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本转发者写在前面的话:</p><p class="ql-block">本文与其说是长篇小说,不如说是长篇纪实文学(小说化的报告文学),尽管文中有的内容与事实存在点小小的虚构,那是因为作者运用特致的写作手法所致,可以清晰地深邃地愉快地读出,历史纪实文学的本质仍然是跃然地生动地细腻地在精彩体现着。</p> <p class="ql-block">7旬老人写成反映文革往事的长篇小说"重返大别山"</p><p class="ql-block">发表日期时间:2013-2-22 18:07:16</p><p class="ql-block">武汉市硚口居民7旬老人李毓藩,以楚天客的网名,在湖北省现在网发表长篇小说“重返大别山”(初稿),并以此参与现在网的2012年长篇小说征文竞赛,最终获得20秀的排名,点击率近3万。</p><p class="ql-block">“重返大别山”以作者的亲身经历作为创作基础写成,气势宏伟,涉及广阔,人物众多,不仅主要反映了1968年的湖北武汉文革某些方面动态,而且反映了1935年以来的大别山革命斗争,与文革中的现实斗争动态。该小说缘起於一群年青人对一个受迫害老干部的无私救助,由此引起了一场波浪壮阔的斗争,竟因此涉及到了大别山等地的革命历史以及引起北京,黄州一些老干部的介入,呈现出一副奇特的难得的历史画面。该小说表现出我党老干部的坚定革命信念,与群众的血肉关系,历史与现实的融合与交相辉映,传奇与真实的结合,并在文中出现了一些真实的历史人物如方毅,张体学,漆先庭,高敬亭等。</p> <p class="ql-block">由於积累丰厚,保存的原始材料丰富,又是亲身经历,李创作此小说仅用了9个月(2012年1月27日到10月27日)就完成了近92万字的初稿。现正对该稿修改中。</p><p class="ql-block">湖北省水利厅水利一处 李毓藩</p><p class="ql-block">【长江杯】网络小说大赛原创小说|明星访谈|热门力作|读书论坛|重返大别山</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第六一章 他为什么要插手</p><p class="ql-block">樊新元这年25岁,小学文化,个子矮矮的,生得精瘦墩实,一张削长脸透露出一丝暴戾的神色,一双细眼那怕就是眯着,看起人来也是虎视耽耽的。他习惯的沙哑的说话声,更使他在与人打交道时,让他对他警惕三分。樊18岁时,不过是当时武汉市机施公司的一名学徒工,一无所长,并不惹人注目。1960年三年自然灾害时期,为減轻城市负担,机施公司从武汉下放到省水电厅,转战在省内各水利水电工地,樊也不过是个辅工,也就是那种给师付们洗机械,帮机械加油,或者给砌大埧块石的师付,递沙浆搬碎石的副手。这时的樊,可谓人唤人使,人微言轻,没人把他当一回事。谁知到了方文化大革命,樊突然时来运转了,他与五团的何国栋走了差不多一样的上升之路,就是先组织了造反兵团,凭着一往无前的造反精神,对当权者固然是凶狠的斗批改,对不同意见的也是打压挤。因此在不到一年的时间内,樊就成了工程一团造反派的第一号首领,顺理成章地成了工程一团革委会主任。当上了主任后,樊有一句意思类似何常说的口头禅。何说的是么二三变成了四五六,樊说的是,我本来是睡在底下的,现在翻到面上来了。两者都是鸡毛飞上了天,今非昔比的意思。进住水电厅后,樊因为新来乍到,一时不知文化革命如何往下了革,仿偟了好一阵子。到3.21大字报出来时,他还是摸不着头脑。也难怪他,革命革到了具体问题上,冲冲杀杀上解决不了问题的,他那壶酒就不够喝了。至到一团有人介绍他认识了一个人,这个人几经交往,遂成了他的导师与引路人,他才在此人指点下,如梦方醒地认清了斗争的大方向,同时也对这个引路人佩服得五体投地,言听计从。这个引路人尽管并非在水电厅工作,却从此对樊起了绝对的支配作用,对水电厅的文革也产生了重大影响,他通过樊,几乎酿出改变水电厅文革走向的转折性事件来。这一天,也就是1968年8月10日,正是郁林远与杨敬亭潜出武汉,奔赴大别山调查的日子,樊新元奉了引路人的指令,带了2个彪形大汉,来到郑宝堂家中。此时的郑,在解放齐轩联络站被催毁后,受了些皮肉之苦,该出卖的都出卖了,该交待的都交待了,个人的市场是完全没有了。由於偷鸡不成反倒蚀了一把米,灵魂也顺便出卖了,他便只好窝居在家中,心如死灰,行尸走肉般的苟活着。外面一有风吹草动,他就会吓得心惊肉跳神不守舍,生怕又会有人提拎他出去审问。现在郑宝堂看到樊新元一行3人,气势汹汹地进了屋,他估计自家皮肉只怕又要吃苦了,怕的是比前2次樊审问他时,还要吃得厉害,便不由地缩紧脖子,浑身不由在地就颤慄起来,站在樊面前如筛糠一样,牙齿捉对儿厮打。然而,事情居然大出郑的意料,樊只是站在他面前,对他一个劲挤眉弄眼地冷笑着,到到郑冷沏到了骨髓,樊才操着沙哑的嗓子说,姓郑的,你不含糊呀,听说你是个大才子,才高八斗呵,会写通知什么的。郑宝堂竖起耳朵听着,可就是猜不准樊新元的来意,只好底着脑袋沉默着,身子却绷紧了,准备等着樊出手挨几下作见面礼,然后再说事儿。然而,樊今儿个好生奇怪,竟是不出手,只是一个劲盯着郑,冷嘲地说,姓郑和,你给我说清楚,3.21大字报是不是你写好的,再交五团机械连抄好贴出来的?郑顿时吓得出了一身冷汗,哭丧着脸,赌咒发誓地说,3.21大字报绝对不是我写的。我只知道机械连要写大字报这回事,但是事先我没见过大字报一个字,连为啥叫3.21大字报,我都不明白,那都是钟顺光与机械连一手操纵搞的。樊说,如果不是你写的,那是谁写的呢?郑说,听钟顺光说,是他们连一个姓郁的写的。听到郑这么说,樊勃然大怒说,还在这儿骗人。我们己经调查过了,机械连绝对不可能有人。能有能耐写出这张大字报。写好写孬先不说,单就3.21大字报和内容来说,他们就不可能有人写出来。那是要经过一番考究,知道内情,抓住要害,想得明白,才写得出来的,区区机械连那来这号人?郑说,这事儿我就说不清了,请你们不妨问钟顺光去。樊说,好你个姓郑的,姓钟的在你心中仍然阴魂不散呵,你左一句提的是他,右一个提的也是他,我看今儿得给一点辣子嚐嚐,将你脑子中的钟顺光打出去。否则,你到今天还不知道,灶王爷是三只眼。说着,樊一使眼色,两个彪形大汉,就走进来,一人当胸赏了郑一猛拳,郑被打得倒在地上,忍不住趴在地上,对着樊叩头求饶起来,发誓说,我没有写3.21大字报,不用说写有风险,就是没风险,我也写不出来,没那水平。我要是说了假话,我就不是人养的。看到郑宝堂实在象条继了脊梁骨的丧家犬,樊新元才朝那2个打手点点头。那2人收了手,就在郑家搜查起来,主要是搜查书报与书面材料。可是待他们将郑家少得可怜的书报,彻底搜查一遍后,失望地对樊说,这个家伙除了有几封信件,几张旧报纸,几本教材,几本毛著,压根儿就没个芷书的架势。樊说,那你们两就给我盯着,叫他现场马上写出不过500字的一篇短文来,我们拿去好交差。郑摸不着头脑地说,我不会写短文。我那会写文章呵。那可不是一天二天的功夫。叫我写个通知还差不多。樊无奈,只好让手下监督着郑,让郑趴在饭桌上写的一个什么捞什子会议通知,带着一起出了门,撂下郑呆站在当地,不知这3个人到底是来干啥的?说是来演练拳脚吧,也不该在他身上打了二记,连小试牛刀都说不上。说是找罪证吧,一个八杆子摸不着边的勿须有的所谓会议通知,算得上是那门子罪证?出了郑家,樊新元到厅办公大楼厅革司办公室,找到胡敬文谈事情。这时樊与胡的关系己非初进水电厅时的光景,他两己经都是平起平坐的司令级人物。就眼下在水电厅的影响与势力范围而言,特别是打倒齐轩的暴烈劲头,樊几平要压过胡一头。两人面对面在那张长桌边坐下后,樊将郑宝堂写的那份所谓通知与3.21大字报的油印本,一起大大咧咧地撂到胡的面前,客气地说,胡司令,你是大学生,文化比我高得多,麻烦你帮我瞧瞧,判断判断,这两件东西是不是一个人写的?胡敬文不知道新元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却也只好埋头看起来。看罢了,胡轻蔑地笑着说,这两件东西那会是一个人写的?你看,这个通知意思是说,兹定於1968年3月19日下午。在许金彪家召开解放齐轩连络站成立大会,请淮时参加为昐。此致敬礼。全文笼共不过40来个字,就写错了13个字,将联写成了连,将准写成了淮,将盼写成了昐,将礼写成了理,标点符号也错了好几个。这种水平,怎么可能写得出3.21大字报来?不用你说明,我一瞧就知道这个通知是郑宝堂那家伙写的。他就这水平,旬上就见识过。樊说,那你认为,3.21大字报可能是谁写的呢?难道真的是机械连的人写的不成?胡认真地想了一想说,这事我也考虑过好久。从表面上看,3.21大字报是机械连写的,实际上绝不可能。就是机械连有人具有写这张大字报的水平,他们那来的材料呢?这些材料不是想得就能得到的,得费老鼻子功夫。机械连不可能有人对吴春芳了解得如此入骨三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得头头是道。我开始怀疑是何英帮他们写的,可是从语气与行文手法看,绝对不象是何英写的,何英本人是个老干部,她是不会用3.21大字报的这种反驳体的文革语气,谈论齐轩的重新审查的。再说,听说当何英本人,也对3.21大字报怪感兴趣的,那天她与许多老干部一起看3.21大字报,据在场的人说,她是看得颇新鲜颇仔细颇起劲的,并好奇地找到机械连,要了好多油印本,帮着在老干部中间散发,这一切绝不象3.21大字报是她起草的样子。离开胡敬文后,樊新元又找到五团施工连见到何国栋,仍是与何商量3.21大字报,到底是谁写的?何与樊己经是捉齐轩的老战友了,自然要倾心而谈。何说,那个所谓的水电厅解放联络站开成立大会的时候,我亲耳听到钟跛子说,是要机械连的郁林远,写出第一张有关齐轩解放的大字报的。郁本人也是当场应承了的。当时郑宝堂承诺写的是第三张。据我看,这个姓郁的,平时爱看书,这张大字报他应该写得出来,问题他从方畈到水电厅来才多久?怎么可能对吴春芳事件了解得那么详细?连我都摸不着门呢,他那来能耐全知全能,说得头头是道?没准是黄冈那个人帮他们写的,再由机械连出面,也说不定。樊更听得摸不着头脑了,迟疑地说,象你这么说,事情就更没谱了。3.21大字报刚出笼那几天,从武汉到黄冈都轰动了,象是本天书从天而降。如果是黄冈人写的,他们用得着当天就赶来要,如此如获至宝吗?何说,那可不可能是张志写好了,再交给钟顺光抄出来的?樊说,这就更不可能了,张志是个玩光棍的,他那个笔记本上的字,一个个都写得象天书,牛头对不上马咀,那是写这种大字报的料?叫他到处去跑跑腿,了解某人住在何地还差不多。两人说到这儿,何国栋只好用肯定的语气说,象你这么说,3.21大字报非郁林远写的莫属了?樊说,非也。我也是工程团的人。工程团的人包括干</p> <p class="ql-block">部,工人,大中专毕业的知识份子,一般是何文化水平,我心中是有数的。乍乍呼呼自称有文化有水平的人可谓多的是,要说捏笔杆子捏到了一定水平的,还真是细针掉到灰堆里,难找。何说,你这么说过来说过去,意思是说3.21大字报仍然是郁写的。我再重复说一句,这是绝对不可能的。3月19日在许金彪家才定下来写第一张大字报,想不到到3月21日,大字报就正儿八经贴出来了,内容如此扎实,一举击中要害,要是事先没有充分准备,是不可能办到的。这张大字报不是那种乱乍呼的东西,没有准备,那能一呼唤就出得来?樊新元看到议论来议论去,还是不得要领,只好说,郁林远没有可能写,厅革司更加没有写的人。郑宝堂是个混混。厅机关其他的所谓笔杆子,我知道,他们多是写总结的,那能写出这种箭拔努弩张内容实在的东西来?何附和说,这真是一个难解的谜。另一个让我不解的迷是,3.21大字报出来时是轰动一时,到现在都水落三秋了,大伙只怕都忘记了,你为什么到这会儿还想弄清是谁写的?樊笑着说,给你说穿了吧,那里是我想要弄清3.21大字报的来历,我才没有这份闲功夫呢。是有个人想要我替他弄清楚,好供他决策用。看来这个任务,我是完不成了。胡奇怪地说,那人是谁?怎么这么神秘?你竟听他的?樊说,此人的情况暂时无可奉告,到了火候,你自然会知道此人是谁。两人正说着,一团来了一个人,对樊新元说,我们的人从黄冈来了长途电话,快到办公室去接。樊对何国栋打个招呼就走了。何犹在纳闷:他是供那个人决策用?这人是个什么来头?樊身为一团一号人物,居然会情愿为那个人跑腿?晚饭后,暑热未退,到处还是暑气蒸人,什么东西摸上去都有股热气,樊新元却不急於休息,而是叫上一团革委会全体成员,乘上本团的一辆嘠斯,往汉口方向赶。车过长江大桥与江汉一桥,进了水电厅机修厂后,就仃在原水利工程局的一幢宿舍楼前,一干人下了车,进门上了三楼,敲响了一户人家的大门。这户人家的住处颇为宽敞,在不算小的客厅内,有当时普通人家还不常见的吊扇转动着,吊扇下面是长皮沙发与单人皮沙发。男主人是个中年人,个子高高的,略胖,穿着扑素,长相精悍,粗犷中带着几分文雅,脸上的皮肤绷得很紧,骨格耸立,一双笑意悠悠的眼睛,饱含着一股执拗的神色。他对来客很热情,客人们好象对他也很熟悉,彼此握手,一一坐下后,男主人便亲自给客人们斟上了新茶,亲切地问,要不要掺点菊花解暑,或者加点蜂蜜也行?一切妥当后,他们的谈话才步入主题。樊新元嫌疚地对男主人说,张经理,3.21大字报我亲自调查过了,到底也没能弄清楚是谁写的?本来我估计是郑宝堂写的,现在看来没有这个可能。我特地带人到郑家搜查,叫郑亲笔写了一个会议通知,上面错字垒垒,詞不达意,看来郑绝对不是写3.21大字报的料。说是五团机械连那个姓郁的写的吧,好几个人都对我分析说,绝不可能,此人绝不可能有这能耐。就是有这能耐,也不可能写得那样有鼻子有眼。男主人点点头,理解地说,实在弄不清楚,只好作罢了。我是怕此人日后再造乱子,又写出什么轰动一时的东西来,才想弄清这个人的来头,摸摸这个人的底,好对诊下药。你们想想,此人既然今日能鼓捣出个3.21大字报来,谁知道明天或者后天,他围绕着齐轩,又突然鼓捣出什么新奇玩意儿?</p><p class="ql-block">吓咱们一跳。特别是齐轩至今没有捉到,他乘这全空档,再蹦出来折腾出一张有关解放齐轩的大字报,就会闹得我们很被动。这人找不到,只好暂且撂着,相信总有一天会搞清楚的。这个写3.21大字报的家伙绝对跑不了,到时候咱们捉到了齐轩,再跟他新账老账一起算。其实,我现在就可以给这个写3.21大字报的人算个命,全国打倒是大潮流,全水电厅的主流也是绝大多数人要打倒齐轩,偏偏他们几个逆着潮流动弹,要跳出来保齐轩,现在终於成了少数派。成了众矢之的,日后必然也是少数派与众矢之的,这就应了出头的椽子先烂这句老话了,他们的解放齐轩,不论齐轩解放与否,他们那一伙人都绝对不会有好下场的。这话我就先撂在这儿,日后事实自然会证明的。谈完有关3.21大字报的事,男主人就等不及了,直接要樊新元汇报赴黄州捉齐轩的先遣队有什么消息?樊说,下午他们从黄州来了个长途电话,说是己经走访了黄银山,黄这人狡猾,只是打着暗码说,齐轩的行踪有个叫欧少伦的人最清楚,但是,欧是个什么人,住在那儿,他又说不知道,只说是住在大别山山中,居无定点,意思是叫我们自己想法找欧去。黄对他们说了这些后,就一个劲装起傻来,跳挞歌午的象个神经病,闹得咱们的人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男主人说,我见过张志的那个承联络图,上面好象有欧少伦的名字,只要找到张问一下,相信张一定是知道的。樊说,张志的那个联络本子在我这儿,我没带在身上,回去翻翻看。如果万一对不上号,我就找张志本人,要他与我们一道赴黄冈找欧捉齐轩,不怕他不去。男主人又问,新洲方向有什么动静?樊说,咱们赴新洲的人,死死地抓住李地山没放,他既出卖了一回,不怕他不出卖第二回,估计明天新州就会来电话汇报情况,到时候我再与你联系。男主人说,好,就是要这样办,从黄冈与新洲两个方向,向大别山中齐轩可能的芷身地,齐头并进南北合围,这样齐轩才休想跑得脱。两人正说着,有人敲门了,进来的是个生得漂亮清纯的年青人,此人不是别人,正是田森林。田是男主人一个要好的邻居家的孩子,他进来对男主人说,张叔,我爸问你有没有空?他们打扑克牌三缺一,单等你凑个角呢。男主人连忙点头说,好,你对你爸说,我一会儿就来。眼下我家正有客人,一时半会儿怕是脱不开身。说罢,田灵活地朝客厅所有的人瞥了一眼,然后一扭身走了。樊新元问,这人是谁?会不会将我们到你这儿的事透露出去?男主人说,没关系,他是机修厂的造反派,机修厂派他去监视过钟顺光,是个挺好的小伙子,兰球打得棒极了。樊说,那就好。将我们现在在水电厅当差,你在武汉市建委当差,不能让人知道你掺和水电厅的事儿,将对你大大的不利。男主人苦笑说,什么利不利?我原来在省水电厅工程局当副局长,是个闲职,现在调到市建委当副处长,还是个闲职,连住房都解决不了,只好仍赖在这儿住。不过,对这些我全不计较,我只要建施公司能够成建制地回到武汉市,到那时我才有价值。我发誓,不达到这个目的,我死不瞑目。这么聊了一阵,男主人的爱人就切了一个大西瓜,放在一个大盆子里,请客人们吃了消消暑热再聊。实际是大家一边吃西瓜,一边聊得更起劲,当然,主要说话的还是樊新元与那个姓张的男主人,其他人则是洗耳恭听。樊继续说,这次计划赴大别山黄捉齐轩,厅革司的胡敬文想派人协同我们作战,你怎么看?胡多次带人到黄州调查过齐轩,进大别山,对他可谓轻熟路,我看,胡能一起去,是件好事。但是,对胡敬文这个建议,男主人有些犹预。男主人强调说,我的意见还是咱们一团单独干为好。因为咱们的目的与他们的不同。他们是要夺水电厅的大权,打倒齐轩取而代之。我们是要通过捉到齐轩,让建施公司保持建制地回到武汉。目的不同,利害就不同,不能在一起搅和,免得到时候不好说话。胡敬文带的那些人,不过是厅机关的一些干部,脚不能跑手不能提,胆子又小,一贯养尊处优的,那里是进大别山捉齐轩的料?胡就是拉上一些机修厂,水泥厂的人,加入到捉齐轩的行列中来,对我们来说,那就更加使不得了。大家想想看,要是进大别山将齐轩捉到了手,你要谈这,他要谈那,说不定还要闹出内部矛盾来,那会成个什么局面?岂不坏了建施公司的大事。听到对主这样说,樊新元不吭声了,表示完全同意男主人的估计。捉齐轩各有厉害,是不好搞统一战线的。由於天色己晚,最后男主人总结说,这次进大别山捉齐轩,实际是咱们孤注一掷的重大行动,也是打倒齐轩的最后一次重大行动,以后恐怕就没这么好的机会了。张体学结合后,对齐轩的解放问题一直抓得很紧,抓得旗鲜明贴无所顾忌,这是不容置疑的。张作为一个省长级的高级首长,竟破例为齐轩单独接见一个小小机械连的人,就是最好的证明。可惜我们不知道他到底对机械连的人谈了些什么?我们现在赴大别山捉齐轩,也就是直接与张对着干,这是他最不待见的。张体学明白,我们只要捉住齐轩,不仅齐轩要完蛋,也意谓着他的彻底失败,将导致他在湖北无法开展工作,起码在湖北省的解放干部问题上,他将一筹莫展十分被动。到那时,咱们成建制回武汉的事,也就好谈了,决不可能象他指示拆乌龟壳时,回答机施公司翻案一事时那样有底气,那样毫不妥协。接着,男主人又指示说,我想,咱们这次赴黄冈捉齐轩,无非是三种结果中的一个。一是没有捉到。不用说,这是我们的失败。二是捉到了齐轩,那就是我们的完全胜利,齐轩成了我们手中的一张王牌,我们就好谈建施公司回武汉的事儿了。第三种可能是在捉造成的冲突中,导致了齐轩的死亡。齐轩纵使死了,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因为他的死,是因他的出走造成的,是他自食恶果罪有应得,该由他自己负全责,谁叫他逃避群众批斗,挑动群众斗群众的?不过到了死人这一步,咱们建施公司回武汉的事,也就没有对象好谈了。我们不可能越过齐轩,直接找张体学谈。因此,大家千万要记住,这是一次最后的行动,一定要一举活捉齐轩,不要伤及他的一根毫毛。时不我待,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发生在男主人客厅的这次谈话,是在谈笑风生,喝茶吃西瓜中活跃地进行的。但是,这种在这种看似轻松的气氛中,完全可以感受到其中的刀光箭影血雨腥风。这是一次对工程一团进大别山捉齐轩的定调会,意谓着一次大规模捕捉齐轩的行动,就要揭开序幕了。至於这个姓张的男主人,到底是个什么人,他的身份到底是水电厅工程局的副局长。还是武汉市建委的一个处长,都己经无关紧要,问题是他插手省水电厅的齐轩问题,遥控省水电厅工程一团,成为一团打倒齐轩的引路人与高参,到底会将事情引向什么结果?这件难解的事儿,随着事情的深入,以后自然会弄明白。</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第六二章 神奇的石板路</p><p class="ql-block">1968年8月12日上午9时,郁林远与杨敬亭离开了黄州,乘客车到了他们今天预计的第一站,按林国安的指点,这是一个叫做总路咀的小镇。如果说黄州是由江入山的门户,总路咀镇则是从黄州进大别山的门户,镇上有交叉的两条长街,房屋错落,店铺林立,人来人去,熙熙攘攘,公路上运送化肥与粮食的汽车来往不绝,卷起一阵阵灰尘的长龙。该镇的长途客车站就在十字路口,挂着铭牌的一个大门内,是供仃车用的大院子,从院子左侧上一个高坡,坡上就是一间不大的售票室。售票不断有山民出进,有的就睡在长椅上,或是骑在长椅背上聊天。两人进去打听车次,女售票员先说,到牛车河水库下午1点有车。可等了好一阵,早过1点了,她又改口说,没有车到那儿了,明天赶早吧。两人有苦没处说,只好走出售票室闲逛,想寻点东西吃,一面想别的招儿。这时当顶的太阳照得路面干燥生烟,四周的山影环立着,清晰可见峭壁耸起,峄石嶙峋,在浠薄的云层中冒起轻烟。这儿的山与黄州见到的己经大不相同,在黄州看去,大别山只在遥远的天边婉延着,这儿却己是危岩叠嶂近在眼前。中午是太热了,街上的行人稀落起来。两人在街上闲逛了一会,晒了个头昏脑胀不说,肚子也饿了,只好买了几个烧饼先充饥再说。吃了烧饼,到一个茶水摊子上买水喝时,问女摊主,步行到牛车河水库如何走?对方说,沿公路往北走上20多里地,再折向东,沿一条石板路走上10多里地,就到了牛车河水库。这么毒的日头,你们到那儿干什么?郁说,找人。女摊主说,那就没法搭顺路车吧。牛车河水库有个粮站,经常有镇上的汽车到那儿拖粮食。女摊主真是做了好事,不一会儿,两人就搭上了一辆顺路的空粮车奔牛车河,这多亏了山区的司机多是热心快肠乐意助人的。