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明太子与天台

江南一庐

文人雅事，总是能起后学之怀思。昭明太子萧统（501-531）是梁武帝萧衍的长子，字德施，小字维摩，谥号昭明。近几年，天台有一些学者在研究天台山昭明文化，昭明文化在天台开始引起注意。我以为，我们文化现象不同于史实研究，史实研究要以真实性的态度来对待，而有的文化现象因为是神话、传说、民间信仰等等，这些不一定都有史料佐证，有些是合理想象以及分析判断。对昭明太子，虽然到目前为止还找不到他来过天台的正史记载，但地方志记载以及民间传说他隐居过天台，他与天台的几个不解之缘，值得我们研究，也是我产生写点文字的兴趣所在。

昭明太子将孙绰的《游天台山赋》编入《文选》，扩大了天台山的影响力和美誉度，我们天台应该感谢他。他组织编撰而成的《文选》是我国历史上第一部诗文总集，隋唐宋科举考试以诗赋取士，《文选》为必读书目，影响巨大。尤其是昭明太子将孙绰的《游天台山赋》编入《文选》，该篇是《文选》中唯一讴歌“名山”的佳作。自此以后，天台山成为文人学子心目中的海内名山。而随着《文选》传播到海外，进而天台山又成为海外名山。宋陈耆卿在《嘉定赤城志》卷一九《山水门》中评价孙赋的影响是：“台以山名州，自孙绰一赋，光价殆十倍。今以其所登载，质之见闻，秀概神标，炳炳如星日。非若野史浪记，谈河说海，诬诞而不经也。”故，有孙赋，如同制造了“天台山”这款名牌产品；而有《文选》，又如同放入全国知名的平台去登载推介、广为人知并创造出了财富。借助这个平台，天台山的美名远播，必然影响了一代代高僧大德、官员文人、学子游客，吸引了如智者大师、司马承祯、李白、朱熹、徐霞客等各类高人“大咖”前来，他们的到来，对天台山的佛教、道教、儒学（理学）产生了深远的影响，也间接促成了浙东唐诗之路的形成。所以从这个意义上，孙绰、萧统其功不浅，天台没有理由不感恩。

例如智者大师弟子章安大师所写的《隋天台智者大师别传》，记载智者大师从南京来到天台弘法，其中一个原因就是受孙绰（即孙兴公）《游天台山赋》影响：“闻天台地记称有仙宫，白道猷所见者信矣。山赋用比蓬莱，孙兴公之言得矣。若息缘兹岭啄峰饮涧展平生之愿也。”

昭明太子仁孝爱民，虽然只活了31岁，最后也没有当上皇帝，但在老百姓心目中，千百年来奉为神明，崇敬他信仰他！与全国许多地方一样，天台至少在明清时期就有昭明太子庙，寄托着老百姓对他的怀念。前文所述，正史虽然没有留下他来过天台的记载，但并不妨碍天台百姓对他的感情，立庙祭祀他。在现在的开岩，赫然可见昭明太子庙，这是不争的事实。当地百姓叫昭明太子庙为“岩下殿”，尊称昭明太子为“昭明圣帝”。据来自上曹村的曹林江先生回忆：上世纪“文革”前昭明太子庙还有两幅对联，门联是“撇却金瓯成至圣，归来婺郡隐东林”，柱联是“望阙招贤罗一代，选楼下笔定千秋”。对联出自何年代已不可考，但写出了昭明太子的历史功绩和隐居天台东林的民间传说。这里的“东林”即开岩一带，开岩在以前属东林乡。查昭明太子年谱，有的一年中寥寥数语，仅一二件大事，有的例如28岁的记载是空白的。我讲的意思是，正史不可能穷尽一个人经历的全部，象民间传说昭明太子隐居的事，极有可能是真的，但正史没有记载在内或者不方便记载，这些也是正常现象。

明传灯大师所著的《天台山方外志》有“梁昭明太子庙”内容记载：“梁昭明太子庙在县一百一十里三十七都，辅龙山神即梁太子统，颇著灵异。案旧志：梁太清末，侯景作乱，陈霸先兵起，统避地至此。后人祀之，因以得名。”清康熙《天台县志》记载：“梁昭明太子庙，在县西，梁末侯景作乱，太子统避地至此，后人祀之。”虽然记载的庙在一百多里路的三十七都，并非在开岩之地，但说明至少在明传灯大师写方外志的时候（1601年前后），天台山就有昭明太子庙。经查有关资料，三十七都即天台县原飞山乡，1939年6月划归新成立的磐安县，在现在的方前镇。这里应说明一下，这两志记载的“侯景作乱，萧统避地至此”与历史事件的时间有误。侯景作乱时，昭明太子已去世十几年，此时不可能还避乱到天台。但尽管如此，不可否认也有地方志记载他来过天台、并且明清时期已经有昭明太子庙存在的事实。

这里值得一提的是，清朝天台人、礼部侍郎齐召南齐大人专门有首以《昭明太子庙》为题的诗：

一间茅屋傍僧寮，

谁道维摩到石桥？

为爱天台曾选赋，

尚留宝塔自名萧。

野人岩下呼千岁，

啼鸟声中忆六朝。

惆怅夜来明月上，

好骖鹤驾并王乔。

这首诗信息量很大，至少在齐大人眼里有几点判断是明确的：一是昭明太子庙旁边有“僧寮”，分析起来应该是“开岩寺”；二是昭阳太子因为喜爱天台而将《游天台山赋》编进《文选》中；三是赤城山的宝塔，即梁妃塔，也与萧家有关系。另外，齐召南他在《天台山方外志要》里介绍昭明太子庙时，明确记载：“梁昭明太子庙，在开岩寺侧。”

