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每次同郑老师和夏老师聚会,都有好茶喝——郑老师是夏老师她先生。</p><p class="ql-block">只要夏老师告诉我她先生过来了,并且“他带了点好茶”,我就知道有好事发生。</p><p class="ql-block">6月3日这次,郑老师不仅带来了好茶,还带来他的好朋友蔡介诚。</p><p class="ql-block">蔡介诚老师是台湾宜兰人,他不仅是一位享有“笛神”美誉的专业作曲家、演奏家和唱片制作人,而且也是一位资深的茶文化人。</p><p class="ql-block">郑老师对蔡老师扬了一下头,说:“这次的好茶是他带来的,他是一个喜欢分享的人”。紧接着郑老师对我眨眨眼,环视一圈调侃道:“只是这么好的茶拿给你们这些不懂茶的喝真是有点可惜了”。</p><p class="ql-block">时评人在生活中也这么犀利,真是可恶。我想。</p><p class="ql-block">他又话锋一转,笑指蔡老师强调说,不过他不在乎,他乐意分享。</p> <p class="ql-block">“他这次带来的是真正的好茶,不管大陆还是台湾这种茶现在都找不到几个的”,郑老师说。</p><p class="ql-block">我知道他们所说的好茶同我们对好茶的日常定义和理解并不完全一样。</p><p class="ql-block">去年郑老师过来,带的是一款茶膏。那茶膏是1942年中国远征军出征时政府发给军人的,“平时当茶,伤病当药,每人一斤”,近年台湾茶人才从缅甸觅回少许。</p><p class="ql-block">因为知道了那款茶膏的故事和源头,去年那茶,我喝出了不同的味道,更喝出了不同的心情和感受。</p><p class="ql-block">那以后,我对“茶文化”便多了一分不同的理解——它不仅是对茶的滋味和器物的玩赏,还有对茶的历程与风霜的追溯…</p><p class="ql-block">这时只听蔡老师说,今天我们喝的是一款百年老茶,老茶得用老杯子。说话间,他从一个柔软的小茶包里一口气连续掏出九只陶瓷小茶杯,七红二白。</p><p class="ql-block">描绘着传统图案的猩红小杯是清代物件,器形敦厚,色彩沉着,由内而外散发出一种不可言传的时光气息。</p><p class="ql-block">蔡老师把两只八角菱形的白色小杯放到夏老师和我面前,说:“这两只杯子今晚就派给两位夫人用吧!它们是明代的德化瓷杯”。我轻轻拿起它仔细端详,这是柔和温润的象牙白,典雅灵秀,灯光下流淌着水一样的光泽。</p><p class="ql-block">(↓明清小茶杯)</p> <p class="ql-block">蔡老师在确认了水源绝非出自水龙头之后开始煮水。他环视了一眼周遭,说,这样的老茶最好是用红泥壶泡…现场没有的话也就用紫砂壶将就一下吧!</p><p class="ql-block">只见蔡老师从一个小包裹里取出一小罐茶,同时取出几片老旧的纸片放在桌子上,接着慢慢把茶叶分在老竹茶则里…</p><p class="ql-block">这时郑老师介绍说:“这款茶是1920年的安徽孙义顺茶号的六安茶,至今已经104年了,是可以喝的古董,大家可以先闻闻。”</p><p class="ql-block">我们小心翼翼传递着茶则,反复端视轻嗅,一缕似茶似药的香气从鼻端氤氲开来…</p><p class="ql-block">郑老师介绍到:“这款茶是遵循济世救人的传统按药配方的,当年只能在药店买得到”。说着他又拿起这几张已经被虫子蛀蚀过的纸片说,这几个茶标是随茶叶附上的,它们商品和商号信息,也是商家的质量承诺,很宝贵”(如下图)</p><p class="ql-block">“看,还有这片竹叶——那时做茶的传统习惯,会将茶园旁边的竹叶也放一两片在茶包里”。</p><p class="ql-block">我的意识瞬间跟随这片百年前的竹叶进入到了那座青悠的茶山……</p><p class="ql-block">那么这几个茶标也是百年前的老物件了。这些从右往左竖列书写在火纸上的繁体字,瞬间将我带入到百年之前的药店柜台前。</p><p class="ql-block">我仿佛看到一位身穿长衫的掌柜,他的身后是高高的多格药柜,身前的长条木柜焕发着黄澄澄的光洁,面上放着算盘和铜星小盘秤……</p> <p class="ql-block">蔡老师和郑老师当场将这几枚茶标赠送给了我们所在的茶空间“岁时集”,以答谢其为本次茶会提供的雅集场所和服务。空间主人如获至宝,立即吩咐属下安排镜框珍藏。</p> <p class="ql-block">在我想入非非之间,蔡老师泡好了第一壶古董茶。