空车沿着凸凹不平的公路跑起来。两人站在车厢中,头顶太阳,被热得烫人的空气包祼着,一手扶着车墙板,一手按住被热风吹得要飞的草帽,人被颠得一忽儿蹦起来,一会儿又落下去。不过一会儿,闹了一身灰的两人下了车,谢别了司机,拐下了公路,走在通向牛车河水库的小路上。这条小路果然如女摊主所说,是条有年头的石板路。路面上斑驳而厚实的石块一块连着一块,顺着山势向前延伸着,一会儿爬上山,一会儿下了坡,或者在林荫下出没,或者绕过溪流前行,石块宽厚斑杂,有杂草从石板缝中长出来,与石板上的青苔路边的野草闲花相映成趣。石板路四周全是起伏的或高或矮的小土山,山上林木葱笼,松树,柳树,竹林交融着生长,树下的杂草茂盛非常,将成坐的小土山打扮得青郁苍翠,绿意盈然,小山后面才是环立的巍峨耸立的大别山主脉。偶尔在路边和竹林后面,也会出现一二间茅屋,这些人家大都敞开着门,室内却没有一个人影,门前有几只鸡悠闲地琢食,狗懒洋洋地躺在大门口,定定地望着行人,叫也懒得叫一声。走着走着,两个小伙子不由想,这样一条不断向前延伸的石板路,这般扎实,这般整齐,虽然岁月的磨蚀而不见损坏,这得用多少块石板,花多少人工才能铺成呵?铺成它又是干什么用呢?难道仅仅是供步行用不成?它又是什么年代铺成的呢?就这样,两人怀着好奇,忍受着炎热饥渴与疲累,沿着石板路攒着劲向前走,正当走得满头大汗,找不到一个歇荫处时,眼前突然一亮,出现了一坐烟波浩渺的大水库,环绕着水库的群山矗立在阳光下,雾气蒸弥,半显半隐,兰幽幽的象是一道雄伟的屏障。庫边芦苇丛生,凉风习习,不时有鱼儿路跃出水面,鱼尾映着阳光一闪,随即扑通一声,又落入水中,濺起一圈圈涟漪。他两知道,牛车河水庫到了。牛车河水库岸边有一个渡口。说是渡口,其实不过是在一片沙滩的浅水中,栽有几个露出水面的木桩,作为渡船系缆绳用而己。两人到达前,沙滩上己有几个山民在等着渡船的到来。然而湖面上却是兰幽幽的一片汪洋,看不到一条船影,渡船何时能来呵?山民告知说,别急呵,渡船是一定会有的。那个姓王的划船佬,靠撑船摇橹拿工分呢,除非他不想吃饭,才不会来。果然,没过一会儿,就从浩瀚的水庫深处,隐隐约约出现了一只模糊的船影。随着几声悠扬的桨声传来,小船荡出了薄雾,悠悠在晃荡在湖机上,越来越清晰地出现在午后的阳光下。到渡船靠近湖岸时,岸上又陆续增加了几个山民,大伙不慌不忙,待划船佬放下跳板,一个乎乘客才相跟着上了船。划船佬老王透着一脸黑红的苍桑,短打穿着,衣服补钉垒着补钉,头缠袱布,腰系棕绳,用竹篙渡船撑离湖岸后,接连几篙,随着仔声粗犷的悠长么喝,小小的渡船就向水庫深处飘去。湖水清洌澄沏,一碧如镜,阳光照在幽兰的水面上,闪出万点金光。清凉的湖风擦着湖面掠过来,让人浑身凉爽,沁入肺腑,似梦似幻,如醉如痴。再看似远似近的大别山的群峰时,就恍然如探身在云中了。这么大的一个湖,却只有我们这条小小的渡船,在湖面上恣意游弋,桨声咿呀,象是在一个兰色的梦中航行。船舷旁水声哗哗,在鱼儿乘着细小的浪花跃起,水花濺到脸上凉津津的,别有一番滋味。平静的湖面象一面明镜一样,映着四周的青山与兰天白云,远客身处其中,固然是惊叹不己,而本地过渡的山民,就看得平淡了。他们坐在船舱中,悠闲地聊着天。谈了收成,就谈婚丧嫁娶,再扯些山村异事,然后就谈起一件人人关心的大事来。有人说,齐轩进山这么久的时间了,你们见过他吗?就有人回答说,见过,乍没见过?身上伤重着呢。天可怜见,头弹着绷带,走路行拄着拐杖,腰都直不起来,压根儿就是个罗锅。有人入,可怜他这次是逃难进山,东家躲西家芷的,就象解放前搞革命一样。唉,什么世道,怎么革命革转去了,又象是在当年打游击了。有人说,岂止齐轩一个,漆太爷,林伯平这些人也被害得躲进山了。又有人接腔说,齐轩这人实在,每住一家,人家是不收费的,他却要吃一餐饭给1元钱,不过是赊账,写了欠条的,说好了平反再补。有人说,就这、是这样,齐轩仍不安生呢,听说水电厅的人要进山来捉他。有人说,日本人,国民党都没能奈何他,水电厅的人进山有球用?船上的人便一齐笑起来,笑声中含着一种扑实的同情与不解。郁林远与杨敬亭坐在船头,一个闭目养神,一个俯下身去将手浸在湖水中,象是在享受湖水的浸润。其实他们都地倾听乘客们的议论。对这两个外地人,船上并没有人注意,他们仍然在继续着他们的谈话。有人说,听说省水电厅派人来捉齐轩是真的,打前站的人一拨长驻黄州,一拨早就进山到贾庙张家塆去过,与当地人赤了招的,不过是空手而归,齐轩的毛都没捞到一根。有人惊讶地说,他们想进山捉齐轩,那得派多少人?只怕就是派一万人都是白搭。这些人再怎么厉害,总不会比当年的广西军还凶吧,连广西军把齐轩都没奈何呢。有人说,也不能小瞧那些人,听说有吴春芳这个婊子带路呢。就有人愤愤不平地说,吴春芳这个人,谁不知道?当年判她三次枪毙,都让她逃脱了,现在却抖起来了,走红了。眼下是什么世道?谁说得清楚?划船佬这时就一边授橹,一边插咀说,那个捉齐轩,我头一个反对。没得齐轩领导修这个牛车河水庫,还有下面那个三庙河水库,我打那儿能讨这碗旱涝保收的饭吃?有人就笑他说,齐轩修成这两坐水庫,可不是为了你这碗白菜饭,是为了周遭一片农田的丰收呢,有12个公社及下面一大片农田,就靠着这两坐水庫旱涝保丰收。这么谈了一阵,渡船要靠岸了,郁林远向划船佬打听,下船后如何走,才能到红河水庫?划船佬说,红河水庫,过去叫三庙河水庫,是现在闹革命改的名。下船后,你们沿着同样的一条石板路,一直朝前走,就可到达红河水庫,你们是到三庙河公社吧,过了红河水庫就是。你们要找谁?郁说,找欧少伦。划船佬说,原来找他。好找,过了红河水库就是。欧是老红军呵,你们可能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吧。郁傻笑着没有回答,一船人就都冲着他们两人看,却无人再盘问,都是一副知者不言的深沉样子。下船后,两人果然就看到与前面同样的一条石板路,一直沿着山脚向前延伸着。红河水庫暂时看不到,身边依然是蜿延起伏的小土山,然而不远处的兰天下,己经突显出高耸连绵洋波涛一样起伏的巍巍群山。奇怪的是,这些无边的高山,所呈现的走势并非毕直向前,而是成一个硕大的环形,拥抱着山中辽阔的土地与湖泊。石板路依然前伸着,由於山路更加崎岖,山势更加高峻险拔,铺路的石块变得更加宽阔厚重,一块块一层层地相连着,沿着山路起伏延伸。走山路的人也因此更加攀行困难,更加疲惫饥渴。此时太阳己经西斜,阳光热度增加了,两人身上火辣辣的,那汗就止不住地外冒,草帽一会儿戴在头上遮蔽阳光,一会儿又取下来拿在手上当扇子摇。好在路过陆续出现了几坐坍塌了的坟墓,墓旁有摇摇欲堕的草棚。不知当年人们建草棚时,是为了祭奠的人落个脚呢,还是供过路的行人歇息?反正两人坐到草棚中,总算可以在荫凉中喘上一口气了。这时,他们就看到所有坟墓的墓碑上,都草草地写着同样的一行字:新四军五师烈士墓。不由叹息说,可能无名英雄就牺牲在这儿吧,战友们就将他们就地安息了,连姓名都没来得及写上。不经过这儿,谁知道这儿是英魂的憇息地呢。时候不早了,两人也不敢歇长了时间,只好出了草棚,顶着血红的夕阳,沿着石板路继续前行。石板块块相连,路途艰辛难行,漫长的石板路竟然导引着他两翻过了3坐高山。这3坐高山陡峭壁立,土石混杂,林木葱郁,表面呈红色。当两人随着那条石板路,蜿蜒地爬上嶙峋的高山,从绿树下穿行而过时,不由回首一望,灰白色有石板路,竟象一条巨龙一样,从远处穿山渡岭蜿延而来,连接着两坐浩瀚的水庫。不由再次感叹,当年动用如此多的石块,铺了这么长的路,用以连接两坐水庫的人,真是做了一件大好事,他两就这么踩着石板路行走,直到夕阳西下,才精疲力尽地来到红河水库的岸边。夕照中的红河水库,比牛拆河水庫更加浩渺无边。碧波粼粼的湖水,拥起细碎的浪花,一波波在珦岸边涌过来,拍打着湖岸的堤坡。濺出的水花映着夕阳,迸出一道道虹影,象鲜花一样点缀着湖岸上空。岸边仃着一长溜渔船,船民们正在岸边升火做饭,炊烟袅袅,人声熙微,在周遭群山的衬托下,洋溢着一股浓郁的生活气息。两人向渔民讨了点水喝,就靠在一棵柳树下歇着,浴着清凉的湖风,瞭望着苍茫的湖面深处,等待着渡船的到来。一个多小时后,渡船才悠然到达。这回的划船佬是个老人,身穿一件破</p> <p class="ql-block">衣挂,敞开着露出瘦骨嶙峋的瘪胸,头戴一顶篾编草帽,古铜色的脸上,一双镶着红边的老眼,笑咪咪地对两人说,要知道只有你们两位客人,我就不划过来了,得明天请早了。杨敬亭笑着说,人少,你可以多收一点过渡费呵。老人豁着咀笑哈哈地说,那是自然。两人上船后,老人仍然按规距每客只收5分钱,与过牛拆河水庫的收费一样。人少船轻,老人撑起篙,扳起桨,渡船象箭一般窜向湖心,夕阳斜照到湖面上,湖面几处血红,几处幽兰,一抹薄雾象一道轻纱缭绕着一湖碧水,阳光在薄雾中熠熠生辉。此时,鱼儿从水面消隐了,只有几朵雪白的荷花,随波荡漾着,逐渐向船舷贴拢来,象在问候远来的客人。突然,老人“哟嗬”一声,走了一个高吭的过门,亮出韵味十足,略显沙哑的嗓子,对着湖水兰天高歌了一曲,歌詞是:睡到夜更深,渡船荡悠悠。岸边脚步响,不见说话声。一声大叔好,来了新四军。听说要过河,急坏划船人。船头挂盏灯,跳板搭在坡。亲人小心点,上船再前行。支援打鬼子,我不收船钱。待老人唱罢,郁林远开玩笑说,老同志,唱得好是好,只怕你这歌是现编的吧,那会儿还没有这个水库呵。老人说,你们是才来的吧,没有水庫,牛车河总有吧。我都记不清,我送了多少新四军过河。渡船将要靠岸时,郁林远问老人,老同志,你是此地人吧?老人说,没错。郁问,你认识欧少伦吗?老人哈哈大笑说,这一带的人谁不认识欧少伦?人家是老革命嘛。你要找他很容易,他就住在水庫下边的一个村子里。不用再打听,下船后你们只要沿着石板路走进村子,见到的第一个院子,就是欧少伦的家。就这样,这条神奇的石板路,将两个从武汉出发,初进大别山的年青人,引导着走了20多里山地,翻过了几坐高山,渡过了两个水庫,一直引导到欧少伦的家中。欧少伦是因在战争中受过重伤,解放后是从县民政局长的岗位上退休的。这年他己年近50岁,个子矮小偏瘦,蓄一头垂肩黑发,穿的也是一身黑裤袿,左脚因负过伤,走路有点跛,黑黝黝的脸色看似平静,略微下垂的眼睛,在稀疏眉毛的掩蔽下,显得机灵敏锐。了解他的人都说,他一辈子都好象生活他当年参加革命所担任的侦察员角色中,即使是在和平日子里,他也依然保持着行动敏捷,反应神速,判断准确,不放过细节的侦察员本色。这天黄昏,他在自家的宽敞堂屋中,稳稳当当地坐在一张竹靠椅上抽他心爱的旱烟袋时,就看到有两个戴着草帽,穿着汗衫,揹着军用包的城里人模样的年青人,汗流水爬地踏进了他家的大院子,迳直进了大门,然后登堂入室,在他面前站住了,朝他点了点头。欧也向对方点了下头,心中说,你们终於到了,我正等着你们呢。在两人的眼中,欧少伦家的这间堂屋真是够宽大的。堂屋正中摆着一张沉重的八仙桌,桌上搁着一把大茶壶与几只杯子,桌子周围是几把高背木靠椅。桌后的春台上,有一架老式坐钟的嗒作响,渲染着黄昏的宁静。主人欧少伦却坐在一旁的竹靠椅上,与两人见面后,连招呼两人坐下都没有,只是装着眼一门心思抽他的旱烟袋,呑云吐雾的,多少有点显得滑稽。郁林远看到对方颇显矜持,不吭不哈的样子,便掏出了林国安亲笔写的一封介绍信,双手递给了欧。欧接过信,戴上老花眼镜,看清信的内容后,顿时神色大变,脸上马上漾起了笑容,将信仔细折叠起来,塞进了黑衣的兜中后,便一迭</p><p class="ql-block">连声地慰问说,先喝杯凉茶吧。你们准饿了吧,饭菜早就准备好了。你们先喝茶,咱们聊上一会儿,马上就开饭。然后就拎起茶壶,拿过茶杯,给客人一一斟起茶来。原来欧少伦等的就是林国安的介绍信,见到了林国安的介绍信,他放了心,主客登时就成了一家人了。这颇有点当年地下工作者璺暗号互个联络的味道。郁林远说,欧老,按林国安同志的建议,我们今天到你这儿,只能算是路过,主要目的是想请你给漆松林写一封介绍信,我们与漆松林见面后,先在贾庙一带调查,回头再到你这儿来。对不起,实在是麻烦你了。欧少伦微笑说,麻烦谈不上,这都是我该作的。林国安给我的信上,也是这样说的。其实,这是我们早就商量好了的。我现在就写给漆松林的信。现在不先写好的话。待会儿你们要吃饭要洗澡要休息,只怕就没时间了。於是,欧少伦马上扭亮了堂屋的电灯,重又戴上老花眼镜,拿出了纸笔,伏在八仙桌上写起信来。欧写信的模样是挺认真。两人看到欧如此考虑周到,心中有数,想到此次大别山之行,竟在他们进山之前,有这么多的老革命早就己经商量好了,如何能他们当响导,一程接一程地为他两引路,安排食宿,却不过问他们调查的内容,心中很是感动。这么想着时,郁林远看着欧在灯下写信的身影,眼神中不由充满了敬佩。这天晚上,两人吃了一顿香喷喷的农家晚饭,饭后洗罢澡,在堂屋外歇了会儿凉,与欧少伦闲聊了几句,谈到那条神奇的石板路时,欧说,那条石板路是当年建水庫时,齐轩叫修的。为的是让修水庫的民工挑土筑填时,好走一点。说着,两人瞌睡上来,就在偏屋的一张竹床上睡了,疲劳使两人再也支撑不下去。两人在临睡前,没有忘记与欧少伦谈妥:每吃一顿饭,按每人一餐2角粮漂票半斤付费。欧点点头,表示认可(住宿费就免了)。两人睡下后,几乎不到一分钟,就响起了均匀的深沉的鼾声。欧少伦仍一个人坐在院子中,在满天星光下沉思地抽着旱烟袋,一直抽到夜深,然后才在竹靠椅的边子上敲敲旱烟袋,在零落的鸡鸣狗吠声中,缓缓走出了院门,望了望繁星退去乌云涌起的高天,心中说,明天要下雨了。他先是围着他家院落,细心地巡视了一圈,然后又走上山影笼罩下的石板路,走到灯火阑珊的村里,与偶尔碰到的村里人聊了会儿家常,判定村子与院落周围没有外来的异常人员后,他才迟迟地回家入睡。</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第六三章 大别山下的瓦屋</p><p class="ql-block">半夜,淅沥的雨声将两人惊醒,然而深沉的凉意,又将两人引入了酣甜的梦乡。黎明时,雨意仍然浓郁,远山近村全在一片轻纱似的雨网中。郁林远与杨敬亭吃罢早饭,收捡了昨天洗罢晾干了的衣服,就与欧少伦辞行。欧引着他两出了院子的后门,在逶迤湿润的山路上,冒雨送了一程,然后指着那条通向山后的小路说,沿着这条小路一直向前走10里地,就是一条公路,上公路再走20里地,贾庙就到了。然后欧祝两人一路顺风,就分了手。山中小路不断地上坡下坡曲析难行,好在天气凉爽,山麓田野沐浴着小雨轻风,路旁的茂林修竹显漉漉地往下滴水,虽然路面湿滑,却是足不沾泥,步履轻悄而有弹性,与昨天顶着烈日酷暑躜行在石板路上相比,感到要舒适得多,也轻快得多,何况两人头上还有一顶草帽遮雨呢。走到小路尽头的山下,果然出现一条并无车辆行馳的碎石公路。这条公路与一条清沏的小河</p><p class="ql-block">并肩前行,绕过了高山密林,穿过了几处村落,也越过沿途的抽水机房,小学校,粮站与护林员的小房。由於小雨带着凉风一路飘洒着,两人走在这条公路上,仍然感到轻松而惬意,累了就在一处农家屋檐下的石块上坐坐歇歇脚,饿了就吃欧少伦给他们准备的馒头,渴了就喝几口甜冿津的山泉。顺便撩起几把山泉洗浴洗浴身子,凉爽就浸透了疲倦的身子。清冽的泉水卷起细碎的浪花,在细雨中且弹且吟,漫长的30里山路,可以说沿途都充溢着一种大别山特有的诗情画意。两人就象行走在一副清新的山水画中,不经意间就走过去了。爬上一个山坡,两人便看到坡下不远处,有一坐石头垒起的拱形小桥。过桥后的两山之间,出现一个树影浓密,房屋参差的小镇,无疑那就是贾庙镇了。这时雨仃了,四周山头升起一股淡淡的白雾,雾中渗透出一缕缕金色的阳光。两人走过小桥,登上一个高坡时,贾庙就近在眼前了,便看到从镇内飞也似地跑出来一辆自行车,经过他两人身边时,那个骑车的穿红背心的小伙子,突然煞住车,一脚踩在跳板上,一脚蹬在地上,用当地口音问,喂,你们是不是从武汉来的?不及两人回答,小伙子朗声说,我早知道,你们是来调查齐轩的。然后在两人的惊愕中,跨上车骑跑了。跑到远处,小伙子又回头喊,祝你们调查成功。咱们回头见。一直到小伙子转过山脚没了影儿,两人还愣在那儿,惊疑自己还没进贾庙,怎么行踪就露了馅?大别山走到贾庙这一带,就统统称做大畸山。大畸山是大别山的一个分支,贾庙镇就坐落在大畸山一个宽阔的山凹中,一条碎石公路通过镇中心,路旁电杆林立树影扶苏,树荫下多是瓦屋土屋相间的民居,小店铺只有不多几家,整个镇显得寥落而空寂。属於镇革委会的不多几间平房,就坐落在一坐小山包上,一经路人指点便看得到。两人走进镇办公室,向一个年轻的工作人员出示了省革委会批准的介绍信时。年轻人瞧了瞧,脸上浮起一种调侃的微笑,略带惊讶地说,你们水电厅来我们这儿调查齐轩,一副气势汹汹不可一世的样子,己经不知有过多少茬了。光今年你们就是第三批。前两天就来过一茬人,也是要调查齐轩。我对他们说,对不起,调查齐轩的人太多太滥,镇革委会决定,凡是来这儿调查齐轩的,我们概不接待,既不安排食宿,也不负责安全。你们要是乱跑乱调查,后果得由你们自个兜着。要是你们想捉齐轩的话,人没捉到,反而搭上老本,可是你们自个惹的事。结果这些人只住了2天,也不知逛了那些地方,可能无人搭理他们,他们也啥事没干成,更谈不上捉齐轩,就灰溜溜地大驾回府了。说到这儿,年轻人话头一转说,不过,对你们的到来,又当别论。我们不欢迎的是他们。当两人对他突兀的转弯愣着时,这个年轻人就当两人的面,打开一个文件夹,拿出一份介绍信给他两看。原来介绍信上落款的大印是水电厅工程一团革委会,签发介绍信的是省革委会政工组,看来一团是抢了先了。接着,年轻人说,我们这儿也有好几派,各派钉锋相对斗个不休,但在对待张体学齐轩这些人的态度上,各派却只有一个事的观点,就是“保”。凡是要打倒张体学齐轩的,不论他有多大的来头,想到我们镇上来捞稻草,我们一概不欢迎。你们省水电厅工程五团机械连的大名,我们早就如雷灌耳,在贾庙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那份3.21大字报就在镇上贴出过,我这儿还有底稿呢。对你们的到来,我表示热烈欢迎。有什么困难,尽管跟我说,我给你们向上面反映,尽可能为你们解决。两人说,到贾庙镇,我们头一个要</p> <p class="ql-block">找的对象是漆松林时,年青人说,好找。漆松林是位老革命,你们出镇向东走上8里地,右边山脚下有一幢独立瓦屋,便是他的住处。你们今儿累了吧,就在镇上歇一晚,镇食堂有菜饭供应,明天上午找他正好。不过,贾庙镇实在是穷,所谓“欢迎”,其实好不到那里去。这天,两人因为到达晚了一点,没吃上午饭,晚饭是在镇革委会食堂吃的,不过是一盘白菜加一碗包谷饭,收费2角。饭后被安排镇街上的一间招待房休息。这是间什么房间呵,四壁漆黑,只有门没有窗,连电灯都没有,喝的水洗的水也是没有的,靠窗摆的一张黢黑的架子床,倒是挂有蚊账,可蚊帐黑得象炭一样,散发着一股窜鼻的霉气。这样一间名副其实的黑屋,居然每晚要收费2角。晚上,在黑古隆冬臭味熏人的黑屋,两人实在呆不住,只好到镇街上散散步,就看到不断的有老老少少的山民,打着火把揹着背篓经过镇街,陆续奔镇广场而去。原来那儿晚上有免费的歌剧演出,节目是“白毛女”。两人到了那儿,广场上己是人头躜动,台下观众举着用松明子点燃的火把,滚滚浓烟弥漫在观众的头顶上,遮蔽了天上的疏星。台上照明用的是汽灯,汽灯发出的嗡嗡声,与演员的歌声和松明子的暴裂声一起振响。演出没有音乐伴奏,仍是最原始的原声演出。各位男女演员的歌声,是一种浓郁而清亮的乡音,听来倒也别有情趣。当白毛女戴着一头白麻布,穿着露胳膊露腿的破麻衣,在山洞中大声哀歌时,突然有一个人披着一件羊毛参差不齐的破皮衣,扮作一条狼,迅速爬上午台,发出几声狂野的狼嘷,特地绕着白毛女身边爬了一圈,才得意地消失在午台后面,引起台下观众一阵阵尖声惊叫,热情的观众们可谓吓得不轻。然而白毛女本人却无所畏惧,仍然站在午台中央,一个劲地慷慨悲歌,激起台下一阵阵热烈的掌声。这天深夜,在黑洞洞沁凉的黑屋内,两人在跳蚤出没年深月久的板床上,骚痒难禁辗转难眠时,猛地在黑如锅底的夜色中,听到门外传来长一声短一声,凄厉剌耳的嘷叫声。这种让人毛骨悚然的悠长声音,一会儿近,一会儿远,仿佛的一群野狼就在黑屋四周兜转着,间或有狼爪刮削黑屋木门的声音响起,吱吱咯咯的,让两人吓得够呛。他两这才明白,为什么黑屋只有门而没有窗。清晨,太阳还没有出山,东边早己是霞光奔涌,山林青翠欲滴。公路旁一条石砌的水渠中,清沏的流水卷起昌莹的浪花,哗哗地流淌着。雨后的路面湿润无尘,小草挂着晶莹剔透的露珠,沿着田梗一丛丛地铺展开。农田的稻子泛着一种成熟的浅黄色,一直延伸到山边。两人出镇不多一会儿,就遇到一个扛着几株树苗的老农。两人向老农打听,漆松林家还要走多远?老农说,我正好要经过漆家,你们随我走吧。3人便一起结伴同行。看来老农是个有经济头脑的人,他瞧了瞧两人,肯定地说,你们大概是华中农学院的专家,特地来这儿考查的吧?两人好笑,不知是点头好呢还是摇头?老农又迫不及待地说,你们住在镇革委会吧?带来了好树苗没有?要有,我想买上几十株。如果没有,下次来请带上,我姓漆,叫漆某某,对种树挺有兴趣。你们再来,就告诉镇革委的人,他们都知道我,可以通知我到镇上与你们见面。对老农的这些要求,两人不好意思回绝,只好装出一副考虑的样子。幸好这位老农不等他两回答,就自顾自地喋喋不休地说,大畸山真是种树的圣地,只要插上一株树苗,就没有不能成活的。关建是要好树种。这么聊了一阵,老农指着公路右边一处山脚下的独立瓦屋说,瞧,门前有人喂猪的那间山脚下的瓦屋,就是漆家。那个喂猪的人,就是漆松林本人,你们去找他吧。千万要记住,我请你们带的好树苗,品种要多一点,最少要有100棵。没错,漆松林正在瓦屋前的打谷场上喂猪。他站在朝阳下,右手扶住左肩头,左手鼓捣着木桶中的猪食,咀里一边发出啰啰的唤猪声,待两只四处觅食的肥猪,腆着肚子哼哼唧唧在走拢来时,他才伸出右手,提起热腾腾的猪食桶,倒在撂在谷场正中间的食盆中,让两只猪欢快地吃着,一面用右手揉着左肩,然后左一下右一下地扭动着,舒展起因出了力酸痛的腰身来。原来漆是个瘦个子,尖尖脸,眼圈泛红,眼睛很大,穿着扑素的老头儿。他看到两个年青人沿着田梗向他走过来,先是疑惑地皱起眉头朝来人凝视着,接着就恍然意识到了什么,绽开笑脸先开了腔说,你们是水电厅机械连的吧?我听说你们昨天就从红河到了贾庙了,怎么到这会儿才来呢?与欧少伦家不同,漆松林家的瓦屋周边没有院墙,也没有邻居,就那么一边三进地面对广阔的田野,背靠着大畸山,孤零零地独立着。进了大门就是堂屋,堂屋内的陈设与欧家大同小异,也是当中摆了一张八仙桌,几把木靠椅,桌上有一把大茶壶与几只茶杯。