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当如橘

李建忠

甲辰端午再读《橘颂》有感

明天即是端午。

晚饭后坐于桌前，沏了一杯清茶，伴着窗外的雨声，翻开一本泛黄的《楚辞》，一篇篇带着楚风和楚魂的屈子诗文，便辞采绚烂地款款走来。

《离骚》《天问》《九歌》……众多诗文中，吾独爱《橘颂》：

后皇嘉树，橘徕服兮。受命不迁，生南国兮。

深固难徙，更壹志兮。绿叶素荣，纷其可喜兮。

曾枝剡棘，圜果抟兮。青黄杂糅，文章烂兮。

精色内白，类任道兮。纷缊宜脩，姱而不丑兮。

嗟尔幼志，有以异兮。独立不迁，岂不可喜兮？

深固难徙，廓其无求兮。苏世独立，横而不流兮。

闭心自慎，终不失过兮。秉德无私，参天地兮。

愿岁并谢，与长友兮。淑离不淫，梗其有理兮。

年岁虽少，可师长兮。行比伯夷，置以为像兮。

天地之间生长着一种美好的橘树，它生来就适应这一方水土。

天生的习性不能移植，只能生长在南国荆楚。

根深坚牢难以迁徙，那是因为它心志专一。

树枝上，碧绿的叶子，洁白的花朵，缤纷一片令人欣喜。

枝条繁密刺儿尖利，圆圆的果实簇拥成团。

青色的叶子，黄色的桔子混杂一起，色彩是多么斑斓绚丽。

鲜艳的外表，纯洁的内里，如同担负重任的贤人志士。

风姿美丽，修饰得宜，美的真是无可挑剔。

惊叹你自幼的志气，就与众人殊异。

你卓然独立从不变更，怎不令人可敬可喜！

根深坚固难以迁移，心胸坦荡无所欲求。

你清醒的独立于人间浊世，宁愿绝水横渡也不随波逐流。

你断绝私欲谨慎自守，始终不会犯错误。

你坚守美德从无偏私，为人高尚与天地同齐。

我愿与日月一起流失，和你长结友谊不离不弃。

心灵美好而不淫乱，性格刚直又有条理。

你虽年纪轻轻，却可为人师表。

你的高洁德行可与伯夷相比，我将把你做为榜样前来学习。

初识《橘颂》，缘于少年时读黎汝清的小说《生与死》。

女主人公原名小静，后改名桔如。桔如看到妈妈的日记，知道自己的名字来自屈原的《橘颂》，不禁热泪盈眶。

她知道，在这高洁的名字里，凝聚了妈妈对她的殷殷期望，她绝不让这个名字染上污点。

那时不知从哪里寻得《橘颂》来读，只记得一读便爱。今日再读《橘颂》，爱意犹深。因何而爱，皆因“美好”。

屈子称赞橘树是天地间最美好的树。这橘树接受天命，降生南国，从此扎根这片沃土，既不见异思迁，亦不四处飘零。这橘树的花是美好的，在春天生长翠绿的叶，开满洁白的花，一个“素”字，干净无比。这橘树的果更是美好的，在层层叠叠翠绿色叶片中，长出圆圆的橘子，橘子青黄杂糅，青色没有褪去，黄色已经泛起。把橘子皮剥开，内瓤洁白，纯洁于里。

橘树不仅外形漂亮、风姿美丽，而且秀外慧中、品格高洁。年少时，即已抱定“独立不迁”的坚定志向；长大后，更是“横而不流”“淑离不淫”，梗然挺立；哪怕到了百花“并谢”的岁暮，依然郁郁葱葱，决不肯向凛寒屈服。

“愿岁并谢，与长友兮”。屈子在颂橘之中突然揽入自己，称愿与橘树长相为友，顿使面对严寒、傲霜斗雪的橘树形象，与身处逆境、不改操守的自己叠在一起，映印于历史天幕之上……

安安静静读着《橘颂》，屈子的诗文如那时明澈而贞静的月光，漫过万水千山，漫过沧桑岁月，浸入自己的心房。

这一刻，心中仿佛有个声音在说：君子如橘……

掩上书本，忽然想吃个橘子，又想到家里没有橘子，似乎市上也未见着。

那就留个念想吧。

不过今后再吃橘子时，要把那橘子一个个轻轻剥开，端端正正摆放在果盘里，然后悄悄说一句：“橘有品！君子当如橘！”

建忠草于甲辰端午前夜•玉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