</p> <p class="ql-block">散光灯下,茶汤在公道杯的玻璃壁上映照出一道金边,杯底投射到桌面上的光影金红饱满,像琥珀,又像朝阳……</p> <p class="ql-block">我们的目光都聚焦在蔡老师手中的茶壶上,人人都眼巴巴等着蔡老师分茶。</p> <p class="ql-block">我们总共十人,一壶不够大家同时饮用,而第一泡和第二泡的区别是显著的。于是蔡老师连泡两壶注入公道杯里之后才分给大家,这样,每位品尝到的茶汤就是一样的浓度和温度——这也正是公道杯本来的公道涵义。</p> <p class="ql-block">接过老师分来的茶汤,一股浓郁的药香扑鼻而来,深沉醇厚;汤色金光滟涟,莹润如蜜,一层淡淡的轻烟悬浮其上,仔细查看似有远山月影隐隐欲现……</p><p class="ql-block">我啜饮一口,然后一气将整杯吸入。茶汤在口中浸润,一股浓香的的热气透过鼻腔贯入额头和脑门;伴着茶水的下咽,一股暖流慢慢下潜丹田并向全身弥漫。</p><p class="ql-block">几杯下来,我感觉两眼朦胧模糊,似醉非醉,身心松弛,全身微热,额上沁出了细细的汗珠;不留神的几个喷嚏之后,头脑豁然清朗,全身通透。我看看旁边的夏老师,却是醉眼迷离,哈欠连天…室内一时无声,大家陶醉在这古老香茶的品味之中。</p><p class="ql-block">稍后,蔡老师又推出一款1949-1952年间的“红印铁饼”普洱。</p><p class="ql-block">“这款茶只有七十多年。本来应该先尝这款再尝刚才的六安,但是因为刚才有人说要先走一步,所以我们颠倒了这个顺序”,蔡老师说。</p><p class="ql-block">紧接着他又感叹说:“这款红印虽说只有七十多年岁,可是出产它的那片茶树却是有上千年的树龄呢”!</p><p class="ql-block">红印虽然是普洱,饮下的感觉却不如六安那般厚重。郑老师端着茶碗呷了一口,只听他说:刚才那款深沉下潜,这款却是清亮上扬。</p><p class="ql-block">是呢,就是这种感觉,只是我说不出来。郑老师是哈佛的心理学硕士——心理学家普遍有一项十分重要的能力:准确地抓取并清晰表达出人们意向中那些模糊飘渺的感觉——当他陈述出你意中有而语中无的情绪体验时,你便得知自己已被看见、被理解、被接纳。往往这时你就真正进入了被疗愈的进程之中——只可惜,郑老师这个心理学家被茶和时评占领了。</p> <p class="ql-block">而蔡介诚老师,他是一位茶人,更是一位音乐人。</p><p class="ql-block">蔡老师自幼随父亲学习中国民间北管音乐,在台湾艺专国乐科主修管乐与琵琶,擅长笛艺与作曲,享有“笛神”之美誉。</p><p class="ql-block">他从学生时代起就活跃于世界各大舞台,致力于中国音乐的收编于创作,迄今已出版超过两百余张专辑唱片,其中《畅想》合集被音响专业人士推荐为“世界100张必听唱片”之一。</p> <p class="ql-block">我在旁边茶桌上看到了蔡老师随身带来的笛包,内有长短各种竹笛和大小排箫。其中一只竹笛十分特别,它看上去非常细腻光亮,油润如玉。蔡老师告诉我:这只笛子跟我五十多年了。我顺势说,请蔡老师演奏一首吧!</p><p class="ql-block">我的提议得到在场各位一致附议。在大家的掌声中,蔡老师说:“好呀!咱们今晚就叫‘茶与乐’好啦!</p> <p class="ql-block">蔡老师取出一只排笛,吹奏了一曲他在上世纪八十年创作的《丝路花雨》,郑老师紧接着就提出想要听《梅花三弄》。</p><p class="ql-block">《梅花三弄》是中国十大古曲之一。我们一边喝茶,一边听郑老师聊起笛曲《梅花三弄》曲作者、东晋大将军桓伊与王羲之的儿子狂士王徽之的故事:</p><p class="ql-block">桓伊徽之一武一文,二人素不相识但却彼此仰慕。一日江边偶遇,王徽之托请“笛圣”桓伊将军为之吹笛;桓伊即席吹奏一曲《梅花三弄》之后,一语未发,骑马踏雪而去——晋代那种相互欣赏而又不拘俗礼的旷达的士族之风真是令人神往。</p><p class="ql-block">(↓蔡老师即席演奏古典笛曲《梅花三弄》原曲)</p> <p class="ql-block">“听众候于舟上,梅香待于雪中”。笛声婉转,悠扬旷远,一往情深,穿越千年…</p><p class="ql-block">时在仲夏夜,人坐茶空间,而我的眼前却叠映出片片雪花,漫天飞舞。梅香茶香,暗暗浮动,泪眼迷蒙,竟不知今夕何夕……</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