不同的是,当主客进门挨着桌子坐下后,漆松林的夫人可不象欧家嫂子那样从不出面,她正好忙完了早晨的活儿,也坐在桌旁,一边做针线活,一边操着一口江苏软语,与客人一块儿聊起天来。漆很健谈,声音中有一种独特的韵味,那是因为在他的黄冈土腔中,掺有一丝江苏腔调的缘故,就象俗话说的,听起来给人一种半洋半土的感觉,因而感到特别新鲜耐听。谈话时,漆总是不自觉地用他的右手揉擦着左肩头,无意中总要将左肩抬高一点。对此,漆解释说,他之所以要保持这么个奇怪的姿势,是因为左肩受过枪伤,左肩肩胛骨至今还嵌有敌人的子弹,没有取出来。只有抬高一点,左肩才感到舒服一点。用右手扶住左肩,左手才好出点力。说到这儿,漆夫人在一旁插咀了,她一个劲埋怨说,我要他经常用毛巾绞热水敷敷,他总是舍不得,叫人怎么办?是热水重要还是人重要?漆松林看了欧少伦写的字条后,走访实际在当天上午就开始了。漆说,他是1936年夏天,与齐轩一道参加红28军的。这一带参加革命的人很多,革命先驱是林大先生(林少怀)与漆大爷(漆先庭)。林大先生早在1928年就化妆成算命先生,在这一带搞革命活动,不到半年就在他的活动下,成立了贾庙党支部。齐轩的两个哥哥同时也参加了红28军,后被红28军军长高敬亭冤杀了,都死在七里坪。红28军改编成新四军四支队,从红安七里坪出发,过长江出征(抗日)时,总计有3000多人,都是来自大别山,现在活着的不到100人,有的连姓名都没有留下来。高敬亭是犯了许多错误,其中就包括杀齐轩的两个哥哥,但是我想,高的错误情有可原,他是在被国民党完全封锁,与党中央失去任何联系,独自在大别山发展起武装来的。他建立的红28军,在当时全国的红军中,装备是最好的,战斗力是最强的,蒋介石拿他没办法,白崇禧,卫立煌也都是他的手下败将。改编成新四军四支队过长江后,打日本人也大胜过好几次,是新四军系列中战斗力最强的。新四军军部整高时,手段也是够辣的,给高加了诸如闹独立,对抗军令,不肯过长江等罪名,高挨批斗就挨了一个多星期,顶磨盘跪砖渣都受过,跳崖跳河自杀都干过,可有人就硬是不叫他死,要斗够了才枪毙他。更荒唐的是,枪毙高敬亭的报告竟是经过蒋介石批准的。高被毙后第二天,中央要调他赴延安学习的电报才到,可是迟了,一切都无可挽回了,到现在都没有给高平反。我当时是红28军手枪团的一名连长,我们被新四军军部派人以集中为名,全部关起来缴了械。经过一个一个地审查鉴别后,才分配到了其他部队。红28军赫赫有名威震大别山的手枪团,从此就消失了。解放后,我在上海任内河航运局局长,因伤退休,才回到故乡贾庙来的。往事历历如要眼前,谈着谈着,漆松林眼圈就红起来,声音也哽咽了,左肩似乎痛得更厉害了,他夫人连忙放下手中的针线活,给他冲了一杯红糖水喝。漆极不情愿地喝着红糖水时,她就一边替他揉着左肩,一边痛惜地说,他不能谈往事,一谈往事就动情,会一连好几晚都睡不好。去年,你们水电厅有人来找他,要他证明齐轩是在两个哥哥被高敬亭杀掉后,从红28军叛逃的。说是有位中央首长也是这样说。他就火冒三丈,当面拍桌子骂那些人是放屁。他说,高敬亭执行张国涛的极左路线,晓得冤杀了多少人,但留下的人仍然革命,没有一个叛逃的。共产党员既然不怕死,就能受得起冤枉,永不叛党。齐轩离开红28军是地方上要他下来搞交通,是在他两个哥哥死之前,你们这是胡扯八道,企图陷害齐轩。他当场就将那几个人撵起跑了,气得好几天都吃不下饭。做记录的郁林远,没想到漆松林居然对往事记得很清楚,就是他夫人,也是一个历史通,对往事知道得不少。这么谈了一阵后,就要吃午饭了。漆松林的夫人确实伶俐能干,她搞的饭菜摆在桌上看以平常,都只不过是些家常菜,却是色彩缤纷味道不赖,吃起来感到鲜嫩爽口,鲜咸适当,滋味隽永,余香满口。那些炒的,醃的,凉拌的,调味都很到家,模样儿也很好看,真是色香味形俱全。当两个年青人狼呑虎嚥时,漆松林却吃得很少,几乎是刚拿起筷子,没吃上几筷子,就放下了,坐到一边去喝茶,右手不仃地揉着左肩头,揉着揉着,不觉就仃下了,手抚在左肩头上不再动弹,人则定定地望着一角出神,好象还没有从刚才的回忆中走出来。从调查的角度看,漆松林只能证明在两个哥哥被冤杀后,齐轩并没有叛变革命。齐轩的离开红28军也与他的哥哥被杀无关。这当然是齐轩历史上的要害问题之一。至於齐轩历史上其他的事,如被俘的事,他就不知情,更由於1937年冬随红28军改编过长江,漆松林己经离开了大别山,赴了苏北,因此对齐轩1937年后的历史,他是没法征明的。但是,对整个调查过程而言,漆松林的作用远远大於他的接受走访。林国安与欧少伦在郁林远与杨敬亭赴大别山前,他两就曾与漆松林统一思想,建议两人赴贾庙后,首选走访漆松林家,然后再以漆家庫根据地,成放射状再对漆家周边地区所有的知情人,进行广泛深入的走访调查。贾庙这一带历来是大别山最老的革命根据地之一,是黄冈土地革命的发源地,也是当年红28军及后来的五师展开革命斗争的重蹼地方,同时也是齐轩解放前进行革命活动的集中地段。因此,两人在这一地段走访,对弄清齐轩的历史真相,将具有非常重要的价值。甚至不妨说,这个走访随着时间的推移,将会超越调查齐轩历史的局限,成为一次大别山革命历史活动的系列回放,从而具有重要的史料价值。漆松林本人是知道这一点的,因此他才坦然接受两人住在他家中,给似尽心照顾,他自认是责无旁贷。因此从到漆家第一天开始,郁林远与杨敬亭就连续在漆家住了一个星期,每天早出晚归,进出这幢山脚下的瓦屋,爬山涉水地对贾庙周边一带进行了搜索式的走访。与在欧家一样,每人一餐饭仍是交2角钱半斤粮票,住宿冼浴是免费的。但是,两位老人的殷勤侍候,新鲜美味的饭菜,开水热水的供应,特别是对他两走访的指点与建议,岂是微薄的金</p> <p class="ql-block">钱粮票所能衡量的?从这点看,漆松林与他的夫人,对调查的无私诚恳的支持,实在是功不可没,让人怀念。调查过程中,两人与漆松林的独子睡在一间房内。是时,漆的独子刚刚高中毕业,由於当时大学不招生,这孩子想上大学是没有指望的,他最大的理想只能是当兵,他幻想的是要当空军。因此,他经常向郁林远请教有关当兵的事,如怎么判断自己有没有关节炎?是不是患有关节炎的人一定不能当兵?这使郁想起自己在武汉市一中读高中时,也经常莫明其妙地为此犯愁。於是,郁就将当年同学们对此自测的方法,告诉了这个可爱而又老实的年青人,就是将右腿放松地架在左腿上,然后用手掌侧过来,轻敲右腿的膝盖,如果膝盖能弹起来,就说明没有关节炎。测试左腿时依然。这个年青的学子果然当场就做了这种测试,结果是证明他没有关节炎,那会儿他真是高兴极了。当晚,郁林远入睡后,在大别山区清凉深沉的夏夜夜幕中,他因此回忆起了自己逝去不久的学生时代,不由有一种想痛哭一场的感觉。然而,还来不及深入缅怀,他就己经沉入了梦乡。多年后,郁向遇到贾庙出来的人,打听这位瓦屋中的年青人去向时,知情人告诉他,这个年青人后来如愿当了空军,眼下己经是一名空军军官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第六四章 捷报象蝴蝶飞午</p><p class="ql-block">小混混樊新元一生中最辉煌的时期到了,他不仅成了工程一团革委会主任,而且扛起了捉拿齐轩的大旗,成了全水电厅,全省直系统,甚至全省所注目的人物。胡敬文与他相比,重要性最多只能屈居第二位。与那个插手水电厅运动的,姓张的武汉市建委的一名处长商量后,他采取了双管齐下的措施来弄清齐轩动向,即同时派人到黄州市与到新州县了解齐轩下落。由於措施得力及有当地人协助,反瞆很快就回来了。赴黄州的人尽管从城里深入到了大别山的贾庙乡一带,却处处受到抵制监视,费尽心机而一无所获。赴新州的倒带来了好消息,这是因为李在山在第一次出卖后,索性破罐子破摔,横下一条心开始了与工程一团长期合作。这个出自大别山的叛徒与那个曾立功授奖的张志配合,由工程一团出钱,他们出面,在新州县收买了一些熟悉大别山人情地理的当地人,其中不乏坚决打倒齐轩,与齐轩不同载天的敌对者。这些人以各种化妆的身份潜入大别山各地,搜索齐轩动向。他们在李地山,吴春芳,黄银山这些人的指点下,料定齐轩的主要棲身地将是在贾庙一带,最多扩展到三庙河牛车河区域。因此将这一带作为他们的侦察重点,广布探子。经过长时间的折腾,樊终於得到了齐轩是在贾庙乡一带的大别山中潜伏的重要情报。可惜的是,这些情报虽然来源可靠,却是动态的不断变化的,具有很大的不确定性。如有人看到齐轩在大别山的小路上行走,身边伴随着两个壮实的年青人,由於小路太漫长,又出入於遮天蔽日的丛林中,他们不敢长途跟踪,怕遭受阻击,因此只是见到了齐轩,却不知道齐轩是从何处来,又打算走向何处?又如有人看到,齐轩在大别山的一户农家夜宿,但是到第二天早晨,齐轩就不见人影了,同样是不知道他从何处来,又准备迁徏何方?甚至有人中午看到齐轩在一家农户受到欢迎,正吃午饭愉快地聊着天,象是要久呆的样子,可到了午后,齐轩就不知去向了。甚至有人还看到齐轩与漆先庭在一块儿,坐在一家农户后的竹林中,兴致勃勃地说着什么,好象对周围毫不顾及的样子,可不过眨眼的功夫,竹林就空空的,唯见清风吹过,两人早就都不见踪影了。监视者完全懵了,不知自己到底是不是见过这两人?或者是这两人一起消失了?有人甚至在贾庙街上,看到齐轩站着与什么人亲切地在说话,可只要一转眼,齐轩就失踪了,剩下说话的人独自在那儿留连。说得更神的一件事是,有一个外省来的外调人员,为了一个高级干部的解放,需要齐轩出具一分关建的材料,证明此人的一个历史疑问,说明此人到底是有问题,还是没有问题。也不知这个外调人员是通过什么途径,竟然千曲百折地找到了齐轩,谈清了这件事,齐轩本人不仅在记录上签了名,而且还到贾庙乡革委会盖上了证明用的公章......当这些消息陆续出现在樊新元的面前时,这个城市底屋走出来的小混混,那里见过这种地道的地下工作者的作为,竟傻了眼,不知如何从这些神话般的材料中,分析出齐轩的确切行踪,从而一举捉到齐轩。面对上述情况,樊新元虽然是既高兴,又摸不着头脑,但他却不屑於与其他人商量,特别不与胡敬文商量,他看中的并佩服得五体投地的只有一个人,就是那个住在水利工程局宿舍中的武汉市建委的张处长。这次找张,樊是一个人去的。张也是个明白人,看到樊一个人到来,立即意识到了情况的重要性,马上与樊一道进入一间小屋,锁上了门,连张的爱人也被摒之门外,两人开始了长时间的密谈。樊新元与姓张的两人在密室到底谈了些什么,外人就无从知道了。只知道樊离开张后,在捉拿齐轩的策略上起了很大的变化。首先就是改变了工程一团过去的一家独大,视捉到齐轩为独家己任的作法,大量吸收了其他单位同道人员的参加,其中就包括厅革司,工程五团的施工连,及其他工程团和机修厂,水泥厂等,共同成立了一个水电厅捉拿齐轩联络站。这可是历史的笑话了,过去有个解放齐轩联络站,这个站成立不过几天,就你出我卖烟消云散,成为一个笑话。现在出现的与之唱反调的捉拿齐轩联络站,谁知道又能维持多久呢,人们只好拭目以待了。不仅如此,樊还主动与军宣队取得联系,向他们灌输观点,汇报情报,传递齐轩在大别山动向的绝密消息,从而获得了军宣队的明确支持。樊这个小混混机灵到如此程度,甚至与金副厅长,蒋正明等人,他都一一挂上了钩,随时向他们通报捉拿齐轩的行动动向,并征求他们对捉拿齐轩的建议。这些上层人物也对樊的主动联系投桃报李,光是向捉拿齐轩联络站提供的个人捐赠,金就达到2000元,蒋代表省直造反总部捐赠了5000元。这些钱在当时,可说都是巨款,是可以派上大用场的。这么做的结果,是以樊新元为核心,建立了一个以工程一团为主导的捉拿齐轩的统一战线。所有这些单位与个人,都将捉拿齐轩的希望,寄托在工程一团与樊新元身上。并且坚信,齐轩的落网只是迟早的事。在这种情况下,樊到达了他个人事业的颠峰。这是这个做小工都不好的人,自己都没想到的。按张处长对樊新元的机密指示,上面所完成的事,只能说是完成了捉拿齐轩的社会基础,并不等於就能一举捉到齐轩。捉到齐轩是硬指标,接下来就应该采取捉拿齐轩的行动了。海阔凭鱼跃,天空任鸟飞,樊这个一个不齿於人的小混混,乘文革之机,开始发挥出巨大的领导才干与指挥能量了。樊下令彻底放弃了黄州那条侦察齐轩动向的线路,将全部捉拿齐轩的力都集中到了新州。为此,樊向新州派出了多达20多人,人人荷枪携弹,并配备了二辆嘠斯与一辆吉普,组成的捉拿齐轩别动队,在新州常驻。李在山确实卖力到无复加的程度,他将他那个副食公司二楼的的2间办公室空出来,提供给别动队的头头办公用。并将属下一个最大旅栈的整整一层楼的房间,无偿提供给别动队驻扎。这下子,小小的寂寞的新州城热闹了。不仅时有这个别动队的成员,成群地在街上走来走去。不出去的时候,这些人就呆在室内,抽烟,打牌,喝酒,聊天,准备随时上车出动捉拿齐轩。新州街上甚至还贴出了工程一团,其他几个工程团,厅革司及厅属单位共同署名的捉拿齐轩的通缉令,上面说,凡提供原水电厅走资派,逃兵,叛徒齐轩的真实行踪者,奖励500元。凡提供线索并协助捉到齐轩者,奖励1000元。这个悬尝令与原来齐轩出走时的那个一个样,上面同样绘着齐轩的大头相,画相头上悬着一把血淋淋的屠刀,大头相下方滴着几滴鲜血,看上去给人一种惊心动魄的感觉。这个轰动新州的通缉令,同时也贴进了大别山,出现在牛轩河水库红河水庫一带。那条漫长的齐轩当年下令修建的石板路旁的粗树杆上,也隔着几棵树,就贴着一张通缉令,这真成了历史的绝妙写照与嘲讽。通缉令甚至贴到了欧少伦住的那个叫做三庙村的小村落中,甚至贴到了欧家住的那个大院子大门的门框上。有一天,欧端着个旱烟袋,看着通缉令,伤感得一个劲地摇头,觉得这是个什么世道呵,比起当年国民党广西军的悬尝捉拿齐轩来,现在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他想,看来围绕齐轩的这场生死斗争,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是不可避免的了。这些人说不定那天,就要成群结伙,荷枪实弹,闯进大别山来捉齐轩民。有种的就来吧,就闯进大别山来试试吧,看看大别山的老革命与老百姓是不是好惹的,看看大别山老革命根据地,是不是他们可以肆意横行的地方儿?天罗地网这么一撒开,各种人物都站出来表演了。自然会有惊人的收获。每天都有各种各样的好消息,源源不断地传进水电厅来,传到樊新元的手中。樊在惦量分析后,就下令一一相跟着贴出去,向全厅与全省革命派不籽地报捷。水电厅办公大楼一楼的那个门厅,本来是沉寂的,现在顿时又热闹起来。各种有关捉拿齐轩的捷报,几乎逐日更新,每天都出现在门厅原来贴3.21大字报的墙面上。今日贴出的捷报是,齐轩被发现了。他当时己经在大别山深处饿了三天三夜,连路都走不动了,整个人是狼狈不堪要死不活。可到了明日贴出的捷报,又成了齐轩被大别山的山民擒住了,正在与我驻新州捉拿齐轩别动队联系进行谈判,指日就可以交人。可隔了一日,贴出的捷报却又成了,齐轩己被我别动队捉到手中,厅里必须尽快作好一切批斗准备,不能再出意外。可马上贴出的捷报,又变成了齐轩在黄州挑起两派武斗,造成大量人员伤亡,确系罪恶涛天,激起黄州人民极大公愤,引起省革委会与中央文革的严重注意。最轰动的捷报内容则是,齐轩己被黄州军分区拘留多日,正在接受审判,交待罪恶。黄州军分区己慎重通知我驻新州捉拿齐轩别动队,准备在合适的时候,办好手续将齐轩移交,回水电厅接受全厅革命群众的公开审判。俗话说,大海无风也有三尺浪,何况水电厅自来不乏各种小道消息与谣传,没见厅革司当日那个打倒齐轩的本子,就是集谣言的大成吗?造成了多大的轰动?没见沙东洛的那份疑问材料,差点要了齐轩的命吗?因此现在在水电厅办公大楼一楼门厅,出现的这些多的纷至沓来的有鼻子有眼有来源有主儿的捉拿齐轩的捷报,更是闹得许多人人心惶惶,如坐针毡。当然,更多</p> <p class="ql-block">的人是喜气洋洋,扬眉吐气,觉得捷报就象蝴蝶在翩翩飞午,让这些人得瑟得很兴奋得很,准备与就擒的齐轩当面算个总账,必欲置齐轩於死地而后快。胡敬文现在虽然是唱配角,成了小混混樊新元的陪衬,但他还是对这些捷报的出现喜坏了,跑到省直造反总部对蒋正明说,齐轩眼看眼看就要捉回来了,你在省直对此有何安排,得早点给我说说呵,我好安排人配合。在你们斗了齐轩以后,我们好接着斗。蒋也高兴地说,那个姓樊的小个子,看不出来真有两刷子,真是人不可貌相,功劳何其大也。过去我对这小子真是30斤的鳊鱼,看瘪了,没想到他能如此大的惊天动地的作为。我的天呵,我没看出姓樊的这小子是齐轩的煞星,他真能要了齐轩的命。齐轩这块难啃的骨头,居然让他给啃下来了。他大概没有想到,他捉齐轩的同时,也救了我们的命,让张体学完全被动了,陷入了解脱不了的齐轩问题的泥坑中。工程五团的何国栋就更加高兴了,他乐滋滋地想,齐轩肯定要捉回来了。齐轩回来必定是罪上加罪,死有余辜。看来我此前的策略完全对了路,与厅革司和一团建立起的稳固同盟关系,是搞对了,也将五团的大局搞掂了。杨全恩这个老小子眼下在我手中,算是死定了。钟顺光也会因保齐轩,闹得自己走投无路,只好与齐轩一起引颈就戮。不用多久,工程五团就是我姓何的的天下了。甚至军宣队的马教官,也忧心忡忡地跑到五团机械连找到钟顺光与徐学清,语重心长地提醒说,齐轩快要捉回来了,你们对此千万要沉住气,齐轩是齐轩,你们是你们,绝对不能豁出去搞武斗抢齐轩,要让齐轩低头接受群众的批斗。我们的郭副师长为了你们的安全与撇脱,己经对其他有关人员慎重表了态,说你们当初送走齐轩,是受了齐轩的蒙蔽,全部责任该由齐轩负,没你们的事。任何人都不能对你们搞秋后算账。马教官这么一打招呼,由於这时郁林远己赴大别山,机械连的几个人顿时急了眼,他们一方面怕郁在大别山与齐轩一道被一锅熬了。又对齐轩捉回水电厅后,该如何对付心中没底,只好凑到一块商量来商量去,商量不出个也招法来。於是,钟顺光豁出去说,由我厚着脸去找郑宝堂吧,看他怎么说?或许有见地也说不定。徐学清对郑不熟,只是听郁说过,这个姓郑的不是个玩意儿,惯会过河拆桥出卖祖宗,就犹疑地对钟说,我看找此人不太合适吧?听说他别的好处没有,吹牛加出卖要算第一。钟摇头说,快别这么说,眼下咱们需要他呵。他这人是有水平的,观点鲜明的,只是有点过於讲策略罢了,焉知他的出卖不是计策?问问他对当前事态的看法,对我们一定大有帮助。可是当两人兴冲冲走近郑家时,郑家的门本是开着的,这时却嘣的一声关上了,关得紧紧的,让两人吃了个闭门羹。钟好生没面子,站在郑家关着的门前直发愣,身子都歪了,眼睛斜瞪着,脸胀得通红。徐愤怒地说,狗来拿棍,人来关门,这个姓郑的,真不是个他娘的东西。你相信这种人,要是光与你个人有关,那就算了。咱们可不能为这种人,把大伙坑了一次又一次。他关了门好,免得我听他胡唚。钟叹了口气说,我也闹不清是被鬼迷住了乍的,有事就想往他这儿跑。我估计,我是当初在他家喝了几顿酒,被他灌迷胡了。无奈,钟顺光这才想起了林秋芳,只好与徐学清来到齐家,对林秋芳介绍了上面那些情况,特别是捷报上的一些吓唬人的内容,用意是请林对齐轩被捉回来,事先有个思想准备。谁知戴着老花眼镜,正在做针线活衲鞋底的林,听了两人的话后,并没有仃下手中的活儿,脸色也毫无异常反映,只是平静地拿着针,在花白头发上别了几别,在鞋底上索索地穿了几针,才微笑着,慢呑呑地用黄冈话说,两位,我记得,我早对两位说过,当时小郁也在场,可能你们压根儿就忘记了。我记得很清楚,当时小郁先说,我们将齐轩送出去,我们也要将他接回来。我的回答是。当然这也是齐轩的意思,就是除了你们去大别山将齐轩接回来,其他任何人都不用想叫他离开大别山。至於捉回来,就更不用想了。当年的日本人国民党围住了大别山要捉齐轩,都没有这能耐,他们能有?在1968年10月间,整整有10天时间,水电厅被那些海捷报闹得水响,搞得众说纷纭,各有所想,一齐忐忑地等待被捉的齐轩,突兀出现在水电厅的批斗台上。谁知过了10天后,水电厅的一切,又回归到原来的动静。除了各种各样的人路过,那个厅办公大楼的一楼门厅,又变得冷寂凄清无人呆站了。那些曾如蝴蝶般飞午的捷报,破残零落,随风飘扬,最终变成了废纸一堆落地成泥,遭遇了与3.21大字报同样的命运。至於齐轩,是连影儿都没见,大概仍在大别山中辛苦跋踄吧,水电厅那有他的身影出现?经过了这一番迴,樊新元沮丧地跑到机修厂,又见到了张处长。樊没精打采地向张汇报了水电厅的真实情况后,张却不但不气馁,反而拍手叫好说,好,就是得这样先将水电厅的水搅浑了,搅得浑上加浑,搅得人人都摸不着头脑,咱们才好浑水捉鱼。现在的齐轩,在咱们这么无果地忙了一阵后,他一定认为我们是一群无能之辈,从而放松警惕,这样才会露出破绽。咱们真正捉拿齐他的机会,才可能真正来到。这么棋高一着地分析了形势后,张处长指示樊新元说,你们派驻新州的人员与车辆,可以先全部拉回厅里来,向齐轩摆出个空城计。但捉人的建制不要动,就全部住在水电厅一间办公室里,汽车状态要保持完好,汽油要备足,要保证一旦得到齐轩的可靠线索,他们就要能及时全部出动,一举成功。谁笑到最后才是笑得最好。我估计,将齐轩捉到手的日子,快要来到了,让我们备上好酒,准备庆祝胜利吧。最好,张处长顺便问了一句,那个五团机械连有什么动静吗?樊新元也振奋起来,轻蔑地说,谁还记得机械连那些杂碎?他们那有大动静?大约10多天前,机械连那个姓郁的,带了一个人一条枪,到一团找我想大闹一场,我没尿他,不想小不忍乱大谋,他胡闹了一阵,只好灰溜溜地碰壁而归,从那以后再也没有上门寻事。我见到五团的何国栋,问他机械连的动静,他说没事,机械连都哑叭了。军宣队特地对我们说过,机械连是受齐轩的蒙蔽,叫我们别与他们一般见识,别计较他们的鲁莽,放他们一马算了。张处长听到樊新元这么的介绍,放心地点点头说,我也是这样估计的。机械连要是真有能耐。怎么会选一个文盲跛子当一号头儿,这不是盲人骑瞎马,夜半临深渊吗?只要机械连没有动静,事情就加倍好办了。我最怕他们派人进山调查齐轩的历史。他们要是走这步棋,对我们就后患无穷了。你设想设想这种叫人难堪的局面吧,我们费尽力气没有捉到齐轩,而他们又调查清楚了齐轩的历史,那时一切就难收拾了,非我们所能左右了。说不定张体学就会因此态度强硬起来,我们就鸡飞蛋打了。樊说,张处长,别说得这么吓人。机械连不过是一群愣小子,水利工地混生活的人,那里有人会搞调查?就是那张3.21大字报,据说也是人家写的,以机械连的名义贴出来的。想让他们有人赴大别山调查齐轩的历史,只怕比公鸡下蛋还要难上一万倍。张点点头,表示放了心,接着又问,厅机关的那个郑宝堂,有没有什么活动?樊说,别提那小子了,提起他来我就感到恶心得要吐。这家伙现在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该出卖的被他出卖了,跟他跑的也都嚐到被他出卖的辣汤辣水了,他现在只好闭门苟活,我随时都能提溜着他玩上一阵,听听他叫饶,就象猫玩老鼠一样。