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散文:</p><p class="ql-block">风·雅·梦·残</p><p class="ql-block">文/陈新华</p><p class="ql-block">风雅,语出《诗经》中《国风》《大雅》《小雅》。由孔圣人编定的这部我国古代最早的诗歌菁华《诗经》,千百年来传诵不息,被奉为古代诗歌乃至儒学之圭臬。后世凡染翰文学者,大抵都是对二三千年前《风》《雅》的传承,而约定俗成,美其名曰“风雅”。自古而今,行风雅事者计以千万,终究入不了“风雅”之列的附庸风雅者,更数不胜数。鄙人此生亦喜附庸风雅,风雅之梦不断,然而终究梦残。</p><p class="ql-block">说起来,我的附庸风雅梦也不浅了。</p><p class="ql-block">上世纪七十年代,我高中毕业回乡务农五六年。那时不容我有太多的风雅非分之想。我的中小学时光,基本与文革同步,腹中“风雅”一片红。伟人语录,红宝书老三篇,伟人光辉革命家庭事迹,还有董存瑞、黄继光、邱少云、雷锋等红色英雄故事等,曾熟诵能背。然而我腹内旧学则全然空白。我父基本文盲,母全文盲,无家学渊源,加上频繁的劳作和食物匮乏,那时七情六欲主要为饱肚子,即有风雅之梦,也被无情地扼杀着。让我颇感幸运的是,我生活在一种独特的地域文化环境里。丰富而厚重的家乡文化氛围,自幼浓浓地熏陶和感染着我。悠扬动听的花鼓小调和二胡唢呐奏乐,我能听着就入迷。记得孩提时,我常常不顾深更半夜,刮风下雨,泥泞路滑去观赏民间草根艺人的演奏。久而久之潜移默化,竟不师自通,我也能勉强参与乡村凑热闹水平的锣鼓打击,拉几首二胡花鼓曲,并熟悉当地相当多的花鼓调旋律。此外,耕作时节,农夫常唱起的具有石狮江独特韵味和情调的踩田歌,打情骂俏的山歌;春节里,狮龙队的载歌载舞和富涵美好祝愿的土地赞;丧葬道场和尚、道士、礼生或唱或奏的宗教礼乐等,我都觉得是一些美好的艺术,并同样会着迷,甚至会情不自禁跟着哼唱自娱。笃志跳出“农门”考入稀饭(师范)大学后,虽然较少有机会去感触那些“下里巴人”,但我对乡土文化艺术的这份情愫,日后更扩展和融汇到对中国古代文化艺术的痴迷。</p><p class="ql-block">岳麓山下的湖南师范学院,那是一片多姿多彩的文化百花园。因对自己的文学天赋不太自信等原因,我未敢填报中文系而选择了历史教育专业。但我长期形成的对文学艺术难以割舍的那份依恋,使我对风雅的非分之想有增无已。我偏爱读与中国传统文化有关的书籍,偏爱听教授们讲有关中国传统文化艺术的课,偏爱欣赏说书、评弹、相声、快板、京戏和包括湖南花鼓戏在内的地方戏曲。在后来的学习和工作实践中,我终于悟透了前人的研学之道:文史或诗史一家。文是史的载体和主要传承手段,史作为文学的重要题材,具有广阔无垠的表现和演绎空间。文(诗)史交融互辉,我国自古不乏名家佳作。举凡人文先贤,一般均能做到文(诗)史水乳交融,浑然天成。《左传》《史记》《汉书》《资治通鉴》等史著,历来也被认同为文学杰作。从此我就以那些既能治史,又能文能诗的大师为偶像。在大学读书抑或教育教学实践中,我常常搜肠刮肚将自己的所悟所感弄成文块。虽自生自灭者多,也有数十篇曾被全国性报刊相中刊登,或被省市级以上相关专业组织评奖。</p><p class="ql-block">知天命前后,好奇心驱使我对旧体诗词的学习和创作一玩不可收拾。尤其是用诗词形式诠释中国历史,应用于历史教学和班主任工作实践,一度觉得是一种创新。