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端午是母亲的生日。母亲去世已经很久远,连我也已经是很老的人。每年的这个时候,人们在以各种不同的心态过着这个节日 ,而我总会想起那片遥远的洋芋花。</p><p class="ql-block">洋芋花是洋芋刚刚成长时开出的花。不同的品种会开出不同的花色。有白色的 ,有粉色的,而我的印象最深的是紫色的。也许是年代久远记忆不准,但青色的洋芋叶子,头上顶着几枚紫色的花,在青黄不接的日子里 ,意味着洋芋可以刨开充饥了。尽管那时的洋芋还很嫩,如同刚灌浆的麦子。</p><p class="ql-block">母亲的生日就在这样的季节里。小时候的记忆中,连饭都吃不饱,用什么过生日呢。唯一能下锅的是地里才开花的洋芋。只有自留地里的那一小块,挖一棵就少一棵,不到不得已时,是舍不得早早地糟蹋。</p> <p class="ql-block">我只知道母亲是端午节这天的生日,这是母亲告诉我的,但从来没见她过。自留地里那一小块洋芋,是母亲自己种的。她牵着我的小手,走过屋外细细的小路,跨过用树枝围成的篱笆,站在五月端午的风中,像是在等待着地下的洋芋快点成长。她的生日也许只有我和母亲知道,没有其它人提起过。</p><p class="ql-block">“花开了就是希望,日子再难,忍一忍他就长大了。”母亲抚摸着我的头,那时候我不太听得懂。</p><p class="ql-block">当我长大之后,洋芋已经不是充饥的口粮,而是一种蔬菜。山外的洋芋在端午节已经能成熟过半。母亲的脸色不像从前那么饥黄,仍然站在地畔,看着洋芋花开。也许,洋芋花开就是母亲最好的愿望,已经不再指望地下的洋芋或大或小。</p><p class="ql-block">我刚参加工作那年,带回单位发的粽子,姐姐也带着孩子回来了,一大家人在一起过端午节。儿女都能在这天回来,这是母亲最忙、最累又最高兴的一天。我们忙着插艾,给小孩做荷包,点雄黄酒,却没有人提起母亲的生日。我说洋芋开花了 刨几窝做盘酸辣土豆丝。</p><p class="ql-block">母亲没有言语。</p> <p class="ql-block">再后来,我的精力在谋求自己的职业和养育孩子,离土地越来越远。关于给母亲过一次生日的念头都被杂乱的日子荒芜了。端午年年在过,母亲没提过她的生日。</p><p class="ql-block">如今,母亲的就坟守候在村头洋芋地边 ,可我每年清明回去,洋芋像深默一样,没有开花。再后来,土地被流转 ,洋芋也没人种了。</p><p class="ql-block">可那一片紫色的洋芋花,总会在端午这天 开在我苍老的心中。</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