不过是一个死老鼠。张笑着说,这样就好。我们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千万记住,捉齐轩的那张悬尝令还要多贴出去一些。要相信,重尝之下,必有勇夫。我们自己派往大别山的“侦探”,不但不能收回,还要增加。搞到齐轩的线索捉到齐轩,就指望他们了。要是尝金不足,到不了位,我,金副厅长,蒋正明都可以帮忙筹集一点。樊说,奖金提到1500元了,来报告齐轩去向的人倒不少,可说的话都不沾弦,明显是来骗钱的。张说,再涨它一点,就涨到2000元吧。大别山山野茫茫,无边无际的,我们的人进大别山,是两眼一抹黑,不依靠当地人揭发,你说能怎么办?。现在时间很紧迫,嬗形势很逼人,张体学正全力抓干部的解放,齐轩自然是首当其冲,张体学想通过解放齐轩,拉动一大片干部的解放。李是让他得逞,咱们公司平反,咱们回武汉就没指望了。我们得抢在头里行动,不惜一切逮到齐轩,才能有主动权。不然,就是一败涂地。</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第六五章 挑钱篓子的老红军</p><p class="ql-block">太阳出山前,郁林远与杨敬亭在宁静的晨曦中,拌着此起彼伏的鸡鸣声中起了床,吃罢漆松林夫人烹制的稀饭烙饼,喝够了早己摊凉的开水,揹着挂包就上路了。这时己是白云冉冉,漫天彩霞,草棵上露珠盈盈,水渠绽着碎玉琼花流淌着,行道树披着一身绿色,沿着弯弯的山道起伏着,延伸到大畸山的深处。两人按漆松林的指点,越过田野,横穿过公路,然后顺着一条茅草丛生蜿蜒曲析逐渐上升的山路,向西边苍茫的深山躜行。匆匆绕过几个山咀后,就看到不远处杂草遍布的山坡上,出现了一坐薄雾缭绕,屋顶参差的山村,村子上空炊烟缭绕,鸡鸣狗吠,村前有一排绿树荫蔽。在雀鸟喳喳叫唤的绿树从中,出现了一口绿波荡漾的清水池塘。村子的房屋,都是围绕这口池塘逐步展开的。一阵湿润的山风吹过,令人浑身感到无比的沁凉爽快。两人知道,他们今儿要走访的张家塆村到了。进了村,迎面出现了一个骑在一条水牯牛背上的小孩。那条牛缓慢地走着,坐在牛背上的小孩一颠一颠的,咀里含一片绿叶,不时吹出一串响亮的音符,振荡着和平的山村。两人向小孩打听漆念庭的住处。小孩从咀中取下树叶,机灵地向他两瞥了一眼,机伶地翻下牛背,欢快地说,昨天就听说你们要来了。想找漆爷?跟我来。就撂下啃着青草的老水牛,引着他两绕过池塘,朝池塘后边的一个高坡走去。到得高坡上一坐摇摇欲歪的草屋前时,就看到草屋敞开的大门前,有一个60开外的老头坐在一张竹靠椅上,穿一件打着补钉有褐色旧衣袿,敞着胸,弯着腰,闭着眼,正陶醉万分似地抽旱烟,咀里不仃地吐出一股股呛人的烟圈。小孩叫了几声,没见老人答应,就冲他喊,大爷,又迷糊哩,有人找你。老人听到小孩站在面前这样喊,象没有听到一样,既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甚至连眼睛都没有睁开。小孩只好冲两人夹夹眼,示意等着吧,就放牛去了。老人仍然只是靠在门板上,自顾自地</p> <p class="ql-block">抽旱烟,象是一个聋子。两人只好走拢去,向他打了个招呼,问他是不是叫漆念庭?我们是来找你外调,了解齐轩历史的。老人睁开了一双蒙眬的双眼,皱纹深隽的脸上,仍是一片茫然,只是痴痴呆呆的“唔唔”个不休,象是听不懂对方的话。直到听到郁林远说,大爷,我们是省水电厅工程五团机械连的,特地从武汉来这儿来找你。说着的,并递给他介绍信看。然后又补充说,是漆松林推荐我们到这儿来,首先找你的。听到机械连3个字,漆念庭才猛地睁开双眼,舒展开满脸皱纹,老眼闪闪有光,将旱烟管习惯地朝椅脚磕磕,笑逐颜开地说,原来是你们到了。实在对不住,刚才我不知道你们的来历,只好对你们装傻。凡水电厅来的人,我们只认机械连。张家塆的乡亲们,早就盼着你们来了,怎么今儿才到?说罢,漆念庭当即将两人引进屋,他老伴王婆婆听说,来的是水电厅机械连的人,也忙不迭地给客人斟上了茶,象接待貴宾一样地端出了杮子,核桃,板栗,红枣,挤满了一个大木桌,请客人品嚐。两人受宠若惊,慌忙掏出自费买的汉产永光牌香烟,抽出一根请漆品嚐。漆伸出骨节突出青筋暴露的双手,颤巍巍地接了烟,点燃抽上了一口,吐出烟圈后,就爽快地与客人聊了起来。漆说,前些时水电厅也来过一拨人,是5个身强力壮的大汉,身上揣着枪,找我调查齐轩。我耍了个滑头,装聋卖哑地与他们逗着玩。他们问我,齐轩是不是地主出身?是不是混进共产党的?是不是他哥被毙了,才逃出红28军的?齐轩为啥坐的牢,是不是变节了?他娘的,一连串的问题象连珠炮一般,将我问傻了。这些问题都是与齐轩挨不上边的,亏他们问得出口?那模样,就象恨不得一耙子将齐轩打死。我只好装糊涂,傻乎乎地对他们说,我是个种田的。你们说的这些事,我一概不知道,也没听说过。他们又问,你是不是共产党员?我说,我不是国民党员。又问,参加过革命没有?我说,吃过几天红军的饭。那些人看到我一问二摇头三不知,就掏出手枪顶着我的胸口说,你不说实话,老子要毙了你。我说,当年王亚卿也这么说过,可我到现在还活着。谁知这时闯进来几个村上的年青人,对他们说,你们太乍呼了太霸道了太作賎山里人太目中无人了。你们到底是来搞外调的,还是土匪?大别山的人,别的没见过,难道枪也没见过?就一哄而上,将那些人围住了,不顾那些人叫饶,缴了那些人的枪,卸了子弹,一起扔到了水塘里。那些人这才知道大别山的人是见过大场面,那里是吓大的?倒是他们自己被吓得屁滚尿流地跑了。我就埋怨这些村里年青人说,手枪是政府的,应该交到人武部去,怎么能扔到塘里喂鱼?漆念庭这人看上去,真是个货真价实的山区老农民,头发剃得精光,光着头就象个秃葫芦,脸上的汗毛都给刮得干干净净,闪闪的放亮,皱纹根根清晰地镌在脸上,可惜刮脸时连眉毛也给剃了,眉梭高耸,眼睑光溜溜的有点吓人,只有埋在皱纹堆中的两只老眼,显得扑实而温和,透着一丝可笑的狡狯。他说话声音不高,说话的时候慢修悠地拖长了声音,充满了智慧与诙谐,听得人不经意间就想发笑。对漆念庭这个人这个模样,你可不能小瞧。他是1936年入党的老党员,一生坚持大别山的革命斗争,并得到一个流传很广的绰号,叫“钱篓子”。这个绰号是他平凡一生的写照。打1939年五大队成立开始,他就给大队长张体学挑钱篓子。后来是给新四军五师独二旅旅政委张体学挑钱篓子,再后来就是给中原军区二军区张体学司令员挑钱篓子。仗打到那儿,行军走到那儿,漆就挑起钱篓子跋山涉水,冒着枪林弹雨,紧跟着张体学挑到那儿</p><p class="ql-block">漆念庭挑的这担钱篓子,其实就是两个箩筐,是张体学所率部队的经济开支来源,也就是部队的钱柜。扎营吃饭,号房宿营,买枪买子弹,给战士们发津贴的钱,可是出自这个钱篓子。由此可见,漆挑的钱篓子的重要性。漆行军从来是不带枪的,长枪不带,短枪也不带,只在腰间别个手榴弹。一来他是跟着大部队与部队首长走的,本不需要武器。另一点最重要,就是他认定钱篓在人就在,篓丢人亡。想想吧,篓子丢了,或者被敌人打刼了,漆自认庫活着就没有啥意义了。还不如死了拉倒。因此保住钱篓子,就是漆最重要的使命,那里用得着腰间别一把手枪来添乱?那时部队征收或缴获来的银钱只是大概有个数。战斗如此频繁,那里顾得上将金元卷呵,袁大头呵,金银手饰呵登记上账入册。再说也没这个必要。一般只要搞到了钱,都是集中到漆念庭的钱篓子,由他一肩挑,连带负保管的责任。金银珠宝珠玉手饰也好,银元法币边区货币也好,概莫能外。部队需要用时,只需经张体学批准就行,要多少就从篓中取,进没有账,出也没有账,连维持就行。要是那天不够用了,钱篓子空了,漆就会向张体学汇报,由张体学想办法解决。如果一时解决不了,不光漆挑着空篓子会发愁,空得人没一点劲儿,部队也可能会饿肚子,那就糟了。对钱篓子里的钱,漆念庭本人没来没有动用过一文。1941年11月一次夜行军,天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大别山的山路黑得对面认不清人。部队在这晚遭遇了敌人的袭击,双方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打成了一团,到天亮时才突围。漆却掉了队,成了一个光杆司令,唯上听他指挥的就是他肩上的钱篓子。这回的钱篓子又格外丰厚,足有满满的一担。漆怕钱篓子出问题,只好用野草蒙住篓子口,上面再浇上大粪,就这么挑着一对臭烘烘的钱篓子,穿村过户找部队。他不敢走大路,只好专选大别山的穷乡僻壤走。好在他是老大别山,认准了部队的驻地,不致於迷失方向。如果遇到敌人,手榴弹就是他与钱篓子加上敌人,一起同归於於尽的好武器。挑了一夜,又挑子大半天的钱篓子,漆早饿得前胸贴后脊梁了,摇摇晃晃地那里挑得动?但是,漆就是没想到从钱篓子中掏点钱买吃的。这就说明漆欠考虑了,你要是饿得晕过去了钱篓子谁照顾?即使到现在,挑了一辈子钱篓子的漆念庭,仍是对钱没有感觉。解放后,他退休拿的是行政15级工资,每月工资有100多元,穿的仍是对襟破旧大掛,脚踏踢死牛的老布鞋,抽的是旱烟,住的是解放前早就有的老瓦房,钱都归王婆婆掌控,他身上那里有一丝花钱享受的影子?纯粹是位仍然没有脱下过征衣的革命老钱篓。说罢那么多的题外话,两人对漆念庭的走访才上了轨道,听着漆畅谈起齐轩的历史来。由於与齐轩是同一个村子的人,又是一起参加革命的,漆对齐轩的革命历程可谓瞭若指掌。他从齐轩的家庭,参加革命,入党,被俘,先后在红28军与五大队任职,后来又是新四军五师的团级干部。1946年五师突围后,齐轩留下来坚持大别山武装斗争的种种情况,如诉家珍一般地娓娓谈着。他的谈话就象一道山泉,不绝如缕地流淌着,几乎让在一旁的木桌边作记录的郁林远,头都没时间抬起来,只是一个劲儿地记,秘得兴致勃勃。正谈得兴起,漆念庭的的老伴王婆婆也主动加入了,一起谈起当年的高敬亭,汪少川,林维先,梁从学,方毅(当地人称小方),张体学等人,走进大别山之初,都是在张家塆落脚的,然后再又从这儿起身,走向革命需要他们的地方。谈起对这些战斗在大别山的领导干部的接送掩护,王婆婆自豪地说,我主要的任务是弄饭给这些人吃,要让他们吃饱吃好。有时饭食不足,我就自己不吃,漆念庭也不吃,闷声不响地让给他们吃。他们是指挥千军万马的人,不吃饱那能行?那有红军驻下来了,却让他们挨饿的山里人?其实,王婆婆也大有来头。她的来头还不小。她原来是齐轩二哥的爱人。齐轩二哥被高敬亭冤杀后,她才嫁与漆念庭的。说起这件事,王流下了眼泪。郁林远问她,齐轩是不是因两个哥哥被杀,才逃离红28军的,王唏嘘地说,那有这回事,这件事我比谁都清楚。齐轩是因为老母哭瞎了眼睛,家中3个儿子都参了军没劳动力,老人日子难过,漆大爷为此找到高敬亭说情,高才放齐轩退伍的。退伍后,齐轩仍给漆大爷当通讯员,给高敬亭送过不少情报。那时,我那位还没有被杀呢。要是有逃离红28军这件事,齐轩早就被杀了,起码当时红28军的便衣队长汪少川,就不会放过他,怎么可能活到现在?听到王这么说,郁不禁想起汪少川说过,大别山的群众觉悟高,齐轩要是真有问题,是绝对芷不住的,那会拖到今天。当郁这么想着时,王又情不自觉地谈起了齐轩前妻张细香的死。不过谈了几句,她就早己泪流满面了。正谈着,张家塆许多中老年乡亲,因为关心齐轩,不断地走进屋来,主动参与谈话。他们自己在堂屋中随便找个地方坐下,有的就坐在门限上,背对着门外的池塘,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这些既是当年革命情景的目睹者,也是积极的参与者,因此对当时情况都很熟悉,可以说都是齐轩当年情况的见证人。村民中有的人说,齐轩在五师突围后,被敌人围困在山上,没有吃的,又送不上去,有一次齐轩隐芷在张家塆的后山,就是没法与村民联系,只好吃山上的野板栗充饥,拉肚子拉得昏过去,被上山打柴的乡亲发现,才救起的。还有人说,贾庙乡当时的乡长王亚卿(又名王克夷)坏透了,与张体学齐轩作对作了几十年,从1936年开始直到1948年10月,才被张体学齐轩收拾掉。还有人说,齐轩1937年被俘的时候,国民党有个守碉楼的叫乍老四,是个糊涂虫,长得象个猴子。他有一天跑到张家塆给我们告急说,我的好朋友张子貴与齐轩一起坐的牢。先坐在一起,后来就改了,张坐的是二楼,齐轩坐的是三楼。由於王亚卿不在,才没有杀。张子貴昨晚乘我故意放松跳碉楼跑了,因此王亚卿慌了手脚,要在今天杀齐轩。你们要想办法赶忙去救,晚了就没命了,让我们急得够呛,又没有办法。其实齐轩在第二天并没有被杀,而是按国共合作协定,当作政治犯释放了,是漆大爷与汪少川要出来的。你说这个乍老四,是不是慌报消息害人空急一场?听到这么说,郁林远连忙问,那个乍老四现在还在吗?有人回答说,在是在,就是不知道住在那儿,反正是住在贾庙一带的山中。他与张子贵好,张应该知道他住那儿。郁只好遗撼地想,这个张子贵与乍老四作为齐轩的证人,太重要了,要是能找到就好了。可茫茫大别山,到那儿才能找到他两呢?由个人走访变成的集体走访,到下午1点多钟才结束。可以说,这次走访的内容,己经大致概括了齐轩历史的全过程与一切方面,特别是对某些人提出的齐轩历史上的重大疑问,如入党真伪,脱离红28军原因,被俘变节问题等,大家都以在场人员的身份,有非常明确但又不太清晰的说明。但是,齐轩的历史没问题是肯定的。这使郁林远与杨敬亭很兴奋,可谓是初战告捷。各人在记录上签字捺手印后,就到了吃午饭的时候了。好客的王婆婆拾掇出的一桌饭菜,极具大别山山村特色,菜肴中有烧青椒,炒青豇豆,油焖士豆,</p> <p class="ql-block">蒸腊肉,鸡蛋汤等,外加柴火焖饭,锅巴粥,吃得两个走访者津津有味,舍不得放下碗筷。结账时,他两给了王婆婆4角钱一斤粮票充作伙食费,王婆婆虽然坚持不要,漆念庭说,先收下再说,他们还要来的。你现在不收下,他们就不好意思来了,岂不要误了齐轩的大事。饭后,漆念庭又带着两人去参观齐轩家的老屋。老屋靠着村角的山脚,只有一连两间,屋顶己经塌陷破落,土墙裂开了几条大缝,屋基也歪了,室内黑黝黝的,墙角织满蜘蛛网,墙体漏风漏光,破门,破窗,破天花板赫然在目,渲染着当年齐轩家的贫穷。漆告诉两人说,这屋生产队想用作保管室,都嫌它太单薄了,怕有一天垮下来。谁知当年齐轩一家地么多人,是如何在这儿棲身过日子的?水电厅前年有个厅革司的头儿,跑到这儿来调查齐轩,硬说齐轩家是地主,我就带他们到这儿来看,问他们齐轩三兄弟,两个姐姐,再加父母,一共7人就住这么两间屋子,你们说是不是地主?他们又说是破落地主。我说,烂船也要打三担钉,这破屋贫农都不住,破落地主会住?回到漆念庭家的堂屋后,又谈了些有关当年大别山革命的情况,那就是漫谈了,多是些红28军,五师以及高敬亮李先念张体学的轶闻趣事,因此郁林远没有作记录,只是极有兴趣地听着。听得入迷时,郁就觉得大别山真是革命的摇篮,走到那儿,随便找到一个老人,就可听到当年许多可歌可泣的革命故事。这儿的山民,与武汉那类城市的市民不同,人们的思想好象仍沉浸在过去的辉煌岁月,为自己的曾支持过革命无比自豪,因此只要谈起革命往事来,他们无不是一串一串的,让听到的人惊叹不己,自家也念念难忘。夕阳西下,张家塆村被山后斜照过来的阳光,染得红通通的,那些普通不过的树林,房舍,山坡都金光闪亮,池塘也是红波粼粼金光万道。这一切顷刻间被从深山漫过来的雾气浸染了,变得闪灼蒙昽起来,使人恍如身处梦境。告别的时候,郁林远本来想问问漆念庭,齐轩进山后,回到过张家塆没有?但他想了想,觉得不合适,就放弃了。真是无巧不成书,当两人离开张家塆,在黄昏中走过一坐小山脚下的独立小屋时,因庫口渴得不行,就进了一间小山脚下的小土屋讨水喝。谁知屋主人是个独居的瞎子,正在摸索着为自己烧火做饭。两人进屋后,惊讶地看到这个瞎子行动很灵活,烧灶,切菜都很明眼人一样麻利到位。只是屋内黑糊糊一片,到处是烟熏火燎过的模样,看得人颇感凄凉。这个瞎子却慷慨,听到有人讨水喝,立即从水缸里用舀子舀了水,递给客人喝,并说,我这是挑的井水,喝了解暑退热好着呢。郁说,谢谢你,我们就喜欢喝井水。就接过仰头大口喝起来。瞎子说,听你们的口音,大概是武汉来的吧。杨说,是的。瞎子说,是调查齐轩的吧?听你们说话的语气,不是那种凶神恶煞般的造反派腔调,你们肯定是水电厅机械连的。郁惊讶地说,你怎么知道?瞎子说,你们别以为我是瞎子,就什么都不知道。齐轩进山后,还来看过我呢。我姓黄,说起来,我与他都是1936年由漆大爷一起介绍入党的,我与齐轩当时还是单线联系呢。你们知道什么叫单线联系吗?就是为了防止出卖,地下党党员只有竖的上下一道线的关系,没有横的关系,防止有人叛变出卖......听到瞎子这么说,郁知道,又巧遇知情人了,就问,请你说说看,齐轩的历史到底有没有问题。瞎子说,照我看,齐轩不是没有问题,但绝不是历史问题,而是眼前的问题。郁吓了一跳,不知齐轩眼前会有什么问题?瞎子说,解放后,齐轩没有忘记大别山,没有忘记大别山的乡亲。他主持在大别山中做了几十坐水庫与水电站,为山区人民造福。仅仅在贾庙,齐轩就兴建了5坐水庫与2坐水电站。可是现在水源不足,顾得了灌溉,就顾不了发电。用惯了电的山民,因为没电用,生活多有不便,那还有不埋齐轩做事没后梢的?当初建电站时,就该考虑好水源呵。再一个就是,齐轩这人打仗是不怕死,却顾头不顾腚,他是个指挥员,却总是自个冲在前头。仗一旦打得不顺,该攻的一时攻不下来,他就爱光火,自个往前冲。1948年消灭王亚卿的战斗,是贾庙解放前的最后一仗。开始时王固守着龙王山,几次冲锋都没冲上去。齐一把推开机枪手,自个抢过机枪,一边扫射着,一边带头往山上冲。虽然拿下了山头,消灭了王亚卿部,战士们却窝了一肚子火,战后总结时,纷纷提意见说,齐团长是军阀作风,要是仗能靠你一个人能打,还要我们干啥?难道我们都是吃干饭的?要你冲在头里?师长张体学总结说,同志们的意见提得对,齐轩这作风是得改改,否则要犯大错误的。就这样,两人无意中与这位有相当思想水平的老革命谈了好一阵,知道他的眼瞎是被敌人的子弹打瞎的。解放后因为眼瞎,他没有出去工作,也没有成家,任过几届生产大队大队长,现在享受每月15元的生活补贴,生活完全靠自理。一个红军时期就参加革命的残废军人,现在每月只有这点生活费,是太不可想象了。可是从他的语气听,并没有丝毫的不满足,这就是大别山抚育出来的老革命的境界。这种老革命,大别山当时到处都有,随时都可能遇到。走出土屋来到外面时,暮靄降临了,天空明暗交加,四周的高山披着一层阴影,在沉沉天幕下矗立着,象在暗云漠漠中沉思,鸟雀飞掠过空中,留下一串啼叫声,田野上空笼罩一层薄雾,农民扛着锄头陆续走过田梗回家,牧童牵着老水牛慢腾腾地从公路上走过去。前面不远处的大别山山脚下,漆松林家独立的瓦屋屋顶上,冒出了一缕缕的白色炊烟。炊烟袅袅升起,逐渐与后山的苍绿融成了一片。</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第六六章 无字的墓碑</p><p class="ql-block">以漆松林的家为中心,在一个多星期的时间内,郁林远与杨敬亭早出晚归,跋山涉水,顶着夏天的日头,完全靠步行,对周边10来里范围内的线索普遍进行了走访,走访对象多达40余人,几乎遍及贾庙周边所有的生产队与林场。他两一时走在崎岖难行的山路上,穿过了遮天蔽日的密林。过了一会儿,他两又会涉过一条叮咚作响的小溪,走过一坐光秃秃的石山,来到山脚下只有几户人家的小山村。或者横行过田野,顶着日头晒得满身是汗,转眼又进入一户池塘边的人家。说是走访了40多个人,其实每走访1人,必有多名知情者人自动参与进来,一起谈着,各自有各自的细节,实际人数起码在200人以上。这些走拢来的乡亲们,七言八语地掺和着谈话,因为他们都是那个年代的过来人与事件的经历者,也都关心齐轩,对这儿发生过的战斗与齐轩的历史,都能象谈老朋友一样谈上一大阵,并指点着当年张体学和齐轩在这儿战斗过的,或者隐蔽过的地方,说出几件历史轶闻或打过交道的趣事,这就是大别山山民的最大特点,他们是与革命是同呼吸共命运的。这一带的的龙王山,全华山,夏家寺,白龙庙等地都堪称是当时的革命根据地,眼下的革命遗址。这一带敌人也相对顽固强大,发生过的敌我之间的激烈战斗,多是我以少胜多,以弱胜强,与百姓的支持分不开,几十年间屡计牺牲的革命烈士,数以万计。当郁做好记录,请当事人签字的时候,他们都争着要签名盖手印,以此证明齐轩在大别山的半辈子奋斗,是忠於革命,清白无辜的。郁林远与杨敬亭两人就是这样走在这片烫人心魄的大别山红土地上,与老区人民亲密接触,感受到当年大别山的战斗气氛,一直延续到今天的革命迴响。每日的赤日炎炎,峰回路转,遇到的一茬又一茬扑实而不平凡的走访对象,都让他收获丰富,喜出望外,无形中受到了一次难得的革命传统教育。特别是革命老区的人们,对他两来外调齐轩历史,持一种无保留的欢迎态度,做到了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而且在生活中也款待了他两。他两的中餐往往是在走访对象家解决的,新鲜豆角,青红辣椒,顶着日头刚摘来的苋菜,积攒的鸡蛋,塘里刚打上来的鱼,隔年薰制的腊肉,罈子里的泡菜,香喷喷的糙米饭,土茶泡的浓酽茶水,都摆上了桌子,成了他两享受的特色佳肴。有一天上午,他两到贾庙附过的一坐小水库,走访了一位当年的当事人,水库为了款待他两,特地派人驾了小船,摇到水库撒网,网到了一网各色杂鱼。水庫厨工将这些杂鱼一一剖好洗净,剁成块,一古脑儿倒到铁锅中,然后浇上一盆水,用柴火猛燉,到鱼煮到八成熟,再撒入圤与作料,煮沸后用小火熬了一小会儿,大伙就一起蹲在铁锅旁,你一筷我一筷地吃起来,轮流喝着一碗土酒,想喝汤就用铁杓舀到碗中,那种豪爽,新鲜,痛快,热气腾腾,香味四射的诱人劲儿,真是一锅名付其实的“大别山白煮鱼”,想必与齐轩的当年行军的拿手菜“白煮肉”相比,大概差不离吧。走访时的谈话,是既有主要目的,又是漫无边际的,因此谈着谈着,就会有点不着边际,信马由缰天马行空起来。譬如再次走访张家塆时,村民竟谈起民在1967年初那阵,有水电厅厅革司的人,偕同本地走出去的白行梅,舒家庆,邹介鑫,黄银山等人来到张家塆,要求村民证实齐轩有假党员,逃离红28军,被俘变节,自首请客等问题。村民回答说,齐轩没有这些问题。对方就启发他们,这些问题,齐轩肯定是有的,我们都落实了,中央首长沙东洛都出具了证明,证明齐轩有重大历史疑问,你们大概因年岁久远忘记了,那也不要紧,我们替你将有关揭发材料一一写好,你们只要签上姓名,捺上手印就搞定了。当然,真人面前说假话是行不通的,这些人当场就被撵走了,不用说没有饭吃,连水都没喝上一口。如果不是溜得快,只怕就得嚐嚐老革命根据地群众的铁拳滋味了。