凭此冲动,2004年湘乡一中百年校庆时,我将自己在教育教学实践中创作应用过的约一百首旧体诗词,以《沉吟》为书名编成小集子,向师友和学生发行数百册。这是我平生第一次大胆而又时髦的附庸风雅。</p><p class="ql-block">接近退休时,我放弃了班主任工作,教学任务也不如从前繁重,儿子正常地考取大学又顺利谋生,因而我有了较充分的业余时间和精力去充实我的风雅之梦。其中诗词联的学习和创作成了我风雅追梦或附庸风雅的主要方式。于是,我于2006年正式加入了湘乡诗社,逐步结识了大批宗师和诗友。之后通过网群,又认识了更多的大师和吟友,学习旧体诗词联的平台更大了。按理说我的诗文风雅水平应该要有一个飞跃。但凭自知之明判断,这种飞跃一直未能出现。二十年前《沉吟》里的那一百余首诗词作品,自然笨拙得已无法示人了。后来创作数量虽增加到了两千多首,但仔细端详也半斤八两。至于几十年来拉拉杂杂写过的一些文论和散文,用文学的尺度衡量,也大抵入不了风雅档次。自我安慰是缺失家学熏陶,求知欲旺盛时又被文革错过等。其实这些都无法掩饰自己笨拙的心智和并不笃志刻苦向学的惰性。尤其后者是决定我风雅梦始终无法实现的症结。长期以来,我形成了心性浮躁之毛病,学什么都无定力,一知半解浅尝辄止。曾几何时我多次试图精通一下二胡,但一直未能精通下去而停留在“栅栏门”阶段。早些年我去云南旅游,心血来潮买了一个葫芦丝,通过电脑视屏也学吹得许多简单曲子,有专业老师建议我继续苦练一番或许会有所进步,但我就是没有坚持练下去,至今只停留在起步水平。还有朋友邀我正式拜师去学熟中乐锣鼓打击,因一直有这爱好且具有皮毛基础,但就是下不了决心而一直只能认真欣赏别人的精彩表演。还有一些曾经有过的其它爱好都如此,没有学像样就故步自封或干脆放弃了。某个初春,我迈步在公园,忽然想起自己碌碌无为的一生,懊悔地吟得一首《丑奴儿》词:</p><p class="ql-block">“清风笑我青丝少,吹乱蓬头。吹乱蓬头,数尽平生岁月羞。</p><p class="ql-block">春眠觉起无名恼,抵事闲愁?抵事闲愁,一世蹉跎万事休。”</p><p class="ql-block">还曾作得一副自寿联:</p><p class="ql-block">“万幸贱庚逢伏火,烧来有命</p><p class="ql-block">几番痴梦化流星,划过无痕”</p><p class="ql-block">我阴历六月三伏天出生,搭上旺火来这世上走一遭已为万幸,其余大抵是奢望了吧。</p><p class="ql-block">于今我已年届古稀,包括风雅梦在内的一切绮梦,都无法实现了。伤感之余,怀旧惜旧之心也愈浓。那些下里巴人不如的诗文,毕竟是我几十年来心血浇灌出来的果实,虽是一些涩果,但含耕耘之甜蜜。敝帚自珍的心理常常暗示我下决心将其结集示人,再来一次更大胆的附庸风雅。这集子早几年已经出版。我本来要将书名定为《风雅梦残》的,因有文友建议我改名,思来想去就改了《过把瘾》。这名与《风雅梦残》似乎也相搭配,风雅梦不成,就过一把风雅的“瘾”也罢,于是就正式定了《过把瘾》。我在这诗文集后记里,诠释了“过把瘾”:诗文创作过瘾,结集出版过瘾,人生追求亦过了一把瘾。瘾是过足了,但风雅梦始终是残梦。以诗为证:</p><p class="ql-block">“闲来技痒弄诗文,白雪巴人懒得分。</p><p class="ql-block">结集跟风过把瘾,聊当不负苦耕耘。”</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