本来是想给你做手术的,但前一医生不同意,我也不好自作主张地做,否则不利于我和他的关系。你是我的朋友,他也是我的朋友,再说……”你知道接下去的是“他是骨科主任”六个字,你说:“他的技术……”他打断你的话,“不说技术,单是他的年纪就比自己长……”你说:“经验也丰富点。”他说:“也不是经验丰富……主要是……我们是同事,否则关系不大好处。最好我们两人意见协调一致后再做手术……”你明白他的意思,也知道他的困难,所以也就不再说什么。他说:“手术前要做一次造影。因为CT片反映的不是很清楚。但一院没有造影剂,需去一一三医院买,而且购造影剂的费用要自负,不能报销的,价钿大约在一百七十元。”你表示同意做造影,并委托他们去买造影剂,不怕费用自负。他最后说:“安心住几天,反正住院费用可以报销的,不像农村来的要自费,待两人意见统一后即给你做手术。”听了他的话,你明白:一、手术肯定是要做的,但需要一段时间,至少还要等半个月时间;二、陆某是有决心和信心做这次手术的;三、陆某的意见得不到别的医生的支持,特别是应某某的支持。作为病人只能安心地等待了;四、陆某要做影,是想通过造影结果来使应某某改变看法,因此,造影对陆某来说,是能否争取应某某支持手术的关键一步。至此,实际上已经很清楚了,坚决反对手术的是应某某。</p><p class="ql-block"> 12床走马灯似的换人,马××住了几天就出院,又住入一个宁海人,二十九岁,得的也是腰椎间盘突出症。这个人住入后,得此病的住院病人就占了整个病房的百分之五十。由此可见此病发生率之高了。这个人病情较轻,看不出有什么外在的症状,刘医生给他每天输丹参,吃药。轻的可以用此法,重的可以手术,唯独介于轻重之间的你,医生是束手无策。你说,现在病痛倒还可以忍受,不能忍受的是医生的工作态度。收了病人,又不积极给予诊治,让人这么干躺着,其精神痛苦远远超过疾病本身带来的肉体痛苦。</p><p class="ql-block"> 在这个病房内,你是唯一的一位“回头客”,唯一的一个既未手术又无任何治疗措施(如打针、吃药)的住院病人。每天看着别人住院、出院、打针吃药,看着一群一群的人来探望这个慰问那个,你的心里实在不是滋味。你感到被冷落,感到被抛弃,感到无可名状的孤独和寂寞……</p><p class="ql-block"> 你给朋友写信:“我的病未见好,并已于一日再次被一院收入病房。听医生说,这次我是躲不过开刀了。我想也是这样。‘大围剿’固然有点可怕,但毕竟能够彻底解决问题,全面彻底地围歼病灶,总比军阀内战拉据式占领或沦陷要强。你说呢?”</p><p class="ql-block"> “也来我也查阅了许多医书,研究和分析了我的病,对我的病也有了相当的了解和认识,对手术和不手术的利弊也作了衡量。但我总是徘徊在手术和非手术之间,无法果断地作出造择。我虽然读了许多医书,但我毕竟不是系统地读,毕竟不是医生,所知的毕竟是一些皮毛,我怎能拿自己的后半生开玩笑,作出轻率的选择呢?!但我又不得不面对现实,作出自己的选择。我不能总是徘徊在两种治疗方案之间!听医生和许多人说,采用手术疗法会有严重的病症。如果主刀医生水平有限或在手术中稍一疏忽,就会造成病人终身瘫截的严重后果。想到那种后果,我就想拒绝手术。但我毕竟还年轻,我总不能从此就不工作。为了病愈康夏,为了能参加正常的工作,我是应该接受手术治疗的。这两种思想始终在进行拉锯式内战,不分胜负。但我已没有时间能继续‘内战’下去了,我必须作出明确的选择。手术虽然有一定的危险性,但伴随着风险,毕竟还有希望、这有曙光。”</p><p class="ql-block"> 又过去了一周,仍然没有做手术或做造影的消息,也未见陆某的人影。终于,你打听到陆某在门诊,就一拐一拐地走到门诊去问他什么时候做手术。他不回答你的问题,而反问你:“应医生怎么说?”“应医生什么也没说。”他这才回答你的问题:“下礼拜做一下造影。手术看造影结果再作决定。”“买造影剂的钱我已从家里拿来了,是不是现在就交给你?”“不,等药买来了再给我。”从胡医生提出做造影至今已有一周,如自己不去问,不知他要到什么时候才明确做造影?他现在这样,会不会是一种敷衍呢?你这么想着,也把他给你的好印象一层一层地剥离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