既然谈到了中央首长,乡亲们(其中相当一部份,本人就是老革命,不过没有出去当官,仍在老家种田)就聊起了沙东洛的陈年旧事,如他是个直脚板,行军时,突围时,上山下涧时,他因为行走不便,只好由战士或乡亲背起或抬着跑,那情景是很惊险的,但沙从未负过伤,或落入敌人手中。他们甚至知道,沙有个儿子刚出生就交给了齐轩老家抚养,直到解放后才离开他们赴北京,见到父亲了。第一个抚养沙的儿子的人,就是齐轩的前妻张细香,张细香牺牲后,接着抚养的就是漆念庭的老伴王婆婆。两人绝对没想到,沙东洛与齐轩还有这段瓜葛,这使郁林远对沙东洛乱说齐轩有历史问题更加想不通,有点恩将仇报的意思。就是乡亲们听了沙这些听说的事,也都大惑不解,沙怎么会唱出这曲“歌”来?难说沙与水电厅厅革司和白行梅这些人,虽远隔千里,双方竟有什么默契不成?</p> <p class="ql-block">谈到齐轩的前妻张细香,首先就谈到她的婆婆,齐轩的母亲齐李氏。齐轩的父亲死得早,齐李氏独自抚养三男二女成人。1936年她把三个儿子相继送入红28军。大女婿姓魏,是为保持护我军物质被敌人杀害的。二女婿林少怀是1929年参加革命的老党员,是大别山地区最早的党员与黄冈地区党组织的创始人之一,於1961年病逝。就是现在齐轩的夫人林秋芳,也是出自满门忠烈的革命家庭,本人是黄冈最早的妇联主任。1940年,齐李氏在含泪埋葬了三儿媳张细香后,以6旬高令挑起一家老弱的生活重担。对一直在大别山武装斗争的齐轩,没有半点拖累。她的这个家,先后接待过高敬亭,梁从学,汪少川,方毅,张体学这些领导干部,以及收治了好多部队的伤病员。1940年,她因为齐轩的关系,成了国民党的重点追捕对象,由地下党护送到淋山河随家湖一家避难,不幸病死他乡,逝世时年65岁。说到这儿,有一件小事得提一提了,就是有一天中午,两人走访时,途中遭遇到一场大雨,只好穿过一坐林子,跑到一家住在林子边的农家躲雨。这户农家对他两很热情,听说他两没有吃中饭,立即烧火做饭。没想到郁林远在这家堂屋中间的墙壁上,看到挂了一张玻璃框嵌着的省政府发的烈士证,上面写着这名烈士姓魏。原来这个烈士就是齐轩的二姐夫,户主魏财伦仍是齐轩的亲侄儿,谈起当年的事来,他尽管年轻,也目睹了不少,成了一个后补的走访对象。这就是大别山一个惊人的特点,无论你到那儿,那怕是一条偏僻的山道,不用费心找,你随时都可以碰到一个老党员,或者党的基本群众,暢谈起当年发生大别山遍地烽火战斗往事时,他们都能如数家珍地与你谈上好一阵子。贾庙的乡亲们谈了齐李氏,再谈张细香时,话就更多了。几乎每到一处走访,走访对象都要提到张,特别是在张家塆一带,张是一个妇孺皆知的英雄人物,人们谈得最多的一幕,就是张细香的牺性情况。对张细香的牺牲,厅革司的那个打倒本子上是这样说的说得,张是因曾反对齐轩自首,被齐轩害死的。前面提到过,这段“历史”是白行梅在修改革司的打倒本子时,特意添上去的,并得到了胡敬文的认可。在批斗齐轩的大会上,厅革司多次强迫齐轩承认,自然遭到了齐轩的愤怒否定,因此齐轩不断遭受到毒打。奇怪的是,至到文革后很久的,这件本在1968年就恢复了历史真实面貌的张细香之死,却依然在按白行梅当年定的调子流传不息,老调重弹。在许多貌似歌颂张体学与齐轩的小说及文集中,总是说张细香的死,不是为了掩护齐轩,而是另有原因,话又说得不明白,个中到底是何意思,就很令人不解。或者说,这么写的人明知是讹,却别有寓意以讹传讹,达到其他目的。结果就是使张细香到底是如何牺牲的,各有说法,至今成了一个难解的謎。但是事实是,烈士张细香并非死於密室,而是死於大庭广众的面前,当事人在1968年时都还健在,根本不是一个謎。现在我们来看看,张细香牺牲时的当事人,对她的死是如何说的。请注意,是健在的当事人说的,而非转弯抹角的采访或资料总结,时间是1968年8月,是时离张牺牲己有28年。张保华(张细香兄):我妹妹是1936年入党的老党员。1939年五大队突围后,她一直坚持地下斗争。民国29年(1940年)4月29日清早,是贾庙来的喻季华,带人到张家塆,将她打死的。原因是齐轩目标大了,国民党捉齐轩没捉到,就拿她开刀,逼她交出齐轩。喻是国民党华中剿匪司令部的一个中队长,属王亚卿领导。我那天刚好在家,喻不准我们开门,我们只听见打死我妹的枪声。当时,我妹还带着沙洛东的儿子,在临死前她将孩子转交给齐轩的母亲,然后再转交王婆婆抚养的。漆念庭:水电厅有人找我了解,说张细香是她男人齐轩杀的。事实完全不是这回事。当时是1940年4月底,张体学叫我送封信到张家塆,交给林桂华。走到半路,就看到我侄儿孙富从张家塆冲出来跑反。他遇到我,对我说,不得了,张细婆被打死了。我问,那个打死的?他说,是乡公所王亚卿派个姓喻的打死的,他们找到细婆,要细婆求交出齐轩。细婆不肯交,就被当场打死了。我听到他这样说,就退到了王家坊。王婆婆:头天国民党的兵来了,打算包围张家塆,走到任家塆,碰到大雨回去了,这天是初七。初八早上刚吃早饭,他们又赶到了,包围了张家塆,想抓齐轩。没抓到齐轩,他们推开齐家老屋的大门不见人,又推二门,张细香在门里安祥地说,莫急,我在梳头。她这人从不畏惧敌人,只是在门里从容地对镜梳头,还在鬓边插上了一朵野菊花,将身上收拾干净了,才开了二门,视死如归的走了出来。当时沙东洛的儿子还依偎在她身边,她将孩子交给婆婆后,敌人找她要齐轩,她说了一句不知道,就再也不理睬,怎么问都不开腔。国民党就开了枪,第一次把枪筒打炸了,第二次就来了个乱枪齐射。她的尸体是由我与她婆婆(齐轩母)两个连手料理的,肠子都打出来了,可怜肚子里还怀有一个孩子。由於这件事牵涉到沙东洛的儿子,沙对厅革司与白行梅这样乱说也不敢苟同。他在写给郁林远的证明材料中说,湖北水电厅厅革司来人找我了解,说齐轩的老婆是齐轩本人杀的,他们有证明。我说这绝对不是事实。我知道,齐轩的老婆是被国民党杀死的,她死的时候我儿子还在她怀里抱着,是塆里人接过去的。但是,沙还是没有写上张细香是为了保护齐轩,不交出齐轩而牺牲的。幸运的是,郁林远与杨敬亭顶着日头,在大别山的山道上跋踄时,居然碰巧遇到了给牺牲的张细香做棺材的人。那天天气特别酷热,两人爬过一坐山,走访了几个人后,己到中午,就没有沿原路回来,而是按当地人指引的近路,走了一条羊肠小道,想继续下午的走访。这条小道沿着贾庙东边的一溜高山,在密密的树林内起伏着。林子潮湿蒸腾,闷热难当,他两太口渴了,看到小路旁有一坐破庙,庙内传出拉锯木头的声音,他两就进去讨水喝,顺便在这里搭个伙吃顿中饭。木工们不错,都应承了。破庙中的木工们要干活,本来是没空聊天的。但到了围着一口焖饭的铁锅,就着一碗咸菜吃午饭叶,乘饭后喝水休息的当儿,由於有了空闲,人们的话就自然多起来,你一言我一语的说些闲话,熬过中午燥热的时光。郁林远看到在场的几个木工,一个个赤膊短裤。拦腰系一粗布带,黑黝黝的满脸是汗,估计年纪都在40开外吧,没准会知道齐轩的一些事儿,就故意将话题往齐轩头上引,说了些有关齐轩的历史老话。果不其然,木工中就有一个黑黑的矮个头,叹息着说,齐轩那阵子也不容易呵。他老婆张细香的棺材,就是我做的。郁就问他,你看到张细香是怎么死的没有?这个木工脸上刻满了鱼尾纹,脸色鸟黑发亮,两眼大概是因为太累的关系,有点耷拉着,象是在闭眼养神,然而他的记忆力却很好。他当时吃完了饭,蹲在地上,噙着管旱烟袋,吧哒吧哒吸着烟,一边用低沉沙哑的声音说,张细香被国民党打死那天,我刚好到张家塆做零工,王婆波一见到我,就跪下了,哀求我去给死了的张细香,做口薄木棺材。齐轩的娘则在家中流着眼泪,默默地打扫,竭力想让他儿媳牺牲的地方,扫得干净一点。我亲眼看到张细香的尸体,躺在齐轩家堂屋当中,脑袋上中了一枪,身上被打成了筛子眼,肚子里的细娃还在跳动,鲜血流了一地。我吓坏了,也跟着哭起来,问怎么闹成这样?王婆婆说,王亚卿派人要她交出齐轩,她不肯,王一伙人就开了枪。当时我就开始给张做棺材了,用的是齐轩妈给她自己准备下的寿木。棺材做好后,是我帮着给张细香穿上了身干净衣服,才在乡亲们协助下,葬到后山的。当天下葬时,张家塆村的老少都出动了,人们打着简陋的自制的招魂幡,撒着自家早就有的冥纸,将张送进了在后山现挖的墓穴中,墓前竖起了一块无字碑。齐李氏哭着说,墓碑上不用写上张细香名字,免得敌人知道了又要来砸。以后胜利了,组织会给她补上的。大别山历史惨烈的一幕,就这样在老木匠的叙述中,又在人们眼前重演了。事情说完,老木匠己是老泪涟涟。从他口中吐出的青烟,在破庙中缭绕着不肯散去,几尊缺胳膊少腿的木雕菩萨,仿佛在睁着巨眼,瞧着这些忧伤的人发愣。郁林远作了记录,请老木工捺了手印。此时,久远的哀思,将人们的心灵牢牢地箝住了。破庙中笼罩着死一般的寂静。好一阵儿,人们才甦醒过来,开始继续干活。两人也辞别了木工们,重新走上征途。</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第六七章 被窝中的收音机</p><p class="ql-block">何国栋先是与胡敬文,后来又与樊新元挂上了钩,这使他眼界大开,造反道路是越走越宽阔,越走越有信心。何觉得,他离既定目标,是越来越近了,竟有点近如咫迟伸手可得的感觉。樊则认为何是他在五团的一个定时炸弹,是很把他当回事的,甚至邀请他到新州一游,陪同何实地考查了工程一团对捉拿齐轩的严密布局,并不怕泄密地向何讲解了队伍从新州出发,深入大别山,到黄冈贾庙一带捉拿齐轩的路线图。樊说话时,那种抬高身躯,两眼放光,两手环抱着,显出一种铁壁合围的必胜姿势,使何振奋不己。他当场向樊表态,只要需要,他可以随时派出一辆汽车的人马,配合樊捉拿齐轩的行动。从新州回来后,何国栋觉得水电厅造反形势大好,全面胜利在望,齐轩被打倒己是铁板钉钉的事。在这种大好形势下,何觉得该抓抓打倒杨全恩的事了,得在五团能跟上形势前进一步。特别是要搞出成果来,才能使五团不落后,不被樊新元小觑,与厅里的大好形势相呼应。这么一考虑,肖永富揭发杨全恩诬陷五团前党委张书记的事,就涌上了他的心头,顿时觉得落实这件事应该是当务之急,再也耽搁不得了。起码得在五团成立团革委会前,弄它个清楚明白,才能将杨置於死地,彻底排斥在结合干部之外。於是,何国栋按照肖永富揭发材料上提到的人,一一个别谈起话来。何先找了几个施工连的几个有关的老工人。谈到这件事。这几个老工人记忆欲新,他们都承认说,是在有关张私听敌台上的揭发材料上签了字的。但是他们挺知趣,一听到何提起这件事,立即意识到何的用心,他们没让何多费口舌,就坦率地说,他们根本就没亲自听到过张书记听电台,都是刘公旦的撺掇,在揭发材料上签了名。其实,那怕就是张书记真的听了电台,他们也不可能知道,因为他们是工人,而张是书记。张怎么可能在工人中间,大张旗鼓公开听电台?除非他是故意想让工人知道好揭发自己。何国栋让这些老工人写下了对杨全恩的揭发材料后,为稳妥起见,他又</p> <p class="ql-block">找到水电厅原政治处的人员谈起这件事。这些人现在都是靠边站,处於自身难保的状态,谁都不想惹火烧身,因此,他们对这件事说得很园滑,就是他们的确收到了来自五团的有关张书记听敌台的揭发材料,在向厅党组汇报后,他们正要派人会同公安机关人员,赴五团落实这件事时,却意外地传来了张书记自杀身亡的消息,因此就将此事搁下了。人都死了,怎么调查?死者会签字认可吗?至於那份揭发材料,可能己经交给公安机关了,政治处的档案材料中绝对没有。就是万一有,这会儿你又能到儿去找?文革政治处可没少受冲击,查抄都不知经受了多少次,聚众烧黑材料的事是众所周知的。於是,何国栋只好就拿出肖永富与许多老工人写的揭发杨全恩诬陷的材料让厅政治处的人看,征询他们的看法?这些人为难地说,人己经在落实材料前就自杀了,现在这些材料并没有成为定张书记听敌台案的证据,因此认可也好,否定也好,都没有实际意义。既是自杀,说杨诬陷也很难成立。你还是找找张的家属吧,看他们对张的自杀是如何看法,或者保存有什么证据张受诬的证据,这才有价值。何国栋亲自带人,在武汉市寻找找张书记的家属时,却己经不知去向。於是,何只好一面骂厅政治处的人是吃干饭的,一面动起脑筋来,觉得有了这么一叠当事人的揭发,只要刘公旦能承认他在这件事上作了假,听信了杨全恩的指挥,帮了杨搞倒张书记的大忙,诬陷案应该能成立。於是,何就在办公室,组织了几个施工连的造反骨干,开了一个小会,叫了刘来落实这伯事。谁知刘公旦仍然是犟驴一个,他承认有关张书记听敌台的揭发材料,的确是他写的,并动员所有听到张听敌台的人,在上面签了字划了押。但是,刘认为,张书记听敌台是真有事,他并没有诬陷。那些老工人与肖永富说是上了他的当,完全是胡扯,是乘机对他进行陷害。因为他们当年是承认听到张书记听敌台的,现在说没听到,是自己打自己的耳光。刘说,你们如果不信的话,你们可以拿当年这些人写的的揭发材料来分析,看他们说的可不可信?他们说张书记听敌台,与我说的虽是同一回事,但写的时间地点都不同,不是别人可以代替的。再说,张书记如果没有听敌台,他为什么要畏罪自杀?你何司令在这件事上想为张翻案,站在什么立场上去了?这下何国栋完全恼怒了。刘公旦不但不认罪,而且公然将矛头指向了他,这还得了,这不是想翻天么。於是,在何的指挥下,与会者一拥而上,给了刘一顿饱打,打得刘头破血流满地乱滾。谁知这家伙顽固透顶,吃了打还是不改初衷,硬说揭发张书记是实事求是的,他是出自公心,杨全恩并没有授意他搞诬陷,也没有指挥串连他人这么干。何彆了一肚子火,举起腿朝刘狠劲踢去,谁知刘旁边正好有把椅子,何一脚踢倒了椅子,疼得他抱着疼脚直打圈儿,痛得双泪迸流直吸冷气。看来刘公旦是抱定了杨全恩的粗腿,誓死要保卫杨,与何豁上命干上了。说起来,何也真是蠢到了家,他折腾刘无效,就仍将刘放回到那个小午台,与杨一道继续接受监视,根本没顾及到刘会不会与杨通风报信,让杨事先有了思想准备。第二天何国栋接着审问杨全恩时,杨乜斜着一双对眼,一只眼望着东,一只眼望着西,略见浮腫的一张胖脸上,鼻头耸起,下巴耷拉着,操着变了味的怪腔怪调,胸有成竹地站在何面前,等着何发问。何说,姓杨的,你组织人诬告张书记同,逼着张书记自杀,今日恶有恶报的时候到了。杨装糊涂地说,你说的是什么事,什么揭发?我根本不知道。我只知道张书记是自杀的。当时组织上也没下结论,说他的死与听敌台有关,或者无关。你要是有张书记死因的原始证据,不妨拿来我瞧瞧,我来帮你分析分析。要是没有,你可不能乱说,我也不乱应承,那是要负责任的。听到杨全恩没事人一般地这么说,何国栋气得七窍生烟,却又答不出话来,象个傻鸟一样望着冷笑着的杨,目瞪口呆,一筹莫展,连下令叫人给我教训教训杨的话,都忘记说了。杨仍然象个正经人一样地说,搞证明材料可得实事求是,对死人不能胡来,对活人更不能胡来。张书记是自杀,这是谁都知道的。你想证明他是我害死的,这是做不到的。找杨全恩既然也碰了壁,走投无路的何国栋,最后只剩下一个人可以找了,就是机械连原支部书记吴复发。何找到机械连谈这件事时,徐学清很有点顾忌,因为吴原是书记,他是连长,不好支持何找吴,倒是钟顺光同意陪着去找吴,认为吴到底有不骹在系,当面能说清楚也好。不想,到阶梯会议室找到吴时,吴对何提出的问题,不慌不忙的回答得更加奇妙。吴尖着嗓音说,不错,我是在揭发张书记听敌台的材料上签了字。不过,这个字我认为签得完全对。尽管我没亲自听到张书记听敌台,但张是有可能听敌台的,因为他出身不好,长着个个地主阶级的尾巴。虽然解放前就参加了革命,可这个尾巴并没有割掉。我从他平时的谈话中,看出他对党的某些政策是不满的,贯彻也不力。譬如当时五团搞小四清运动,整了一些有问题失,他竟说是打击一大片。这就是他听敌台的思想基础,这个字即使我不知情,也应该签。签是为了挽救张,让他回关是岸。他的死是白死了。白天死是白死的,夜晚是黑死的。听到吴复发这样说,何国栋竟然无言以对,不知如何驳才好,只能败下阵来。吴是机械连的,不属何管辖,何是拿吴一点儿办法都没有。因此,何就望着钟顺光,希望钟至少能吼吴一顿,让他挽回点面子。谁知钟竟说,自杀了,就什么事都说不清楚了。就是有人诬告,你也不该自杀。你现在追查有人诬告,有什么用?完全是白费劲。但是,何国栋这次找吴复发虽然扑了空,却诱发了另一件在五团影响深远的事。就是他走后,吴对钟顺光说,何司令提到有人听敌台的事儿,这使我想起了一件事,不知该不该对你汇报?钟说,是什么事,你尽管说无妨。吴说,周敬祖在北京一个上大学的侄儿,给他寄来了一架上海产红灯牌8管半导体收音机。周一个劲儿一天到晚躺在床上听收音机,连早请示晚汇报读毛选都心不在焉,更别谈交待问题写思汇报了。我现在有个想法,就是想禁止周听收音机,不知道这么做对也不对?钟说,这不好禁止吧。收音机是上海出品的,听的是共产党的广播,那能有什么错?吴说,周那个收音机是有短波的,他要是听敌台呢,难道也没有错?他可是个逃亡地主,听敌台不是没有可能的。钟说,那也只能现场逮住民他听敌台,才好说话。咱们不能象何国栋那样,别有用心地找人家的茬,让人人都提心吊胆地过日子。要是那样的话,我头一个就受不了。此时的钟顺光,是说者无心,吴复发却是听者有意。那天后,吴就一门心思地想抓周敬祖的现行,两只耳朵完全系在周的收音机上。一天晚上,己经9点多钟了,阶梯会议室内,仍然燠热得让人抗不住,人们不是在下棋,就是在打牌,那个有一丝儿睡意?就在这时,吴复发突然看到周敬祖抱着收音机,用被子蒙着头睡在床上,纹丝儿不动,象在聚精会神听什么。吴本是睡在周旁边的,他瞧着周这股神秘劲儿,平常那股萎靡劲儿立即一扫碢光,顷刻间精神抖擞,意识亢奋起来,意识到出了大事了,周这个逃亡地主在干反革命勾当了。於是,吴复发那个瘦瘪身子,立即不顾一切地扑了上去,一把掀开了周身上的被子,随即死死压在周的身上,用自己干柴似的双手,按住了周的双手,让周一时半会儿动弹不得。随即吴就大声嚷嚷起来,快来抓反革命现行呵。别看吴瘦骨磷磷的,两手软得没四两力,整天价都是脸色苍白,两眼无神,佝偻着个腰,走路都得用双手将腰撑着,完全是一副要死不活的萎靡劲儿,这会儿却意气风发,力气大得吓人,行动之快猛准,喊声之高亢入云,堪称奇迹。闹得周又惊又怕,就那么莫明其妙被吴压倒在床上,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连挣扎都忘记了。周正听着的那个收音机,被撂到了一旁,大概是因为受到振动的原因,本来细微的声音,就变得一片声地嗡嗡乱叫唤。吴复发的一声大嚷与他的连环动作,把整个阶梯会议室内的人,都惊动了。人们看到两人扭压在一起,还以为是走资派与逃亡地主在打架呢,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到底卫护那一方好?於是,就有人把钟顺光与徐学清叫来了,请他两来处理这件怪事。两人来到床边时,吴竟仍然不依不饶,姿势未变地,全力地压在周敬祖身上,自个累得喘着,上气不接下气地脸都憋紫了。周是个小个子,也给压得脸都憋红了,胸脯起伏着,动弹不得。看到人来了,吴还是既不松手,也不肯挪动一下身子。钟顺光只好莫明其妙地说,你两难道是在打架不成?打架也没这么个打法呵。这么热的天,死缠硬打的,就不怕伤身子?吴扬起头,气喘吁吁地说,你们快将他的双手扭住,床上那架收音机的旋纽千万别动,不能改变收音机的波长,那是姓周的听敌台的铁证。吴复发这么一说,钟顺手就想伸手拿起床上中的那架红灯牌收音机。徐学清将钟的手拍民一上,阻挡地说,你还是别拿的好,放在那儿是证据,到你手上就变了,你要负责的。钏就缩回了手。吴便一只手压着周敬祖,急不可耐地伸出一只手,拿过了收音机,这才放了心,松开手站了起来,这才喘了口气,放过周,坐起了身子,象是完成了一件史无前例的壮举,得意地故弄玄虚地说,我现在就当着大家的面,放大收音机的音响,大伙听明白在播什么,就会知道周到底在听什么?本来料定周敬祖蒙着被子,是在躲着听敌台的吴复发,在他亲手将收音机的旋纽扭大声音后,听到的却是京剧红灯记的唱腔。李玉和在一阵配乐中,正在可着嗓子,高昂地唱着“正好将我的筋骨松一松”。顿时全会议室的人都听得笑起来,笑得阶梯会议室的温席,只怕徒地增加了3度。有人调侃说,吴复发书记,难道在你眼中,李玉和也成了反革命不成?也有的人说,这个革命现代戏,大概是美国之音广播的。还有的人说,吴书记,如果听这,是听敌台的话,那请你告诉我们,听什么才不是敌台?吴复发闹了个脸红脖子粗,不好意思地说,误会了,完全误会了。我以为他蒙在被子里,是在听敌台呢。钟顺光就批评吴说,你也太草木皆兵了。周虽是逃亡地主,可也干了一辈子革命工作了,搞统计从来没出过差错,觉悟并不比你差。你这么疑神疑鬼神经兮兮的,你那过去整人的老一套,到现在都改不了。难道就你这样是革命,人家都是反革命?象你这德行,大家怎么会让你出来工作?那你你活着,就让别人没法活?</p> <p class="ql-block">没想到钟顺光这几句话,加倍助长了周敬祖的怒气。周一翻身坐了起来两眼喷着火,胀红着一张脸,一句话没说,就抢过吴复发手中的收音机,然后愤怒地张开双手,向吴扑了过去,将吴撂倒在床上,用左腿死按住吴的胸脯,骂着说,你个整死人不赔命反有功的家伙。老子是怕影响别人休息,才蒙着被子,彆出一身汗,听革命现代戏。你个王八旦,想到那儿去了?今儿我不想活了,与你这个走资派拼死了逄拉倒。於是,周敬祖又兜头揍了吴复发一拳,与吴扭打在一起。吴又恢复了他那副死鳖相,手无缚鸡之力,被周打得满床乱滾无处可躲,只好一骨溜钻进了自家床底下,又从床的那头伸出头来,鸭子死了咀巴硬地威胁说,我是书记,你知道打书记是什么罪吗?。周呲之以鼻,仍然不放过吴,还是绕过床去,揪住吴要拼个你死我话,一边怒气冲冲地说,有种的你个走资派就放马过来,与老子比个输赢。老子要是斗不过你,算是白当了几十年的逃亡地主,一头栽进夜壶淹死算了。姓吴的,我早就知道你真不是个东西。那年机械连有个姓吴的青工,人家也是从上海买了一架红灯收音机,想在工地休息时间听一听。你就不待见,先是安排了两个人睡在小吴的左右边的床上,专门监视小吴是不是听敌台。后来又要小吴交出收音机,说是要代他保管,免得他犯政治错误。小吴气不过,就给中国青年报写了封群众来信,问党的政策允不允许老百姓听收音机?是不是一听收音机就是反革命?中国青年报在报上公布了小吴的来信,作了公开的答复,批判了吴那种见风就是雨,人人都有问题,听收音机是政治问题的作法。后来你们猜姓吴的怎么搞?他真不是个东西,他奈何不了党报,却奈何得了小吴,竟报复人家,将小吴突然调走了,从此不见踪影。大家说说看,他这个纯王八,载绿帽子的料,连老婆偷人都不敢管的东西,竟经常拿整我们当饭吃,该不该打?众人好容易笑着拉开了周敬祖,吴复发不挨打了,竟拍拍着身上的灰,抹抹咀角的血迹,自豪地对周说,我是什么东西,难道你不知道?