《天台曹氏宗谱·序言》这样记载：“梁武帝为了避免临川王萧宏和嗣太子萧正德对太子萧统的加害，授曹公（景宗）为太子太傅，护卫统领东扬州，设衙署于婺郡。觅东林（今属天台县）百丈岩下地方习文练武，惜境忘归。”序言写于1994年。相比于《天台山方外志》和《康熙天台县志》记载的内容，萧统如果来过天台，那在幼年时为避宫廷内斗而避到开岩的可能性更大。而开岩附近的上曹村，为曹姓聚居地，据宗谱记载，大约唐咸通十一年进士曹经候于僖宗年间（873一888）由金华铁陀避难迁至上曹村。正好传说中护送昭明太子的曹景宗也姓曹，虽然时间上相差三百多年，但曹经候与曹景宗是什么关系？他是否因为追慕先贤，受曹景宗影响而迁到天台上曹村？因为曹经候迁居天台的线路也正好与昭明太子庙对联中“归来婺郡隐东林”的线路一样。这些疑问，上曹村的有识之士倒可以研究考证一番。

现在的磐安县，昭明文化氛围较浓，在大盘山仍然保存着纪念萧统的昭明寺、昭明太子庙；“浙八味药材城”广场又叫萧统文化广场，塑有昭明太子像；还有传说萧统隐居的一个村叫“王隐坑村”，等等。

至于天台开岩寺和赤城山梁妃塔是否与昭明太子有关，我以为还需要深入研究和挖掘。上面讲到的开岩寺，最早从南宋《嘉定赤城志》可见记载，只不过那时候叫镇国院（旧名开岩）。从记载来看，该寺建于梁普通三年，即公元522年，是年昭明太子22岁。当地老百姓说开岩寺是昭明太子向他父亲梁武帝请旨同意建成的，这个时间段是巧合还是另有玄机，我们不得而知。

《嘉定赤城志》具体记载如下：“镇国院，在县西南四十里。旧名开岩，梁普通三年建，盖因天花尊者擘岩得雪故名。周显德六年重建，改泗洲禅院，国朝大中祥符元年改今额。”

查明传灯大师《天台山方外志》和清康熙《天台县志》也有明确的内容相似的记载，这里不赘述。

而赤城山梁妃塔，据《嘉定赤城志》记载：“赤城山绝顶有七级浮屠，梁岳阳王妃所建。”另据《天台山方外志》卷二十记载：“按《越都图经》并古碑云：梁朝岳阳王者，是昭明太子第三子，即梁萧詧。于赤城山顶，造砖塔三所，中有如来舍利四十九颗。”1995年版《天台县志》（第566页）也记载：“赤城山梁妃塔，在县西北赤城山顶，南朝梁大同四年（538）七月，岳阳王萧詧为王妃建造。”史志对梁妃塔，是梁岳阳王所建，还是王妃所建，表述不一，但无论怎么表述，都离不开与王妃有关。那么萧詧或者王妃又为什么要在赤城山顶建塔？这中间与萧统有什么关系？有待研究。

从东阳中兴寺塔出土的一块残碑《婺州东场县中兴寺新砖塔舍利记》（961年），也许我们可以找到一点蛛丝马迹，残碑内容大致是讲：梁武帝之孙岳阳王萧詧，赴任会稽郡前，得到国都建康开善寺的高僧宝志建议，前往会稽郡萧山开善寺旧址拜访了一百岁高龄的昙彦和尚，得知自己为许玄度转世。萧詧随即在萧山开善寺旧址的许玄度所创塔基发掘，得到大批释迦真身舍利，并将其中49粒，瘞入新建的三所赤城山砖塔中……

梁岳阳王萧詧，曾为东扬州刺史（辖会稽、东阳、新安、临海、永嘉五郡），当时天台也属他管辖的范围，在此建塔应在情理之中；天台自东晋昙猷法师在赤城山佛教开山以来，佛教渐起，而王妃信佛，相传赤城山飞霞寺也是王妃所建所居，故建塔并安放舍利也是讲得通的；同时萧詧也应该深受他父亲《昭明文选》中《游天台山赋》的影响，对天台充满感情，才会把非常珍贵的多达49颗舍利安放于赤城山塔中。

去年6月10日，在平桥宗渊书院举行“首届天台山昭明文化座谈会”，有许多专家学者参加了研讨座谈。我有幸参加，并在会上发过言：“巍巍台岳，只有不辞土石才显巍峨，何况昭明文化是一座富矿；潺潺始丰，只有不弃涓流才见壮阔，何况昭明文化是一股儒家清流。天台山文化博大精深，唯有兼容并蓄，才能走得久远。”今天也是6月10日，正好过去一年时间，我还是持同样的观点。

未来可期，有专家学者建议、规划打造天台山昭明文化园，融昭明太子庙、昭明书院、开岩古寺于一体，以纪念天台山这位有功之臣，充实天台儒释道儒家之厚重，并助推天台西部旅游发展，我以为是具深远且现实意义。

神奇秀丽的开岩，隐隐中我看到昭明太子在向我们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