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红柳映日红

杰克.思

　　小满节气过后，祖国大江南北早已渐渐炎热起来，处处生机盎然、万紫千红了，然而，地处巍巍昆仑山的西陲边关，春意才姗姗来迟。

塞利琼边防连是距军分区机关比较远的一个连队，而且所辖巡逻点位均不通车，需要步行10几公里才能到点。根据统一安排，我跟随连队官兵参加一次巡逻。为了赶上明天的执勤，我在前一天晚上便赶到了连队，与官兵一起住到班排宿舍。

第二天一大早，两台巡逻车已经发动预热好，早饭后，巡逻分队的官兵穿戴好头盔和装具，便开始陆续请领武器弹药。连长王猛今年30岁了，前两年任务重婚期一拖再拖，今年休假回去结婚了，这次巡逻由指导员延立勇带队。我也戴上头盔和装具，和年轻的战友们一起登上巡逻车出发了。

车子在砂石路上颠簸前行，刚刚驶进森格藏布河谷不远便停了下来，距离点位还有直线距离5公里，指导员便命令大家下车徒步行进。

我和指导员延立勇走在队伍的最后面。小延年初才担任这个连队指导员的，有激情、有干劲、有想法，一路跟我谈抓连队建设的“宏伟蓝图”，我们边走边交流，一会讲怎样做好战士经常性思想工作，一会谈如何规划连队营区政治文化氛围，让我回想起了自己当指导员时的情境。

不知不觉到了小休息点，一声“快看，红柳发芽了”，引起了我的注意。只顾着与官兵聊天，这才蓦然发现，河谷里大片大片的红柳在顽强生长，枝头刚刚冒出微小的花苞。

给您拍个照吧！军械员王林杰招呼着我。小王是重庆人，连队的“小能人”，入伍前曾是一名在校大学生，到边防连服役是他二次入伍。第一次入伍是在某合成旅的一个英雄连队，当兵第一年跟随部队到高原野外驻训，就驻扎在离边防连不远的山坡下，他被边防官兵的生活而深深吸引，用他的话讲“当兵就要当这样的兵，那才巴适”。于是，退伍后的次年再次报名应征，并要求到边防去，到最艰苦的地方去，最终如愿到阿里高原守防了。只见他挎着照相机跑前跑后，一会拍行军队形，一会拍沿途观察警戒，一会拍河谷里的红柳。

高原的河谷，除了满地大块大块的石头，就是长年不消的冰川了，山顶白雪皑皑，山谷冰峰林立，红柳就是在这样的恶劣环境下，度过了高原长达半年之久的漫漫严冬。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直至五月底，高高的昆仑山才微微感觉到春风的温度，一条条藏布河曲的避风处，小草也就刚刚显露出淡绿的生机，迎风挺立的片片红柳还在孕育着本不算大、甚至称的上微小的枝芽。

高原上的红柳不像北方青松，有着修剪整齐的树形，也不同中原白杨，如同哨兵清秀挺拔，她更像一棵无名的小草，低调内敛，深藏在令人想象不到的地方，一旦发现，总让人瞬间对红柳的风骨情怀充满深深敬仰和无尽的祝愿。

通往边防巡逻点位的小路就在树荫下，战士们穿梭在红柳树丛中，嘹亮的军歌穿越片片树林，久久回荡在山谷，伴随着大风吹奏树枝的声音，成为边防最美的音符。

在高原徒步相比平原要费劲的多，更何况身上还穿戴着近10余公斤的装具和武器。我紧紧跟随在巡逻分队后面，越来越感觉到吃力，头盔和装具捆在身上，勒的上气不接下气。而年轻的战士们却依然意气风发，充满活力，有说有笑。我不敢懈怠，更不好意思落下，把便携式氧气快速吸上两大口，紧追几步，赶上队伍。

平均海拔5000多米的喀喇昆仑高原，是真正意义上的“世界屋脊”，缺氧只是一个方面，平时只要站在户外，太阳便火辣辣的照在脸上，炙烤一般，面罩似乎根本遮挡不住这近似激光的紫外线在热灼，不一会就感觉火烧火燎的，又疼又痒。出发前，战士们就反复跟我讲，高原紫外线毒，一定要多抹些高原防晒霜，并戴上护目镜，不像他们已经反复被“烤验”过，“皮糙肉厚”了。一旦伤了皮肤，第一天灼，第二天烫，第三天痒，四天五天后就开始脱皮。

河谷里有一处用红柳枝搭建的土坯老房子，更确切点讲应当是“半地窝子”，巡逻官兵每次经过这里都要打扫和修缮一下。这是60多年前那场边境自卫作战时，前辈们居住和战斗过的地方，那是历史的见证，更是精神的寄托，我们不会忘记，也不能忘记，他将永远激励着我们新一代边防军人担负起“大好河山，寸土不让”的神圣使命。

在山谷中穿行大约1个多小时后，巡逻分队抵达本次巡逻点位，指导员小延熟练的派出观察组、警戒组。野炊组便开始准备今天的午饭了。负责今天野炊的边玛仁增，是个高中生，家就在阿里札达县，既懂本地藏语，又懂印地语，而且汉语说的好。像边玛仁增这样的战士，在边防连有不少，他们身体素质适应这里的高原环境，熟悉这里的地形社情，都是边防连队的骨干力量，他们如同默默无闻、吃苦耐劳的牦牛一样纯朴的坚守在高原，被紫外线晒的黝黑的脸庞，长期缺氧而青紫的嘴唇，在连队干部面前总是一幅憨憨的、傻傻的模样。

结束一天的巡逻任务，大家心情也轻松了不少，行军的速度也比来时快了许多。午后的阳光显得的不那么暴烈，山谷里的风带着丝丝温柔。那是因为高原的春天来了，不！更确切地讲，应该是夏天来了。经过整个冬、春两季的能量积蓄，红柳厚积薄发一般，虽然没有向上成长一点点，但却把根脉在苦寒的高原扎的更深更实了。天气稍微变暖，紫粉色、尘黄色，米粒大小的花朵便开满了整个枝头，如同绽放的礼花骤然蓬勃怒放。

人们常说，越是难得的越值得拥有，越是一瞬的越应当珍惜。负责摄像的王林杰又举起了相机，镜头对着红柳不停的拍摄着，想要把这高原唯美的花朵永远留住。然而，红柳细小的花瓣却是那样的脆弱，风一吹便飘落而下，像一张金色的地毯铺在树底，这昙花一现的短暂花期，让人根本来不及仔细欣赏，却带给我们无尽的遐想和更多的惋惜。

不几日，边防连的官兵用微信给我发来了照片。照片里，阳光照耀下的红柳，枝叶便繁茂开来，密密麻麻，生机勃勃，整个红柳树冠好似一个大大的紫色绣球，透射出红彤彤的光芒，那是用“美颜滤镜”或“美图秀秀”所无法创作出的，完全称得上纯天然的美轮美奂。有的还用快手制作了小视频，只见那些生长快一些的红色枝条，独树一帜，高高的伸出一大截子，摇摇曳曳，随风而动，多彩的红柳小花在热烈的阳光下更加分外鲜艳，向着太阳绽放出红色的光芒。

发表于2024年5月31日《解放军报》，有删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