我是共产党员,党的支部书记,现在并没有谁行文开除我的党藉,免除我的职务。你知道你打一个党的基本干部是什么性质吗?周并不惧怕吴的反扑,回敬说,说我是逃亡地主,我也没看到正式行文。我一直在外面读书,解放后参加工作才17岁,那里算得上地主?我也不知道我怎么就成了地主,怎么就逃亡了?吴说,好,你说得好,你这是向无产阶级反攻倒算,到时候你可别不认账,我要让你吃不了兜着走。周说,你能那样作正合我意。戴着一个逃亡地主的帽子,矮人三寸地过日子,成天价受你小子的窝囊气,我还不如死了好呢。算了,我不听这个收音机了,免得你老惦记着,总行了吧。说着,周敬祖将手的收音机,高高举了起来,“吧嗒”一声摔在地上,砸了个粉身碎骨一地碎块。好多人都说可惜,收音机有什么罪。要受此厄运?由於吴复发平时就不得人心,他挨周敬祖的打骂时,除了钟顺光与徐学清解劝,并没有人阻挡。周这次算是拼上老命,出了一口心中的恶气。但是,日后的结果就严重了。吴是小工出身,没文化,为人却阴险歹毒,干别的正经事不行,变着法子搞运动整人是他的固有特色,平时没风他也要在机械连掀起三尺浪,闹得鬼神不安,好乘机整人,美其名是抓阶级斗争,闹得机械连的人见了他,都宁可绕远路避开。现在周敬祖当众打了他,骂了他,出了他的洋相。钟也训了他一顿。可是,他并不认为他有什么过错,也不认为一切都是他自招的,却都记恨在心,等待报仇的那一天。</p><p class="ql-block">在文化革命中,一个暂时无权的走资派,连自身都难保呢,如何能报复一个逃亡地主呢?这真是有点让人想不透。但是,吴复发自来别的本事没有,整人的办法却特多,即使身处逆境,在这一点上他也绝不含糊。不久,他本性使然,等不及重新上台,就想出了一个谁也对付不了的恶毒办法,达到了对周敬祖提前进行报复的目的。吴没费吹灰之力,就让周变成了一堆血肉模糊的杂碎。</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第六八章 白跳了一回碉楼</p><p class="ql-block">将军山是大别山的一坐石头山,大别山走到这儿,仿佛全是由大大小小的红色石头组成的,举目望去,映入眼帘的全是一块块嶙峋巨石,红得耀眼,就是那条从山脚通向山顶的简易公路,也全是由红色的石块组成,在阳光下红光闪闪,反射出一股薰人的热气。可以想见,走在这条山路上,行人会有多么难受。郁林远与杨敬亭一大早离开漆松林家,就按漆的指点,穿过广阔的田野,步上了这条石头山路。他两走呵走地向上攀援着,靠着一顶草帽遮挡阳光,一直走到下午,走得两眼昏花,浑身汗透,唇干舌燥,饥肠辘辘时,才来到了张建中家。张这个走访对象很重要。他1936年参加红28军,1937年与齐轩先后被俘,关在贾庙的同一坐碉楼中,又几乎是同时出牢的,前后相差不到一天,估计张应该对齐轩坐牢的情况,应该是很了解的。作为一个当事人与见证人,他在齐轩被俘问题上的作用举足轻重,他如何说明这件事,是任何人无可代替的。张建中的家在将军山半山腰的张家村,是一幢阔大的瓦屋,门大窗大,前后通风,十分宽敞,屋内摆设十分简单。堂屋除了一张宽大的八仙桌与几把椅子,就只有堆在墙角的箩筐,簸箕,水桶之类的东西了。郁林远与杨敬亭走进去时,四处无人,只在玻璃窗下的一张藤椅上,坐着一个蓄长辫的姑娘,在看一本“三国演义”。她看得是如此的津津有味,对走进来的人,习惯地不屑於望上一眼。郁只好走近问她,请你这是张建中家吗?姑娘说,是的。你们有什么事?听对方说明来意后,姑娘连忙站起来收起书说,我不知道我爹上那儿去了。我把我娘叫来,你们不妨问问她。一会儿,姑娘就将她娘叫来了。这个当娘的是个胖胖的中年妇女,特别健谈,听说两人找她的老伴,连忙道歉说,他到将军山公社,现在改名叫做高峰公社,找老战友玩去了。今天回不来。如果你们等不及,到公社去找他好了。天色己晚,这时候再去高峰公社找张建中,看来是来不及了,两人只好在张家歇下来。张家有两间空房,足够两人住下。张的老伴很开明,任他两问东问西的,好奇地看着室内的摆设,一概安之若素,就好象是老熟人来了一般。晚饭后,4个人坐后门口,迎着不仃地吹着的劲峭的山风,看着一轮偎着山头的西沉红日,开始聊起天来。男主人不在,女主人又开明,那个女孩子也很有见识,因此4个人一见如故地聊天,对他们双方都是一次难得的机会。张的老伴说,我家老张说过,齐轩这人进了城,当了厅长,架子就大了。有一次,我老伴上武汉,在黄鹤楼下遇到了齐轩,齐轩爱理不理的,随便握了下手就走了,既没请他观光黄鹤楼,也没请他到齐家坐坐。我家老张到这会儿还在念叨这件事,很有点儿愤愤不平。她女儿反对当娘的话,愤愤地说,娘,你这样说,就不是事实了。既然这样,前些时齐轩离开水电厅进了大别山,爸特地费劲请了齐轩到咱家作客,对齐轩要多热情有多热情?又陪他喝酒,让他在家休息,又送钱给他零用?如果对齐轩真有意见,他根本可以不搭理呵。张的老伴哭笑不得地说,傻孩子,现在与从前可是两回事。那会子是齐轩走红的时候,又是厅长又是首委委员的,现在回大别山,是齐轩落难了。你爸怎么可能在人家需要扶助的时候,完全不仗义,不伸出救助之手?何况还是大别山的老战友呢。张建中的女儿当时正要读高中,因为学校仃了课,没书可读,只好呆在家中消磨日子。她个子中等,生得眉青目秀,黑发洗浴后散落在肩,穿一件碎花长裙,眉宇间透着一丝高傲与自栩,颇有点亭亮玉立孤芳自尝的味道。她是看到客人是从武汉来的,才肯另眼相看,参与聊天的,却因为不谙世事,对她妈的话很不赞同,噘着一张小咀说,你这样说老爸,我就更不理解了。既然人家正在难中,就应该留人家多住几天,咱家又不是没有空房子,何苦让人家只住了一天,就走了呢,作人也太不地道了吧。当妈的当即哎了一声,拉下了脸,拍了几下巴掌,数落起女儿的不是来。她批评女儿说,这你就不懂了吧,人家齐轩正处在危险中,水电厅的探子在山中打探,正追踪要捉他呢,那能在咱家久住?只好打一枪换个地方,这样才能让坏人没个捉处,住长了,不就露馅了?我们那里担得起责任。你就不知道了吧,齐轩在咱家歇息时,你爸整夜在外面巡逻,那里合上过眼。然而,作女儿的还是浑然一片不理解,依然鄙夷地犟着说,这样帮齐轩,就算可以理解,总行了吧。然而爸对那个乍老四那么好,就有点没来由了。只要乍老四一来,他就好烟好酒款待,硬留着人家住几天,临走还要送些东西。我瞧乍老四那个模样,尖咀猴腮,缩头缩脑的,眼睛细到看不见,个子没有几乍长,说话尖声细气象蚊子哼,听说还有历史问题,当过伪兵的,爸对他那么好,又是为何?当娘的听到女儿这么说,慌忙摇着手,警告说,你这话要是叫你爹听到了,非揍你一顿不可。你知道乍老四是啥人?他是你爸的老朋友,也是他的救命恩人,1937年你爸被王亚卿捉了,关在碉楼中,恰好是这个乍老四守牢,是他佯作睡觉,将鈅匙丢给你爸,你爸才能跳碉楼跑了。不然,你爸就让王灭卿给杀了。有这段因缘,你爸怎能不感他的恩?到现在仍对那么好。再说,乍老四待你爸也不赖,每次他来,都要带好多礼物,整担地挑着,不是他家中刚收下的农产品,就是家中喂的鸡鸭,人家也是知道好歹的。在黑沉沉低垂的天底下,在沁凉的山风中,娘两就这样有一句没一句地争论着,煞是有趣。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这时的郁林远却己是听入了神,连忙插进话头问,这么说,乍老四还在?真的经常来你们这儿玩?当娘的说,那还能有假?前些日子时还来过呢。这回老头子出去闲逛,说不定就要找他一起玩儿。乍老四人是长得不乍样,象棋却是走得好,两人见了面,就要杀上几局。然而,郁林远对娘儿两的话,己经听不进去了,一个心眼全是急着要找乍老四。他庆幸地想,真是踏破铁鞋先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看来只要见到张建中,就等於见到了乍老四。见到了乍老四,齐轩坐牢的事就找到最有力的,来自敌对阵营的证人了,与张建中的证明就能互相补充,谁都驳不倒。这一切莫非都是天意?这晚,郁林远竟因为这个难得的信息,激动得不能好好入睡,心眼里溢满了种种事儿。一忽儿蒙昽睡着了,一忽儿又恍然醒了,眼前老是晃动着张建中与乍老四两个人捉摸不定的的身影,恨不得马上就找到他两。一直沁凉的半夜,郁还是不能入梦,就索性翻身起床,坐到了卧室的玻璃窗前,默默</p> <p class="ql-block">地对着窗外幽兰的高天,墨黑的峡谷,蜿蜒的山影沉思起来,觉得生活真是奇妙,说不定冷丁一下,山穷水尽时就会出现奇迹,眼前就是另一片天地了。这时,一阵强劲的山风掠过,周遭的树影就摇动起来,发出海啸般的林涛声,铺天盖地的席卷一切。这时,就听到杨敬亭在梦中咕哝着说,快睡呀,明天一大早还要爬山呢。早晨从张建中家中吃了早饭出发,太阳才露脸,山头艳红鲜亮树影参差,草棵上的露珠还没有蒸发完呢,却己满山道都洒满了阳光,红石山道叫阳光一染,就显得更红了,红得象是在冒火。两人走上去,路面隔着塑料凉鞋的鞋底烫着脚,戴在头上的草帽,遮不住从东边斜射来的朝阳,半边膀子晒得己经有点疼了,两人却还是要迎着阳光,在上升的红石山路上爬行,象是沿着焖热难熬的锅底,向上连不绝地攀援。两人冒着汗,一直到走到山道的尽头,上了将军山的山顶,然后向右转,再走在一条羊肠小道上,至到出现了一丛竹林,竹林后边屋舍参差,攒成了一个大园圈时,他两才吁了一口气,确定高峰公社到了。高峰公社搞接待的年青人很热情。看了两人带的介绍信,听了两人传达的漆松林建议他两找张建中调查齐轩的口信,年青人高兴地说,你们来得好,早就盼着你们早点到来。齐轩重返大别山,我们这一带的人都知道,都欢迎他重返旧地。漆松林与张建中本是老红军,在我们这一带是有名的。还有一个老干部,你们大概不知道吧,就是我们公社粮站站长肖昇南,他也是老红军,是跟着张体学干过革命的。你们要是能走访他,说不定会另有收获呢。我马上就派人去通知张建中。不过,路途难行,他恐怕下午才能到。中午你们就好限休息一会儿吧。郁林远说,难得你如此帮忙,我们感谢你了。走访对象要是能增加一个肖社长,那敢情好,是计划外的成果了。只是我有一点吃不消,也不明白,你们公社乍要建在鼗军山山顶上呢,爬死我们了。年青人笑着说,外地来我们公社的人,个个都爬山爬得吃不消,也经常向我提出这个问题。其实答案挺简单,一是我们公社所属的生产队,都是围绕将军山展开的,公社摆到山下,那公社干部下生产队就难了,成天价就只能绕着山转,一天到不了一处。公社摆到山顶上,行动就方便了,向下是成扇形展开的,去生产队就省力得多,这叫居高临下,势如破竹。当然,摆在这儿也有另一层意思,就省地。还有一重意义就是历史形成的了,这儿是当年五师独二旅的抗日根居地,独二旅旅部所在地,也是旅部医院所在地,旅政委张体学在这儿住过3年,指挥过无数次战斗。肖站长说,我们在这儿办公,才有纪念意义呢,起码不会忘本。这个年青人这么说了一番后,两人就由他安排到一间屋子休息。高峰公社内外都是敞开的,屋舍外有绿树竹林包围,屋舍内部那个大院子,也是竹影婆娑,绿树成荫,只要将门窗打开,风就穿堂而过,吹得人暑气顿消,凉爽宜人,连斜射进来的阳光,也变得柔和了,晒在身上早去了几分热劲儿。因此,中午两人好生休息了,下午就迎来了张建中。张大约50岁年纪,长得很有点特别,他脸皮细腻,白晰丰腴,身穿一件黑色纺绸薄衫,说话文雅,注意细节,绝不偏离主题。张的这种文雅风采,在大别山的老干部群体中,是不多见的。当张按两人的要求,谈他1937年被俘坐牢的事儿时,仍显得语气平缓神色闲适,象是在谈远古的事儿。张建中说,我原名张子貴,现在改名叫张建中。1937年11月漆大爷派我给红28军军长高敬亭送一份情报,走到贾庙附近,恰好碰到王亚卿的自卫队,队中有个家伙认得我,我因此被捉了。情报是在纸上写的,被我吞到了肚子里,幸好没有泄露。与我同时不同地方被捉的,还有齐轩。齐轩是漆大爷的通讯员,他也是送信被时捉的。我们2个先是关在贾庙东边路口那坐碉楼的同一层。后来就分开了,我关在三楼,齐轩关在二楼。因此,我们无法取得联系。我坐牢时恰好守牢的是乍老四。乍本是我的一个好朋友,他参加过红28军,后来又跑去给王亚卿当兵,人不是很明白,却对朋友很是仗义。他听到守碉楼的排长说,明天就要将这几个人解决了。他以为是明天要杀我,就装瞌睡,掉鈅匙,给我提供机会逃跑。我是半夜捶绳子下碉楼逃走的,走了好远,背后才响了几枪,没有伤到我一根毛。齐轩是第二天国共合作释放政治犯释放的,代表共产党来领人的是漆大爷。看来,那个排长说的意思其实是要放人,我是白跳了一回碉楼。不跳的话,第二天照样要与齐轩一起被释放。张建中谈到这儿,愤概地说,去年水电厅厅革司与黄冈的一伙人,成立了一个联络站要打倒张体学与齐轩,其中有几个人找到高峰公社来了,一定要我写书面材料,证明齐轩被俘后是写了变节书才出牢的。我说没那回事,齐轩是因国共合作放的,不然早就被王亚卿杀了。他们驳斥我说,国共合作是1936年年底,怎么到了1937年底,贾庙才释放政治犯?明显是捏造事实开脱齐轩的叛变。我说,照你们这么说,国共既然己经合作了,齐轩与我更不应该被国民党捉了,更不必象你们说的这样,要写什么变节书了。他们被我说得无言可答。其实真实情况是这样的,由於国民党对大别山的全面封锁,我们的红28军是孤军作战,长期与党中央失去联系,不知道革命形势的新发展新情况。一直到1937年冬,党中央才派人化妆成小贩,穿边国民党的封锁线,给我们送来了国共合作的消息。军长高敬亭派何耀榜当代表到了武汉,在八路军驻武汉办事处的协助下,才与国民党达成了国共合作的协议,在湖北全境内释放政治犯。听到我这么说,他们这才没屁放了。等会儿乍老四要来,我知道你们是为齐轩坐牢的事找我,就一定要找他,所以我帮你们通知他来。应该说,张建中对齐轩的被俘情况,谈得是很清楚的,足够证明齐轩是因国共合作释放的,说他是变节的叛徒,根本不值得一驳。有汪少川的说明在前,现在最多再找到漆大爷作出证明,就证据园满了,乍老四并不是关建人物。但是,既然张建中好意通知了乍老四,谈谈是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两人还是决心找乍老四谈谈,以期更具说服力。张建中谈完走了后,两人又在公社等了一天。公社环境凉快宜人,伙食也方便,他两在公社食堂搭伙,虽然餐餐皆素食,却能顿顿吃得饱,也是每餐每人2角钱,半斤粮票。与公社干部围着一张桌子进餐时,餐前必须全部起立,围站在餐桌旁共同祝愿伟大领袖毛主席万寿无疆,林副主席永远建康,然后再集体唱罢一首语录歌,才能各自坐下来吃饭。干饭规定是每人一碗,没有多的,稀饭是用煮饭剩下的锅巴,加上米汤熬成的,由各人自添,浠浠拉拉的,想吃铄和添多少。浠饭真是好吃极了,虽然浠拉,却是在铁锅内久煮而成,既烫咀又喷香,吃得人满身满脸是汗,滋味无穷,令人难忘。乍老四是第二天上午到的。他的长相,活脱脱就象是国民党监狱狱卒的原型。此人年纪己经在60开外,生得獐头鼠目,个子矮小,几乎老成了一块瘦疙瘩。他与两人见面后,自我介绍说,我当时是贾庙碉楼守牢的。我守的是三楼,而张建中坐的正好是三楼。我打小儿就与张是好朋友,我当红军时与他又是一个班,所以我事先与张约好了,我坐在牢门口打瞌睡,张从狱门内伸出手来,捡走我故意掉在地上的钥匙,然后掏开牢门的锁自己逃跑。张是用绳子棰下三楼跑的。绳子也是我事先佩下的。张逃走后,我才朝天开枪报警。没想到狗日的黄排长,听我汇报张跑了后,气着踢了我一脚,说你放什么枪呵,浪费子弹。张建中就是不跑,明天也是要解决放的。我心里对黄说的话好笑,我要不放跑张,岂不叫你们解决了,没命了?谁知第二天竟是释放政治犯,齐轩当场被释放了,是漆大爷来接他的。当时齐轩己经被关了半个多月,幸亏那阵子王亚卿到黄州开会去了。不然,乘国共合作释放政治犯的命令下来前,王早就会杀掉齐轩。那怕齐轩那时候只是个小通讯员,王因他一家都是大小共产党,在大别山己经小有名气,早对他恨之入骨。这一天就这样过去了,郁林远先后将记录的材料,请张建中与乍老四看了一遍。张建中是识字的,签名就可。而乍老四不识字,就由郁念给他听了,再捺手印。在两份至关紧要的外调材料上,都请公社那个年青人,盖上了公社的公章。年青人并写明,张建中同志是退休老干部,原是黄冈法院院长。接着,年青人说,肖站长到县里开三级干部会议,要到明天上午才能回来。他刚才来了电话,你们来进一趟大别山不容易,请你们一定要等他。他是五师老战土,有太多的关於五师的话想对你们讲。这样,两人只好又在高峰公社呆上一天。这个公社的所在地,既然是五师独二旅的旅部所在地,两人便顶着太阳,乘闲到附近大小山头走了一圈,希望能见到当年战斗的遗迹。虽然当年部队遗留下的茅屋,石洞,掩体,弹痕犹然广泛散布着,却没有任何说明。两人只好在想象中给它们定位。杨敬亭拾到过一枚炮弹壳的碎片,表面幽黑泛绿,烙有“UB”字样,不知是不是当年战斗的残存?</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第七二章 血染的“闲田”</p><p class="ql-block">晨雾缭绕,朝霞似火,苍翠的大别山经过暴风雨的冲洗,更显妖娆多姿清新艳丽,群山屏立在兰天下,只有残余的激流仍在哗哗奔泻,从山头掛下的瀑布己经收敛了,山中的小路却因雨水的冲涮,石头祼露了出来,变得更加难以行走。天色转晴,暑气从丛林中弥漫开来,会使路上的人如同行走在一股氤氲潮湿的气流中,感到呼吸困难心中憋闷。郁林远与杨敬亭一大早就从欧少伦家的后门上了山,向欧指点的李家塆的方向匆匆走去。由於昨天的风吹雨淋,也由於在漆松林家一个星期来的爬山涉水,他两不仅感到疲倦不堪腰酸腿软,脚上水泡累累,还感到了其他种种的不适,如郁有一种发低烧的感觉,杨的下巴己经露出了几个红色的疱疹,且有泛滥之势。李家塆是个只有8户人家的小山村,属将军山余脉,比张家塆要小得多,地势也比张家塆更险要。它位於一处孤岭中间的凹地上,四周山高林密,村前有条奔腾的小溪流过。小溪的远处又是一片锦延的高山,村后则是错落的梯田与树林。穿过树林,也是一望无际的绵绵高山,一直延伸到天边。因为这种进退自如,有利隐蔽,既利埋伏,又利撤退的地势,解放前的李家塆自来是游击队经常出没,敌人经常围剿的地方。自红28军始,敌我双方在这儿发生过数不清的遭遇战。两人到欧少伦家后,开始以欧为中心的大别山第二轮走访时,首访地之</p> <p class="ql-block">所以选择了李家塆,是因为1948年2月在李家塆发生过一次惨烈的战斗。这次战斗使1948年二野南下结束转而北上后,本来就处於劣势的黄冈革命武装,遭受到的一次沉重的打击,被敌人击毙了90多人,一个以山西人为主的战斗连队基本被围歼,全部牺牲在了李家塆。也就是说,坚持敌后斗争的黄冈中心县委武装大队(简称县大队)的一个主力连队牺牲在这儿了,这就是黄冈革命史上有名的李家塆战斗。在白行梅写的“张体学与齐家王朝”的本子上,对李家塆战斗是这样描写的:1948年2月,广西军三个团合围铁冶将军山地区,主要矛头指向李家塆。枪响了,县大队指挥长彭冲指挥部队奋起迎战,作为县大队政治委员的齐轩,却带着两个班拔腿就逃跑。危急时,齐轩为了逃命,向他带的两个班吼叫,都跟着我干什么?就甩掉了两个班,带着警卫员溜进了深山。但到敌人再度围上来搜山时,齐轩又将警卫员赶走,独自钻进了山洞。第二天,警卫员在齐轩姐夫林少怀处,碰到了齐轩,原来这位政委己经是戴上礼帽,穿上便衣的“商人”了。就是由於齐轩临阵脱逃,这次战斗我军损失90多人,一个南下的主力连队全部壮烈牺牲了。而在厅革司的“打倒反革命修正主义分子齐轩”的铅印本中,对李家塆战斗的描写又成了这样:1948年2月,二野北上回师桐柏山,留下了一个主力连计90多人,与黄冈指挥部的手枪队配合战斗。这个连的战士全都是山西五安县人,都是年青力壮能征善战的小伙子。当时黄冈县指挥部指挥长是彭冲,政委是齐轩。齐轩不采纳群众意见,执意将部队集中调往将军山李家塆一带活动,结果被广西军的三个主力团包围,从四面向我军逼来。在这种严重情况下,齐轩不是带领部队突围,而是化装逃跑,致使部队由於失去指挥,虽然各自为战,仍被敌人逼到李家塆的一块田里,一个连的战士全部牺牲了。当时,齐轩为了保住自己的狗命,躲到山上的一个粪缸中,让粪淹到颈下,上面用木盖子盖住,才躲过了敌人的搜查,保住了狗命。“张体学与齐家王朝”是白行梅亲笔写下的,厅革司的打倒本子又是白亲笔修改并审定的。可是齐轩与李家塆战斗的关系,在白的笔下,却在前后两种文本上写得完全不一样,连逃跑的的方法,都有根本区别,一说是躲到山洞里,一说是芷身山上的粪缸中。不变的只有两点,一是李家塆战斗我方遭受了重创,二是齐轩临阵脱逃瓦解队伍在先,敌人包围进攻在后。所以说,白行梅无论如何编,其用意尽在不言中,就是齐轩要对李家塆部队的失败负主要责任,是由齐轩临阵脱逃造成的。白行梅与厅革司通过他们散发的材料,显示了这样的态度,就是齐轩临阵脱逃的行为,在当年没有受到追究,那么在今天的文革中,就要由白与厅革司来代表历史,对齐轩作严正的审判,为牺牲的烈士们口诛笔伐齐轩了。因此,彻底搞清李家塆战斗的真相与齐轩在战斗中的表现,就成了一件刻不容缓的事。特别是郁林远事先了解到,有3个当年李家塆战斗的参与者,就住在李家塆,其中有一个是大别山资格最老的地下党支部成员之一,是一位享有盛名的老红军。郁相信,对这件20年前发生的惨烈战斗,李家塆健在的中老年人,应该决不会忘记。因此这是一次很特殊的走访,李家塆全塆人都可说是走访对象。这位老红军叫林祥德,是1929年参加革命的老同志,当时己有70岁年纪,生得头发稀落,寿眉很长,身高个大。郁林远到他家走访,他对来客很热情,但话语不多,不善於表达,讲了个开头,精神就不济,眼皮发涩,不觉就垂头打起瞌睡来。眯了一阵,又醒了,抱歉地对两人说,我说得差强人意,这样好不好,我把村里知道情况的人都叫来,大伙一起谈,这样热闹些,我也就不会打迷糊了。他们都是知道情况的,会说得更全面。郁说,好呀,我们也想这样作,就麻烦你召集了。林祥德召集人的办法很奇特,他家在一处田梗旁的山脚下,只见他几步走到自家门口,被时至中午直射到门前的阳光,照得眯细了眼,他也懒睁得,只是靠在门框上,用沙哑的嗓子喊起人来。他连续喊了几个名字,叫马上到他家来,与水电厅机械连的人谈李家塆战斗。也不等对方答腔,林就又进了屋,对郁林远与杨敬亭说,等着吧,一会儿人就到了。大家早就听说机械连的大名了,一准支持你们。大概看到两人神色诧异,林老解释说,这是个我们召集人的老办法。咱村是个凹地,一喊众山应,谁都听得见。过去国民党打来了,村民要跑反,这么一声么喝,就全村都知道了,顷刻就奔了后山,让敌人扑个空。要是一家家的喊,住得又分散,那要折腾到什么时候?敌人早进村了。果然,尽管到了吃午饭的时间,李家塆还是来了5位50岁以上的村民。