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粱西粱

信天游

　　登东粱是奔着杜鹃花去的，尽管近三千米的海拔让人有些畏惧，可那一片北方稀罕的杜鹃花海如勾魂一般让一群群无可救药的背包客依然义无反顾的地去投入它的怀抱。

粱在秦岭的极深处，人处谷底，抬头仰望却很难窥视东粱的雄浑与苍茫。车子沿着林区路蜿蜒曲折地在原始莽林间行驶到一个叫狗爬粱的垭口，算是到了尽头。虽是行到水穷之处，却无坐看云起时的景致，垭口仅仅是位于山的半腰，东粱还远着哩，在层层叠叠的高山大岭的后面在看不见的高处。倒是满坡的桦树杂林郁郁葱葱苍翠欲滴，已呈现高海拔的植被特征了，林底是一些不知名的野花妖妖的开的正旺，有不知的鸟鸣从林子的深处回荡着，听着就让人心旷神怡。

天虽是阴天，云却不低垂阴郁，清清明明疏疏朗朗视野豁然，清风拂面，不冷不热，让人十分舒适惬意。狗爬粱垭口左侧是一条登山者践踏出来的一条便道，如一条无尽的绳索在林间隐隐约约。顺着这条小路，一行人果然得如狗一样撅起屁股在疏朗的混叶林间向上攀爬，路旁是低矮的箭竹林，高不及腰却密密实实，箭竹林的上面疏朗的混叶林，树木苍遒高耸入云。

　　登山的路不难走，但很长 ，似乎没个尽头。 在林子里爬一道坡又下一坡，然后又是一个更长的坡，如此在反反复复中迈向更高的山脊。周边的草木在海拔的抬升中变换景色，混叶林渐渐稀疏也越来越矮，视野也越来越空旷，脚底的草却越来越茂密，与草交织的是一丛丛矮小灌木，顶上簇簇成团的花正开得妖艳。

从草甸灌木林中横穿一个舒缓的斜坡，所处的位置竟然又一个下坡的高处。在这里远眺，东粱西梁南梁连绵如巨龙一般蜿蜒横亘在眼前，苍茫浑然，厚重雄伟。虽无危崖耸立巨峰入天的逼人气势，也足以让人震撼不已。山在这里呈现出与脚下混叶林迥异的景致，粱的两边植被以粱的最高处为界限，阳坡是连绵不绝的草甸，如绿毯一般柔柔的铺满缓坡沟壑，呈一种女人的秀媚之美。阴坡则乱石嶙峋，一满是挺拔的高山冷杉，树皆清瘦如刀剑般笔直，有男人般刚毅不服输的气概。

从这里下行西粱的垭口，一路皆是被风刮断雪压折的冷杉，粗的合抱，细的也有碗口粗细，倒下的树，有的被连根拔起，有的从中间折断，皆横斜于乱石之上，有的已经腐朽脚踏既断，有的则依然死而不屈，努力的彰显着冷杉宁折不弯的品质。在一堆乱石枯木的突兀之处，有好事者书一木牌，上面书写着南草北木的大字，这四个字概括性极强，简要全面的浓缩了东粱地貌植被的特征，吸引着每一个背包都要在这里客驻足举牌拍照留影。

　　从这个垭口上西梁就不远了，缓缓的斜坡草甸切割着天空，让山粱呈一道优美的曲线，没有了树木，弯路毕显，远远望去似乎是悬在云里的一根丝线一条飘带，五颜六色的人是这根线的一个个结，只不过是这个结是活动的，在这条线上慢慢蠕动着上上下下。

坡上已有零星的杜鹃花丛，这些杜鹃皆伏地而生高不过两尺，一团团一簇簇镶嵌在绿茵茵的草甸里，紫红色的花在风中摇曳的绽放，很是妖娆，让缓坡变得迷幻瑰丽。人顿时忘记了疲惫，脚底也有了气力，竟然忘记了这是在近三千米的高海拔的山顶上行走。

越向上走，坡越来越坦荡，已有牧场辽阔高远的气象，草甸慢慢变成了陪衬，杜鹃越来越密集渐成主角，丛丛杜鹃花兀自怒放若繁星点点逼人的眼，娇艳却不媚俗，纯净而显高雅，他们再这个苦寒的高处努力的诠释着生命的绚丽与顽强。繁花从中的草地空间，已支起无数顶色彩艳丽的露营帐篷，似乎是在风中与盛开杜鹃花争奇斗艳。花海里游人穿梭往来，或驻足拍照留影或大呼小叫的释放着愉悦的情绪，无不因这旖旎的自然风光而忘乎所以。

　　在花海中继续上一个缓坡，就到最高点东粱了。还没来得及抒发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感慨，天突然下起了小雨，随雨而来的是强劲暴烈山风，呼呼的吹，粱脚下刚才还安宁祥和的云雾开始骚动的往上涌，涌到粱顶便被扯成一缕缕的贴着花海草甸帐篷往北疾驰，顿时花丛游人帐篷等在云雾里斑斑驳驳隐隐约约跟着有了动感，一时有了不知是花动帐篷动还是云动雾动风动的错觉。一切都变得迷离神幻，一切变得神秘莫测。

匆匆在一堆枯木堆积的打卡点拍了几张照片，就往来路上走。站在东粱看刚才留恋过的西梁，此时如海市蜃楼一般，在云雾里摇曳，似乎是个遥远模糊幻境。帖地而生的杜鹃花是看不见的，而色彩缤纷的帐篷与蠕动的游人让人又切切实实的感觉到那是一个真实的场景。

归途中，正忙着登顶的依然是人头攒动，冷雨冷风仍旧浇不凉上山者热情。冒雨奋力攀登者让我有些羡慕那些在杜鹃花海里扎帐篷的背包客了，他们不需如我一样掐着时间登顶又掐着时间下山的慌忙，任凭风雨如晦仍可从从容容的把自己交给这片秦岭净土。他们在这花海草甸里截取一方小天地，看山风卷云，听雨敲帐篷，闻杜鹃花香，再煮一壶热茶，让登山的疲惫在这洁净的世界里获得彻底的释然，这是何等的逍遥自在啊。

遇到个雨过天晴山风不兴的夜，远离了一切现代文明的喧嚣与钢筋水泥丛林的桎梏，坐在杜鹃花旁柔软的草甸上，看姣姣澄宇里星光灿烂，按下脑子的暂停键去发呆去沉思，去像一个小孩一样伸手婆娑触手可及的星星。拟或是拎一瓶烧酒，对着空旷深邃的大山对着当空的皓月喝出自己心情自己的寂寞，无须可以逢迎高低贵贱上司同僚，喝醉了横窝花间，与山风对语，跟杜鹃呢喃，真切的体验一把李白举头邀明月对影成三人的旷达，这才是登山者梦寐以求的境界啊。

正在遐想，雨哗然增大，着实冷的厉害，赶紧裹紧雨衣，踉跄下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