其中有2个老革命,一个叫卢志界,一个叫张起祖,另3个村民也是当年的基本群众,一个姓李,一个姓洪,另一位就有点出奇,原来是见过面的魏财伦。见到两人,魏笑着说,我是来这儿串门儿的,不期就遇到了你们。李家塆战斗我也知道一点情况,就跟了来凑热闹。村民们一一坐下后,林老向他们介绍了我们的来历与要求。杨敬亭就掏出永光牌香烟来,给大伙敬烟。这烟是两人自掏腰包合伙买的,专门用来招待走访对象。大伙接烟时,挺恭敬的,都是站起身来弯着腰双手接烟。一时间堂屋内烟雾腾腾,一个跟一个谈起来。谈的人神情都有点黯淡,心情也不好,因为李家塆战斗给他们的印象太深刻了,牺牲的烈士死得太惨了,让20年后的今天,人们在回顾时,还是有点悲不自禁。首先发言的是林老,他开门见山地说,1948年2月刘家塆那一仗是彭超指挥的。头天晚上齐轩与彭超开了个指挥部的碰头会。我当时是二区区长,也参加了。会议决定分散目标分开行动,齐轩带一个班到王家坊去发动群众,彭带一个营走到大地坊一带的深山中打游击。彭部刚走到大地坊附过,发现前面有敌人的踪迹,彭就派库金保去侦察。庫这家伙怕死,回来慌报敌情,说敌人是从三庙河方向来的。彭相信了,决定部队不沿大地坊往三庙河方向走了,而是折向麻城方向走,经过李家塆时,结果与从贾庙来的敌人恰好碰上了。敌人是3个广西团,铺天盖地的,从贾庙,孙家冲,毛儿山3个方向把部队包围了。如果当时部队能往方家塆的方向冲出去,过河上山就没事。可惜彭是外地人,不熟悉地形,带着部队走错了方向,刚到李家塆,敌人就收紧了包围圈。我当时回二区,走到魏家冲,就听到了密集的枪炮声。我站在山高处,对部队的行动看得很清楚,看得人揪心,看得人冒冷汗,就是一点办法都没有。见到林少怀后我说过,这是路不熟造成的,如果顺着方家塆的方向,从魏家冲向东跑上了将军山,广西军就是再多,他们也甩得掉,不会牺牲这么大。卢志界说,1948年春节时那一仗,彭超吃早饭时还在我们塆里,吃罢早饭他与齐轩分了手。当时县委分工是齐轩负责地方工作,只带有少量部队,彭领导军事,部队主力由他率领。彭带着部队走到新屋塆,就中了敌人的埋伏。彭是外地人,路线不熟,最后还是找了本地人,带他走关口,才冲出了敌人的包围。当时我们随齐轩在将军山呆着,齐轩在铁咀塆听到密齐的枪声,过了好一阵,才判断是向我们这个方向打来了。齐轩说,彭超可能出问题了。敌人可能是收拾了他,又向咱们这一带搜过来了。敌众我寡,敌人要是搜来了,咱们尽量阻击,看彭超他们能不能乘此转移出一部份?记住,最后一颗子弹一定要留给自己,不能叫敌人活捉。可是我们埋伏好后,敌人并没有来。第二天晚上,彭超才与齐轩才在铁咀塆会合了,当时彭哭得不行。魏财伦说,李家塆战斗是在吃中饭时接上火的。敌人将部队包围了,从山上几路冲下来,发动猛攻。彭超看到敌人乌鸦鸦地一片从山上冲下来,地势於部队又不利,就将战士们集中到一块,用10只冲锋枪加上手榴弹开路,牺牲了好多人,才从关坳口冲出去,后面没有眼上的部队就吃亏了,全让敌人居高临下,堵在李家塆打。齐轩当时在铁咀塆,听到枪声急得跳脚,说准是彭指挥长遭到敌人的埋伏了,我手头又无人,怎么办呵?枪声稀落下来后,齐轩叫我去铁冶试试找彭超。我摸黑到董家崖,见到了彭冲,他见到我就哭着说,部队全垮了,齐轩在那里?我要见他。我说,齐轩在铁咀塆。当晚他就赶去与齐轩见了面,他们一见面就痛哭起来,当时林少怀也在场。几个人一一说着,因往事个个都显得凄楚悲凉。郁林远做记录,感到头晕,脸面隐隐地发热,精神很是不济。杨敬亭又向大伙敬了烟,一面用一张白纸头,小心地挤压着脸上的疱疹。人们对李家塆战斗谈得更加热火了,各人都有自己的视角,共同的结论是如此惨重的牺牲并非敌人强大,而是彭冲不熟悉大别山地形,陷进了敌人的包围圈后,又选择错了突围方向造成的,根本与齐轩无关。当时齐轩也的确在李家塆附近的铁咀塆,但是手头无兵,对此情况毫无办法。大部分村子里的人都说,我们当时逃到了山上,对这场战斗看得很清楚。彭超陷入重围后很冷静,当即率领两个连站出了包围圈,遭到惨重损失的只有一个连,几乎都死在同一块田里。也有人说,当时二野回师北上了,堵截二野的全部广西军,全留在了大别山清剿二野余部与黄冈地方武装,光黄冈一带就驻有广西军的3个主力师,其装备精良战斗力之强,是有名的。齐轩总共只有300多人的地方武装现二野留下的少数部队,怎么抗得住广西军这样的大家伙,吃点亏也属正常。还有的说,庫金保那玩意儿真不是东西,文革中当了黄冈农民造反司令总部的总司令,专门打倒张体学齐轩。李家塆战斗失利,是他怕死捏造情报,才造成了彭超的决策错误。庫才是李家塆战斗失利的罪魁祸首。当时部队乍就没有毙了他呢?解放后还给了他每月26元的生活补助,让他到今天还有机会跳出来,反而利用李家塆战斗,给齐轩栽赃,优待他真是喂了狗。说到最后,大家总结李家塆战斗失利的原因一共3点,一是庫金保慌报敌情,二是彭超是山东人,不熟悉大别山地形,带着部队走错了路,三是敌强我弱,损失在所难免。彭超本人在继续坚持大别山的战斗中,於1948年下半年牺牲了,流尽了最后一滴血,咱们就不必多指责他了。在李家塆战斗中,他能勇敢地率两个连冲出去,保存了力量就很不错。人们这样谈得起劲的时候,林老早在他坐的那张圈椅中入了梦乡,扯起的鼾声象打雷。因此,人们不想惊动林老,悄悄引着郁林远与杨敬亭,去看了那块染满了战士鲜血的稻田。那块稻田在李家塆北边的一个山口子下面,本是块旱涝保收的水田,眼下却是水平如镜,悠悠地映着兰天白云,却没有一丝儿稻谷的影子。而其他田里种的稻谷,眼看就要熟了,稻禾沉甸甸地低</p> <p class="ql-block">垂着饱满的穗子,象在沉思着什么。村民说,这块稻田就是当年牺牲90多人的地方,从1948年起就撂了荒,成为了“闲田”,再没播种过,因为它染满了烈士的鲜血。逢年过节时,村民们都要到这儿来烧纸。阴雨天气,或者到了当年发生战斗的纪念日,村民们就会於冥暗中,听到这块血染的稻田,发出誓死战斗绝不投降的呐喊着与枪炮声。郁林远与杨敬亭脱下了草帽,向染血的“闲田”,一连三鞠躬,表示了自己对烈士们的哀悼。如果不是稻田依旧灌满了水,他两真想下田,摸块弹壳作纪念。接着,郁问村民,烈士们的尸骨呢,现在埋在那儿?村民说,当时由村民含泪收齐了,一起埋在一个大坑中。后来由黄冈民政局起走了,埋在了烈士陵园。其实烈士中不仅有山西人,也有本地人与安徽人。看罢稻田往回走时,林祥德赶来了,叫他们回去吃面条,同塆子的人一点不客气,一古脑儿都涌到林家吃起来,说林老爱吃面,他家中也只有面条吃,不吃白不吃。大伙每人端着一碗面条,乐哈哈地吃着的时候,林老笑哈哈地说,说起吃面条,我想起了一件事。1967年2月,我到黄州人民医院看病,看罢病在一家餐馆吃面条,恰好碰到吴春芳与白行梅,黄银山,水电厅的胡敬文,一起也坐在那儿吃,他们四个看到我,就将我包围了。吴那个婊子,嗲声嗲气拉着我,要我证明李家塆战斗失利,全是齐轩造成的,是齐轩的罪过。白行梅说,林老,当时齐轩是躲在粪缸里不是?黄说,也可能是钻山洞了,是吧?我骂着说,放你娘的屁,齐轩当时根本不在那儿,隔着一架山呢。李家塆是个高山区,满村都是石头,人家只有那么多,随便挖个粪坑,就足够装粪了,那用得着脱裤子放屁,那用得着费劲另外花钱买个粪缸,还要放到山上?你回家买个缸装满粪钻进去试试,看装不装得下你个囫囮身子,再造谣放屁吧。吴不服气,顶我说,粪缸装不下,象黄银山说的,齐轩上山钻山洞逃命总是真的吧。我说,钻你娘的个山洞。刘家塆是块凹地,周遭山上那有山洞?敌人就是从山下四周冲下去的,等你上山找山洞时,岂非与敌人遇着正着,早就成了目标,敌人迎面只要一枪,就把你崩了,齐轩会有那么傻?那种被敌人四面包围的局面,除了集中火力,瞅准一个方向往前冲,杀开一条血路,撂下敌人往前跑,与敌人赛腿劲儿,那来另外的招?你们是站着说话不腰疼,白纸黑字的造谣害人,就象一个王八旦,只管偷人卖脸,那顾得露了自己的屁股墩儿?我又骂黄银山,你他妈当年整风时是捆绑队长,专门看管过白行梅,他是啥德行,你不知道?今儿竟跟着他的屁股转?你还是人吗?白行梅被我骂得满脸燥红,一声儿不吭。吴春芳那婊子,还扭怩着说,林老,你老咀上要积点德呵。今儿我才知道了,原来打倒齐轩张体学的假材料,是姓白的那老小子乱折腾写的。他这么带着一窝子乌龟王八旦乱放臭屁,就想打倒齐轩,不等於说齐轩没有问题吗?1943年鄂东整风时,张体学点名关押了白,整了姓白的历史问题,扒了他的职务,乍就没把这小子整死呢?没想到解放后白还很吃香了一阵子,今日才又多了他这么一个乘风赶浪作祟害人的家伙。离开李家塆,回到欧家后,郁林远与欧少伦谈到走访李家塆听到的一些怪谈,一些牛头不对马咀的事儿时,欧说,白行梅这些人竟敢将这些乱编的不着调的低级玩意儿,正儿八经地写到本子上,在全省散布开来,也太没有档次了。关於李家塆战斗,1948年年底张体学在鄂东军区的大会上总结过,说是造成损失的主要原因是彭超没有执行上级坚持,分散,地下的指示,三个连开始就不应该一起行动。我看张体学这话说得有道理,说到点子上了。要是齐轩带队伍,就不会吃这种亏。现在全国上上下下一股风,凭着一些乱造的摸不边际的事儿,就想打倒一个人,也太邪门了。说时,欧少伦就看到郁林远脸色暗红,两眼发涩,完全是一副强打精神的样子,杨敬亭咀巴四周的疱疹是多更密了,颗颗红肿泛亮,闹得一个漂亮的小伙子象个小丑,吃惊地说,你两是不是病了?受热了吧?己经满山跑了10来天了吧?太辛苦了,现在知道大别山山道的厉害了吧?要是实在撑不住,明天暂时不跑了,先瞧瞧病再说吧。</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第八四章 炸弹不能一次抛</p><p class="ql-block">熬了三昼夜,郁林远没有正儿八经睡过觉,实在迷糊了,就伏在桌上眯会儿眼,然后勉力再写。头发掉在纸上,眼睛熬红了,脸色无精打采的象张蜡黄纸,郁都顾不上。稿纸,材料纸,墨水,钢笔,甚至订书机与钉书钉都是自个掏钱买的,熬夜也没想到要什么加班补贴,甚至不知道有这回事。桌旁倒是没忘记摆一把磨得雪亮的菜刀,好对付紧急情况。3天中,任何人敲门,郁都不会开,只是警惕地静坐着,将菜刀瞟上一眼。等敲门的人敲得不耐烦了,自个离开了,郁才重又拿起钢笔。在这三天中,郁林远将全部外调得来的有关齐轩的历史材料,按厅革司那个打倒本子罗列出的问题归了类,分出轻重来,再把主要问题排在当务之急,予以优先整理。整理时,也并非只是材料罗列,那样是没有生命力的,读到的人也会感到乏味,郁想出的写法,是将厅革司那本打倒材料是如何说的,白行梅那本“张体学与齐家王朝”是如何说的,真实的历史材料是如何说的,一一归了类,来进行对比式的整理。对比时,也不是说空话,说套话,而是将走访对象的姓名,简历,现在工作的单位与居住的地址列出来,写出他们对这个问题是如何说的,最后才总结。郁用的完全现场记录的原始讲话,没有稍加修改,因此说话人的语气各不相同,语法上的错误也留着,可说是原地原人原汁原味,过来人说过来事。用句带点诗意的话来形容,材料中只怕还透露出了大别山的风土人情与被走访者个人的不同风姿呢。多少年后,再看这些材料,你仍会感到那种扑面而来的真实气息,感到巍巍大别山在材料中留下的战斗情怀。郁林远这样写,就不单纯是整理材料了,而是一种与对方的书面论战形式。他希望用这种形式引起人们阅读的兴趣,尽量驳得那些造假者体无完肤无话可说,为齐轩的解放扫清政治历史上的障碍。而这些,正是打到齐轩的人的要害。这样写,当然就要多费时间,多动脑筋,多讲点文彩与行文的表达方式了。就这样,郁林远熬了三天三夜,总算写出了头一批有关齐轩历史的计份材料。这3份材料的内容如下:第一份材料名为“齐轩同志的红色家史”,约1万字。下分章节:绪论。关於齐轩同志的成份。红色家史。张细香是如何牺牲的。齐轩两个哥哥是叛徒吗?谣言从何而来?提供证明材料的当事人,包括汪少川,漆先庭,漆凤壮,张炎生,张保华,漆松林,胡开甲,沙东洛,漆念庭,王婆婆,漆维记,梁从学,石裕田,方毅等。</p><p class="ql-block">第二份材料名为“关於齐轩同志入党问题的调查报告”,约1.2万字。下分章节:绪论。问题的提出。齐轩入党经过。关於沙东洛的证明。关於漆念庭的证明。关於齐桂的证明。结论。提供证明材料的当事人计有,梁从学,汪少川,漆先庭,漆念庭,林少海,漆松林,林守喜,林道生,林从厚,漆顺臣,林润臣,漆国金,童奇金,张润斋等。第三份名为“关於齐轩同志调离红28军的调查报告”,约1.4万字。下分章节:绪论。沙东洛趙辛初是如何说的。离队事实真相。问题的要害。提供证明材料的当事人计有,沙东洛,趙辛初,梁从学,汪少川。漆先庭,林育先,林伯平,林祥德,张建中,漆念庭,林道生,石裕田,漆松林等。这3份正式材料的排列顺序只到齐轩1937年离开红28军,这就暗示着,有关齐轩的历史材料还多着呢,可谓老鼠拖木掀,大头在后面呢。写好后,郁林远将3份材料放到一个卷宗中,然后将其他所有材料捡起来包好,锁进了衣箱中,在箱盖处的隙缝上,做了记号。这样万一有人动了,就可立即知晓。郁与孔菊元眼下可谓一贫如洗,他两每月剩余的一点钱,全贴进齐轩外调中去了,就这还不够,因而欠了债。这倒好,日后的专门班子否定解放齐轩的正确,查证郁的外调时,本想从外调中找出点整郁的本钱来,却谁知扑了一场空。两口子那只可怜的木箱,就这样成了原始材料的存放地。郁林远带着写好的3份材料出门时,对孔菊元并非开玩笑地说,我不在,你得与这些材料共存亡。孔认真地说,我不怕。怕的是我丢了命也没保住,那就鸡飞蛋打了。郁说,话是这么说。据我分析,我写材料的事儿保密保得好,没有人知道,更没人想到我这会儿在写。不然恐怕早就有人要采取行动了。现在我们只要能将这3份关建材料,顺利油印完成,跟着就散发出去,这就等於在3.21大字报出来后的第二颗炸弹引爆了。轰动效应是可以预知的,那些人猝来及防,就是想采取什么行动,也知道迟了。事情到了这一步,可说是大局初定,一切反而无恙了。你就安心呆在家中守着木箱吧,多半不会有事的。打字室中,机械连的3个负责人坐下来了。郁林远关上门,将3份材料放到桌上,对钟顺光与徐学清说,三个关建问题的调查报告,都写好了,你们审查一下吧。钟笑得弥勒佛地说,写好了就好,我正盼着呢,就是不好去催你。我要是去催你,你如果不照板,却撂挑子叫我写,我就没门了。徐也很高兴,难得地誇奖说,这么快就写好了?我以为要他个十天半个月呢。我看就不用讨论了,横竖提出问题是你,调查是你,写出来也是你,我们是一点劲都没使上,就是检查,也摸不着头脑,干脆快点安排人打字油印吧,时不我待,好多人都等着这3份材料出来,让他们早点儿乐一乐吧。钟说,要人帮忙,你们安排吧,我抽不开身,要筹选五团革委会了,麻烦事多着呢,特别是何国栋与我们较着劲呢。我提出结合杨全恩,他舍命反对,真把他没治。郁说,既然要结合杨全恩,怎么还能将杨关着?钟说,我也是这么说,可何反对。我看关着杨与刘公旦,成了何这个歪咀道士的一块令牌,离了它,何就没法念经作法了。於是,郁林远就召集了原班人员,包括黄国儒,何宪铃,徐建松,李书民,集中到打字室,商量起打印材料的事儿来。徐学清则到打字室一侧的办公室,要求住在那儿的机械连的人别出门,打字室正忙着一件大事,怕的就是出现意外。如果有事,你们要随叫随到。没说的,大伙都答应了。何宪铃虽然早就不是打字员了,但她仍一如既往,将打字这活儿仍看得</p> <p class="ql-block">很神圣,非得梳洗一番,洗净了头发,洗净了双手,换上一件干净衣服,套上了工作服,调匀了呼吸,才慎重地坐到打字机面前,开始笃笃地照着郁林远写的料,劈劈叭叭打起字来。三份材料加起来超过了5万字,真够她忙的,真是功不可没呵。这个打字室说起来也挺争气的,打字机,打字纸,铅字,油墨,油印机,材料纸,甚至消字液,钉书机,储备得都挺足的,以前用了一点儿,离耗尽还远着呢,连电话也好好儿的,这大概是天意吧。打字开始后,郁林远站在何宪铃身后,何一边打,郁就盯着打的字逐字作校对,要是错了,何就用消字液涂掉再打,务求完美。何凭着她固有和素质,连排版,分段,小标题,标点符号都不含糊。打好一张打印纸,由郁与材料再对上一遍,就由黄国儒拿去,调好了油墨,跟着就油印起来。几个人互相配合着,成了1条打印的流水线,真有点印刷作坊的味道。就这样,从当天上午一直忙到第二天拂晓黎明,终於装订好了100套,每套3份,总计300份。其他人就回去休息了,准备中午饭后再来接着干。他们估计,不印上3000套,恐怕满足不了需求。剩下郁与黄国儒就地在打字室合了一会儿眼,眼看天色就大亮了,朝霞将玻璃窗映得红通通的,美好的充满希望的一天来临了。理所当然地,郁林远与黄国儒一道,带了10套油印本,总计30份,这天上午就送到水电厅斜对面的8188部队,委托竞秘书转交张体学。竞接到岗哨的电话后,跑到外面来接过30份材料,翻了翻,略知内容后,深知事情重大,材料内容涉及的都是齐轩的要害,也是张体学所深切关注的,就觉得牧上沉甸甸的。竞看到两人视色萎顿,疲倦不堪的样子,感动地说,同志们辛苦啦,材料来得正是时候呵。首长对我提到过多次你们的材料何时来,要早点能来就好了,盼得那个劲呵,连我都帮减着急。好,首长正好在,你们要不要进去坐一坐?谈点什么?郁说,不坐了,我们也忙着呢。我们的材料不光是要给首长看,还要给全厅的每个人看。要是人人能看到,那才够劲儿。竞说,好好好,看来你们挺明白的,难怪首长说你们有主见,不是听人摆布的棋子,是真刀实枪地在拼搏。我这就向首长汇报去,首长知道你们这么有大局观,准定赞扬说,不错,仗就得这么打。待到两人刚回到打字室,竞秘书就撵着来电话了,指名要郁林远接。竞在电话中说,小郁,首长看了你们的材料,很高兴,只说了一句话,写得好,很有说服力。就凭这材料,齐轩问题我可以公开表态了。早来的话,我早表态了。怎么还缺齐轩被俘问题的调查材料呵?想必也调查清楚了吧,快点整理好了送来,时不我待,是得抓紧点。他嘱咐我,现有材料叫你们再各送30本来,一定要马上送来。他要帮你们散发材料。当然,散发对象都是够份儿的。郁说,齐轩的被俘材料马上就写。咱们总不能将炸弹一古脑儿一次全抛出去,得高潮迭起,才能出人意料,扩大影响,给那些人来个措手不及,好歹也出出心中这口憋着的鸟气。竞秘书,你说是不是?於是,两人只好撂下其他事儿,又给张体学送去30套整整90份材料。途中黄国儒说,张体学真是执着呵,到现在还是这个劲儿,没写又怪我们没写,写出来又嫌我们慢了,嫌材料不全了。总是重复那句话,材料早来我早表态了。郁说,我喜欢这种性格,爱憎分明,不容苟且,这才是真正的老革命作风。他越是这样直率坦诚,要求严格,咱们干事的劲头就越大,就越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齐轩问题也是张体学的要害问题,他是一日也没放下,心中只怕也有一口气要出,不然就不叫张体学了。难怪湖北有人爱张体学爱得要死,有人却怕张体学怕得要命。接着,两人又按照原先的承诺,给马教官送去了一样2套,总计6本。马正在军宣队的办公室兼卧室开会,郁请他出来了,他一看到材料内容,吓了一大跳,跟着就数了数份数,当时就变了脸色,批评郁说,小郁,你说你病了,我就知道你是在打我的马虎眼。看你手指头捏笔的痕迹,就是个大傻瓜,也会由此知道你是在鼓捣材料。前一阵看不到你,是外调了不是?是进大别山不是?我的怀疑对不对?现在结果出来了不是?只给我们2套那够用,起码再给我送10套来,连头带尾也就12套嘛,我给你们散发出去,当个义务宣传员,对你们难道不好?。以为军代表都那么傻,我从一进水电厅,听说你们的大名,看到你们被压得喘不过气来,仍然闹得欢,就知道你们不是孬角,绝对是对的,绝对要折腾到底的。起码你们不是为自己嘛,不是夺权嘛,不是争席位嘛,不是要打倒这个打倒那个嘛,不是挂羊头卖狗肉为自个捞便宜嘛。现在的问题是,五团要成立革委会了,这么大的事儿,你们却撂着不过问,专门在这件事上卖命,太不合算了吧?郁笑着说,我们又不想当官,管他个屁。我只想把齐轩问题搞个水落石出,送他出去了,又将他接回来,我们就算完事大吉。到时候,就要刀枪入庫,马放南山了。看了材料,请你多提宝贵意见。能抓出毛病来,最好。马说,好,我一定仔细看。你们的调查只要有说服力,我就要当成是我们的调查。一件事只有一个真相。何须都去囮番折腾。现在好了,你终於什么都承认了,一切都快要揭晓了。冲你们这3份材料看,均是齐轩问题的要害。只剩下要害中的要害,就是被俘真相了,那是你们的另一把杀手锏吧?轮到我提意见时,只怕材料早就爆炸开了,又会从省直系统到水电厅轰动一大片,不知又要给我们惹多少麻烦呢。送材料给林秋芳时,林来不及说谢谢,马上戴起老花镜,要郁林远等着,等她看完再说话。林完全没料到3套材料,竟将齐轩的3个历史要害问题,完全让当事人说话,讲得如此清楚明白,分析得条条是道,击中了造谣诬蔑者的要害。看完后,她不由抱着材料,苍郁的脸上布满高兴与忧伤,皱纹也舒展开来,双手按在胸前,两眼潸然垂泪说,天呵,我早就等着今天哪。总算等到了。不行,光我看到不行,要让齐轩也能及时看到。我得设法给他送去,让他快点见到,早点乐一乐。让别人送,就可能耽搁了,我得自己去。不过,到了大别山,好多老同志都会要的,这3套材料实在拿不出手,你们赶快点,再给我20套吧。不,要30套。别以为林秋芳在说笑话,她是真的想要给齐轩送去,并马上清理起简单的行李来。一会儿,两人回去又拿了30套材料来。林连衣服都来得及换,就将材料捆好,装进一个拎包中,然后拎起包,在郁林远与黄国儒的陪同下,或者说是掩护下,从后门走出了水电厅。林就象是出门买菜,两人在后面丢下一段距离跟着,过道上人来人往的,各人只注意自己的事,一点没想到擦身而过的林,会别有蹊跷。来到水电厅前面的一个电车站,郁林远迟疑地对林秋芳说,你一个人进山,路上不会出问题吧。林笑笑,肯定地回答说,不会。我不会一个人去的,我要找一个靠得住的“保镖”同行。说着,林就敏捷地上了电车。望着远去的电车,黄国儒担心地说,大别山那么大,她到那儿去找齐轩?太玄乎了一点吧。郁说,你担心什么都可以,就是不要担心这个。你真是个大傻瓜,你知道她是什么人?人家是老红军,搞地下工作的出身呵,进了大别山就是鱼归大海,怎么会找不到齐轩?再说,齐轩是搞什么的?大别山那么多的老革命,是干什么的?他们之间,只怕早就一直都有联系呢。只是她太走快了一点,还缺一份被俘的关建调查材料没出来呢。到时候油印出来了,怎么与她联系?这一天,两人注定是跑腿的命。郁林远与黄国儒给何英送去一套材料时,何戴上眼镜,坐在沙发上逐一看了,点头说,好,齐轩历史上的关建问题说得一清二楚,驳厅革司造的谣也很有力,梁从学的话也写上了,快呵。给我1套是太少了,起码要给我10套才行。看到郁林远脸上露出疑惑的表情,何说,你们大概没有意识到,齐轩的解放,不单是齐轩一个人的事,关系到好多老干部的解放。他就象一道水闸,他不出水,好多老干部都不能出水。张体学抓他的解放,也是为了抓一大批老干部的解放,其中的阻力大得你们想象不到。我得将这些材料给几位关建的泡在水中的老干部老红军送去,鼓起他们胜利的信心,让他们看到希望在前。齐轩运气好,碰到了你们这么一批见义勇为的拼命三郎,不仅坚定,而且有眼光有能耐,文的武的都来得。更令人奇怪的是,你们都是基层的工人,不是接触了你们,我真不敢相信有这回事。全国只怕都绝无仅有呵,起码湖北没有第二件。其他厅局的老干部,就没有齐轩这么幸运了。说到这儿,何英总结说,不是你们挑大樑,水电厅机关是没人出头的。郑宝堂不过是个投机份子,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其他的厅干部,不仅个个视齐轩为洪水猛兽,赶着喊打倒,打人,好显示自己划清了界限。就是对我也避之唯恐不远,生怕受连累,打起来好生下得了手。不用说主持正义,就是想让他们说句直话,都无异於缘木求鱼。但是,要是那天齐轩真的解放了,他们肯定又会争相邀宠自誇有功,纷纷登门拜访,将齐轩围得个水泄不通,谋求升官加职,彼此互相倾轧。他们要是有点正义感,应该为解放齐轩的大旗由你们来扛,感到羞耻。没办法,尽管印材料数量不足,两人还是只好回到打字室,又拿了10套材料给何英送去。这么一来,第一次打印成册的100套材料,就所剩无几了。其实,剩下的不劳他们四处送人,机械连的人早一拥而进,将剩下的材料一抢而光。印好的材料还没对外散发一份,就全光了。机械连的人当然有权先睹为快,就是抢也为过。这时候己经是下午了,想马上再开印,看来是不可能了。郁林远己经睏得睁不开眼,早倒在打字室黄国儒的床上,呼呼睡去。也难怪他这付样子,郁忙了4天4夜,中间加起来没睡上5个小时。虽然年青,可也要能挺得住呀。这天是1968年10月12日,是一个值得纪念的日子。</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第九三章 我不过是个幸存者</p><p class="ql-block">上次进大别山,住在那间贾庙街上的黑屋中,半夜听到狼嘷,将人吓得够呛,两人是记忆犹新的。这次告别漆大爷,再次进大别山,郁林远就学了回乖,车到贾庙镇后,就直接与杨敬亭走出贾庙,沿公路直奔了漆松林家。漆家看到旧客新至,很是欢迎,不仅漆的夫人挺热情的,就是漆的那个老实</p> <p class="ql-block">儿子,也从自己呆的屋子里跑出来,腼腆地与两人握手。郁林远很感激上次漆家的关怀,这次特意带了一根军用皮带,还是在北京买的,花了8角钱,送给漆的儿子作纪念。一盒一斤装武汉产的酥心糖,则送给漆的夫人。漆的夫人操着一口好听的苏浙软语说,侬可没干什么,竟送侬这么好的东西。这晚吃饭时,饭桌上就热闹得很,也融洽得很,象是久别重逢的老朋友。漆松林抚着自己受伤的右肩,开玩笑说,这次你们是客人了,吃饭是给你们接风。你们就不必象上次一样公事公办,按餐结算伙食费了。说得大家笑起来。漆的夫人跟着说,看来只能吃这一餐了,想留也留不住。明天早晨你们就得进山,再见面就不知何时了。说着,她就抹起泪来。大别山人情重呵。第二天早晨,两人告别了漆松林一家,走在了赴张家塆的路上。秋天了,路上小草犹绿,挂着串串晶莹的露珠,路旁的行道树站成一排,郁绿与金黄相间,一直延伸到天边,枯叶落了一地。大别山远近耸立着的坐坐高山,郁郁苍苍,嶂连峰叠,忽隐忽显地缭绕着一层薄雾。狗吠鸡鸣在山间彼此呼应着,间或也有一声老牛的哞叫,激起山间渺远的回声。两人走进张家塆时,看到光着头的漆念庭,正坐在自家黑黢黢的门前,悠闲地抽着一管旱烟袋。他精神焕发,身穿一件油腻的灰色夹袄,胸脯敞开着,露出黑漆的一块前胸与腰间缠着的一根黑腰带。两人走到他面前,这位当年为革命挑钱篓子的老革命,犹在出神地瞪着眼前那口池塘的绿水出神,象在凝神思考着什么,或是什么也没想,只是在警惕地斜视着,观察两个陌生人的动静。看他这付神态,郁林远估计,老人准是将我们忘记了。果然是忘记了,漆念庭将两两客人按山里人的礼节,让进堂屋后,也不吭声,只是低着一张黧黑的皱纹密布的老脸,眯细着一双陷在眼窝中的老眼,兀自抽着旱烟袋,等待客人自个儿开腔。郁向他说明来意,是来见齐轩的,主要是想谈谈齐轩重返大别山7个多月来的一些情况,好向省革委会与老省长张体学同志报告。也不知漆听懂了没有,只见他摸着自家光秃秃的泛亮的脑袋,脸上露上一副傻乎乎痴呆呆的表情,两眼迷茫,不解地摇着头,表示自己到底也没听明白,对方说的是怎么回事?郁林远估计漆念庭是在打马虎眼,大概是被屡次进大别山捉齐轩的吓怕了,被经常出没在张家塆的探子弄得胆战心惊,因此又重复说,请你告诉齐轩,我们是水电厅五团机械连的,找他有要紧的事,耽搁不得。漆听到“机械连”3个字,这才不觉点了点头,老眼闪电似的瞅了对方一眼,象是要记下对方的相貌特征。然后才慢悠悠地点头,答应找找齐轩试试,说着就站起身,在椅腿上敲敲旱烟管,撂下客人出门朝山中走去。这间堂屋两人上次来过,是一间极普通的大别山民居式样的老屋,屋子中间摆着一张有年头的泛黑的八仙桌,桌子四周搁着几把高背木头靠椅,靠墙是一排农具。堂屋中间的神龕上方,有一副褪了色的对联。对联下面的抬板上,放着热水瓶茶杯之类。几只鸡围着桌子在寻食,一边悠闲地咯咯叫着。上午散淡的阳光,打门前照进来,在门口处划出光亮淡红的一片,阳光中灰尘闪没十分耀眼。从门前望出去,张家塆栉次鳞比的瓦屋屋顶,旁挨着的猪圈牛栏,此起彼伏地相互挤着,杂乱地呈现在眼前,基本上就是围着池塘逶迤展开的。一条小路穿边村中,沿着那口池塘的边缘绕过,一直伸进了大别山,消失在林莽中。村民们大概都下田了,村中没见什么人影,只有一个赤膊小孩,牵着牛从门前走过。牛昂起脖子,哞地叫了一声,小孩就爬到了牛背上,一颠一颠地摇着身子,转到村后去了。</p><p class="ql-block">大约等了2个多小时,也没见漆念庭回来。午间的秋阳让人感到了燥热,暖洋洋的阳光照着山凹里的这个小村庄,徒然让人感到时光仿佛仃滞了,一切都嵌在一副古老的画中岿然不动。杨敬亭耐不住了,疑惑地说,是不是在这儿找不到齐轩?是不是要去找欧少伦?郁林远说,不用吧。漆念庭与欧少伦扮的是同一个角色,都是齐轩的保护神。齐轩在大别山居无定所,行迹不定,他大概是走远路去找了。林国安叫我们在张家塆专等齐轩,不是乱说的。他们是遵循解放前干地下工作那套章法行事,一站站地传递信息的。要不是这么严密,这么环环相扣没有破绽,齐轩怕早就被厅革司或者一团捉走了。漆念庭并不呆傻,他是装的。作为一个老地下交通,这儿又是齐轩进山的第一站,他不这样乍成?一直到下午2点,两人万般无聊时,才猛地听到村子里猛象是甦醒了,顿时热闹起来,人欢鸡叫,雀鸟齐鸣,到处都显得骚动不宁,整个村子洋溢流溢着一股欢快的生气勃勃的气氛,象是有一股激流,从山上的林子里冲下来,逐渐在村子里漫延开,眼看就要涌到郁林远站的门口了。杨敬亭兴奋地说,这种非常气氛,一定是齐轩到了。说话间,果然有一群村里人,正争先恐后地簇拥着一个眉开眼笑的壮汉,朝他两站的这个方向,象一条小河一般涌了过来。在这群人中间,那个披着一件对襟外衣,脸色黝黑,精神昂扬,浓眉闪动,目光炯炯,脚蹬一双布帮草鞋,在阳光下迈着大步走来的壮汉,正是齐轩。在齐轩身边匆匆跟上的那个老人,就是漆念庭。进了屋的齐轩,迫不及待地伸出老茧层垒的大手,与两人一一握着,咀里一个劲地说着,来得好,来得正是时候。然后接过漆念庭递过来的一碗冷水,一仰脖子喝了个干净,伸手将咀一抹,将碗递还给了漆念庭,这才挪过一张矮杌坐下,与两人粗声大嗓地谈起话来。跟着齐轩挤进来的那么多的村里人,一个个笑哈哈的,也各自找了个地方坐下,兴致勃勃听他们谈着。这时的齐轩,那里还有昔日的沮丧模样?不仅受伤的颓态一扫而光,萎靡的神情也毫无踪影,只见他腰板硬朗地坐在那儿,精神奕奕,浓眉闪动,操着粗犷的声音说,早盼着你们来呵。你们不来,水电厅的情况我总是不太清楚,心中没底呢。靠林秋芳隔三岔五地带个信,总是说不明白,了解的东西有限。特别是水电厅的具体动态,不见到你们,别人是没法讲清楚的,隔着靴抓痒总是不行的,只有你们才能说得透彻呀。齐轩这么一说,村民们也一齐凑上前说,细爷(指齐轩)进山,别的不急,人家捉他也不急,就是急不清楚水电厅的情况。他与我们急的事完全不同,我们是急他不能被那些人捉去,他急的是他一旦回水电厅,就要开始工作的,事先不明白情况乍能行?我们说他,你想那么远干嘛?先保住命再说。他说,不工作,要命干啥?我重返大别山,正是为了有一天回去更好地工作。我不能白吃干饭。要是没工作做,还不如死了的好。郁林远这才知道,齐轩精神状态完全变了,对未来的期望值很高,显得很急切主动,狠不得一下子就言归正传,原来齐轩是个急性子呵。他也不想想,离开水电厅半年多了,中间不知发生了多少事情呢,岂是三言两语说得透的?可齐轩仍是不及寒喧几句,不容对方喘息,就将对话拉入了正题。郁林远只好告诉齐轩,总的来说,水电厅的形势是有所好转。全厅的人对打倒你的事儿,算是不那么迫切了。能过这次散发历史调查材料,就可以看出来了,眼下你就是解放,人们也尽可接受。所有材料共计发了将近2万份,只是在机修厂打了一架,在水电厅却是颇受群众欢迎的,可谓供不应求。这一炮算是打响了。就水电厅的总体气氛看,表面的平静中透着一股热烈,厅革司对材料只能干瞪眼,连屁都没有放一个。几个工程团的打倒态度虽然缓解了,厅革司可仍是死犟着。这也难怪,他们作事作过了头,碰到南墙难转弯呵。眼下只要我们对你离开水电厅后的活动,对省革委会,对水电厅群众,有一个实事求是的交待,再由我们将强行送走你的事情原委说明白,估计你回归水电厅的时机,就快要成熟了。另有一件事儿,就是对於沙东洛写的那份材料,我打算带着我们的调查,到北京向他当面汇报,看他怎么说?下个中央首长嘛,转这个弯既难,但从党性原则出发,怕是他在事实与后果面前,不想转也得转。如果这些事完成,我们接受的组织交给的任务,就算基本完成了。组织交给的任务这句话,不是我个人的杜撰,是张体学同志多次表过的态。齐轩浓眉扑闪,脸色兴奋,神采飞扬,如饥似渴地听着郁林远的情况介绍,咀里不仃地唔唔着,不断地点着头,双手使劲地互相搓着,完全象是有劲无处使憋坏了的样子。当郁从包中掏出2本调查材料合订本递给他时,他双手接过去,马上掏出眼镜戴上,细细地翻看起来,咀里不自觉地赞扬说,说得好,是这回事,好,好。有几份单个的我都看过了,没看全,能合订起来更好,更完整,看起来更带劲,更完整。这些材料完全将我带回到大别山的战斗岁月,牺牲的战友就又出现在我面前,我愧对他们,更应该好好工作。你们这些材料出得好快呵,一个小小的机械连,好大的能量呵,没说的,只有谢谢你们了。哈哈,没想到我在大别山做的这么小事儿,居然能油印出来,广为散发,让大伙都知道了,真是不好意思,本应多说那些牺牲的烈士才对,我不过是个幸存者,身上的担子好重呵,得完成烈士们的遗愿,搞好湖北的水电建设。不过,从材料据实批驳看,这可得感谢......郁枪过话头说,事情发展到今天这一步,可得感谢厅革司与白行梅一伙呵,不是他们出题目,逼得我们作文章,乍能写出这些材料来?人们乍能看得这么起劲?齐轩说,对。这叫坏事变好事。这边在谈话,那边王婆婆可是忙得不亦乐乎。她头发上披着一块麻布头布,穿着开边扣的老式青衣青裤,眯着一双笑眼,颠着一双小脚出出进进的,一会儿提着茶壶给各位斟茶续水,一会儿看到齐轩脑门冒出汗,就找了把芭蕉扇,跑拢来站在一边,给齐轩搧着风,笑咪咪地听着齐轩与众人讲话,自个绝不掺和,只是听得入神。一会儿她又跑到屋后,下厨弄午饭去了,炊烟马上飘起了堂屋,有人就呛得咳嗽起来,埋怨王婆婆瞎凑合,这会子人家要谈讲,她偏要煽风点火胡闹腾。漆念庭不乐意了,摸着光头说,话要说,饭也要吃。再重要的话,总不能填饱肚子吧。大伙就都笑起来,有个村民说,看念庭这么说,中午他是要请大伙的客了。看大伙不使劲吃空他才怪。漆念庭说,大话我不敢说,这个态我敢表,我15级干部的收入,一顿饭是吃不空的,大伙尽管敞开肚子吃吧。於是,厨下叮当响着,炊烟依旧带着香轩飘进堂屋,堂屋内的村民各自挨墙坐着,有滋有味地听着齐轩说话,一个个都是聚精会神的样子。大概是预感到说齐轩快要离开大别山了,他们听着听着,便会不约而同地,不时惋惜地“唉”了一声,说听细爷讲话的机会,只怕不多了。只有漆念庭在表了态</p> <p class="ql-block">后,仍旧坐在门边打起瞌睡,阳光晒到他的光头上,明晃晃地闪着亮,一颠一颠地朝下点着,脸上却是一脸得意的笑。到了吃午饭的时间,村民们还是要告辞回家。齐轩说,大家都别走,就在这儿吃,有啥吃啥,吃完好抓紧时间开个坐谈会,小郁两个要搜集我进山后的情况呢,这是件生事儿,耽搁不得。然后,齐轩又对王婆婆说,把你家的米饭,熟包谷,蒸苕都给端出来,有多少菜就摆出多少来,让大家随便吃,只要管饱就行。开支就记在我的账上。这时,漆念庭睁开蒙昽睡眼说,老齐,大话你就别说了。你的工资眼下还被厅革司扣着,分文未发,你那钱请客?你在这家那家吃饭,都是赊账,你都写了欠条的。这会儿要是指望你请客,只怕大家都得饿死。村民们则不满地批驳漆说,瞧你说到那儿去了?细爷到我们家吃饭,是贵客,谁要收费了?细爷要写欠条,是他的事,我们留作纪念的。王婆婆果然照话而行,她用各种盆钵,装满各种能吃能喝的东西,摆满了一桌子,让各人自由吃取。这些东西有菜有饭有肉有鱼有咸菜,足够丰盛的,看来是倾其所有尽情端出了。齐轩挤在大伙中间,随手拿起一块冷苕,就着咸菜腊肉,大口吃着说,好吃。大伙吃呵,别客气。有齐轩这么个表率,村民们就放开肚子吃起来,吃得那个高兴劲儿,就象是世上最丰盛的聚餐。桌上的食品,转瞬就吃光了。王婆婆大出意外,她错愕地看着吃空了的一桌盘碗钵,半天没回过神来。吃罢饭,齐轩喝了一碗水,叫上一个老农,拎起一张矮杌,带上一盒象棋,到外面走棋去了,让屋里留下的人好开坐谈会,谈他进山这几个月,到底干了些啥?郁林远坐在收拾好了的桌边做记录。杨敬亭掏出烟来,转圈儿给参加坐谈的人敬烟。烟是早就买好了的,总共有2条,是武汉产永光牌的,由杨与郁自换腰包合伙托人买到的,特地用来感谢张家塆热情的村民们,对他们工作的支持。王婆婆将一只不知那年月的污浊的瓷茶壶,冲了满满一壶的粗茶水,壶旁撂上一叠饭碗,一起放到桌上,让各人随意自斟自饮,坐谈会就这么开始了。参加的有张家塆的大队长,小队长,公社来人,本塆的中老年贫下中农。有老党员,也有基本群众,却都是男性,计有20多人。开始谈话后,还不断地有人进门找地方坐下,或干脆站着,一伙儿参与谈起来。渐渐地堂屋就挤满了人,你一言我一语地争着说起齐轩进山后的事儿。与会者抽纸烟的村民人罕见,抽旱烟的村民众多。在满屋缭绕,混合着阳光与灰尘的烟雾中,坐谈就这样无拘束地开始了。虽然要求大伙谈的是齐轩进山后的活动,但一旦谈起来,村民们就信马由缰,海阔天空地谈起来,谈到那儿算那儿。从现在扯到了过去,从文革扯到解放前,从打仗扯到了种田,从细爷是当厅长好,或是打倒了在水电厅扫厕所好,还是回张家塆来当生产队长好,都海阔天空谈了个遍。只要那位一旦谈起来,就没有个完。郁林远只好一个劲儿地记,记到那儿算那儿,没多大会儿,就记满了一个本子。一边记,郁一边心中好笑,这那里是在谈一个重返大别山的省水电厅厅长,而是在谈一个熟人,一个老相识,一个长辈,一个战友,或者是一个在一起摸爬滾打了几十年的老同事。当然,从精神上来说,齐轩与他们,与大别山,从来没有分开过。这些村民说的话概括起来,大致是这样的:细爷刚进山那会子,愣没个人样,一脸病态,头打破了,腰伸不直,走路得拄柺杖,站都站不稳,上山下山得用一只手撑着腰,或有人扶着,才能勉强挪步。走不了几步,就得歇下喘息,甚至吐出血来,看得人好伤心呵。细爷解放前闹革命,也没给敌人整成这样子呢,水电厅的人好狠心呵。就是这样,细爷辗转到了张家塆,身体略有好转,这就亏了大家对他的照顾护卫与詹医生的治疗了,他就闲不住了,坚持与我们一起上山砍柴。他伤没好,砍不动,就坐在地上,用手扒拉柴草。他的那双手还恁地有劲,一扒拉就是一大堆,象个铁钯一样。门前这口池塘漏水,蓄不住水,他就领着我们放水改塘,挑塘泥,清塘底,铺粘土,打夯,垫石块,塘壁砌上块石,用水泥勾缝。水泥我们本来没钱买,是公社看细爷的面子送的,愣是将塘整得不漏了,解决了我们吃水用水的大问题。细爷告诉我们,以后有钱了,要用钢筋水泥来彻底改造池塘。现在这么作,看似好,暂时管用,也只能是凑合,不是长久之计。身体更好了一点儿,细爷就领着我们上山考察,一一指点说,那儿可以种树,那儿适合种竹子,那儿种杂粮,那儿种药材,那儿可以顺着山势开一条渠道,引山泉搞自流灌溉,发展多种经营。在指点时,他还给我们算了一笔经济账,种什么收效快,种什么时间长一点但是能多赚点钱,既能支援国家建设,也能增加社员收入。细爷要我们眼光放远一点,别舍不得钱买新品种,老是一茬茬一用退化的种子种庄稼,那是吃力不讨好的事儿。要学会科学种田才行,按科学种田,才真正是一本万利的事儿。经过细爷这么一指点一启发,我们心中就亮堂了,就巴不得他在水电厅被坏人打倒,打倒了好回张家塆来当生产队长。只好细爷能当我们的生产队长,不出3年,张家塆保险要改变面貌,村民们都要富起来。记到这儿,郁林远不禁想,齐轩的农业发展观,是不是走到时代前面去了?在他的心目中,可没有割资本主义尾巴这茬事。村民们说,别看张家塆穷,可是老根据地呢。这儿离贾庙近,是大别山的一个出入口,历来敌我都争这个地方。塆子里每户都有人参加革命,都有人为革命牺牲了。1950年有个统计,张家塆为革命牺牲了30多人,参加红28军的,五大队的,五师的都有。高敬亭,李先念,汪少川,梁从学都在这个塆子住过。1938年方毅张体学进山,就在这个塆子呆过好长时间,筹划成立五大队的事儿。1946年五师突围,细爷留下来打游击,是张家塆的人掩护他,多次逃过广西军的追捕。有一回广西军配合王亚卿的还乡团,将张家塆整整围困了半个月,细爷躲在山上下不来,又走不出去,靠喝山泉挖地里的生板粟充饥,拉肚子拉得昏过去了,是我们借着上山砍柴的机会,将他抬进山洞救活的。要是敌人知道了被抓住了,那是要一起活埋的。王亚卿这狗日的坏透了,坐镇贾庙,一个劲盯着张家塆,不定何时就带人来包围搜查,村子里被他搞死了好多人。1948年张体学齐轩带兵,包围了王亚卿一伙,将王的队伍消灭了,为乡亲们出了一口恶气,那时才真正叫痛快呢。1962年7月,张体学齐轩漆大爷陪着李先念一行,到塆子里住了好几天,专门看望乡亲们。他们住的是他们过去干革命住的老屋,吃的是干革命时吃的杂粮咸菜。还专门召集我们开会,一起商量如何将张家塆发展起来。这口塘就是那时候,他们帮着我们一起挖成的。这次齐轩重返大别山(你们都这么说,我们也就跟着这么说,其实就是进山逃难),开始时是住在张家塆的。不到一个月,吴春芳与她男人,就带人带枪来张家塆捉过细爷一回,凶神恶煞的样儿,要乡亲们交出齐轩,乡亲们急了,荷锄携棍,连同民兵枪支都亮出来,才将他们轰跑了。他们心不甘,就呆在村外不肯走,非要捉到齐轩不可。乡亲们就拿着民兵枪枝,打猎用的火铳堵在村口,他们要是敢强行进村,我们就打他一场狙击战,捆了他们的人,缴了他们的枪。结果那一伙人未进村就被吓跑了,临走时发生了一场纠纷,对方有几把被手枪撂到了塘里。叫吴春芳一伙这么一闹,细爷怕出事伤害了乡亲,只好在大别山到处转移,这家住一天,那家住一天。细爷讲好了的,在那家他吃一餐饭付一元钱,都将账记着,以后发了工资还。你们说这好笑不好笑,那个乡亲要他的钱?都不过是想他能多住几天,这可是机会难得。但又不得不转移,毕竟细爷是在逃难中。谁知这是乍回事?解放前细爷是在大别山打游击,号称游击大师,百战百胜的大别山坐地虎。解放后他却要重返大别山,进了山却只能挨追挨逼,不能还手,这不是倒退了吗?你们水电厅的厅革司和工程一团坏透了,组织了别动队捉细爷,第一次将细爷堵在刘家塆,我们得到信都赶去了,连漆松林与漆念庭都去了。幸好那次有刘老爹掩护,大伙救援,细才爷没事。要是出事,我们就要与他们拼个你死我活,让他们知道老根据地的厉害。当时躲在地道中的细爷,只是怕出事,一个劲带信劝我们别出手,否则工程一团绝没有好果子吃。第二次是在前不久,厅革司的人将细爷堵在了高屋塆,那天好险,细爷正打摆子呢,发高烧烧得人都变了形,要是他们得了手,细爷还有命?狗日的们将细爷与漆大爷困在麦田里,冻了一整晚,亏得刘二爹领着人顶住了。那天我们赶去晚了一点儿,到时天要亮了,那伙人退走了。要是碰上这伙人,不要他们放点血才怪。说起来,细爷与刘家有缘份呢,刘家塆的那个刘老爹,就是高屋塆刘二爹的胞兄。事情真是怪得很,水电厅好象不是共产党的,成了国民党的了,逼走细爷不说,还要带人带枪进大别山来捉?事后我们一起跑到黄州军分区,去告厅革司的状。本来是要到省革委会去告状的,被细爷劝住了,他叫我们算了,没出事就行了,别为难张体学了。我们想不通,怎么会为难张体学呢,真是越革命越糊涂。你们机械连算是争了一口气,让我们知道水电厅也不都是一鼻孔出气,还是有好人的。前些时听到你们抢了一屋子枪,我们都替你们高兴,这就是革命的样式。那些坏人都有枪,你们就得用枪来对付,这叫做以眼还眼,以牙还牙,不然你们也得将命赔进去,让那些家伙给收拾掉。你们手中有了枪,他们才能傻了眼,细爷在山中也稳当一些了。让厅革司一伙人知道,原来保齐的人,也不是光挨打吃亏的。你们能文能武,敢写敢打,能耐大着呢。看到你们写的材料,我们请了识字的人读了又读,听得人满心眼高兴,细爷也高兴。我们知道,细爷的历史问题,总算全搞清楚了,好人到底是好人,得还好人真面目。好人遇到事儿会有好人搭救,这就叫好人有好报。现在事情要出头了,细爷真的要走了,我们还舍不得呢。这一走,谁知细爷什么时候再重返大别山?就这么大家尽情聊了一个下午。聊到一定时候,杨敬亭就站起来,殷勤地给大家递烟表示敬意。大伙起身双手接着,一脸的虔诚。到了日落时光,门口暗淡起来,大别山一片蒙昽,大概是水电站仃了电,屋里只好亮起了一盏有玻璃罩的老式油灯。乡亲们尽管还有说不完的话,坐谈会目的己经达到,齐轩进山后的情况基本清楚了,就只好结束了。</p> <p class="ql-block">王婆婆挽留大家吃晚饭,大家不肯,说是再吃就将王婆婆家吃穷了。这时,漆念庭好象睡醒了,伸手摩挲着光脑袋,睁着一双迷糊的老眼,堵在门口说,那个说吃穷了?我说过,我有15级干部的退休工资垫底,够你们大家再吃好几顿的。但是,乡亲们还是不卖账,嘻笑着要走。直到齐轩站起来,沉着两道浓眉,板着一张脸,似笑非笑地说,那个都不准走。晚饭算我请客,不过是赊账。</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