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的美篇

希望

作者:梁顺生

端午节的涟水河

散文

梁顺生

端午节前后的日子里，一连几天都是下着雨。天上有时是下着毛毛细雨，飘飘然然，似乎是在天空中布满了千针万线，要把天和地密密匝匝地缝合在一起。天上有时是下着滂沱大雨，淅淅沥沥，黄豆粒般大的雨点从天空上落了下来，噼里啪啦又如同是各家各户过新年在家门口响鞭炮一样。

端午节的这一天，阴沉沉的天气还是下着雨的日子。家里的人都外出串门走亲戚去了，留下我一个人孤零零的，神不守舍地呆在房屋里。我怏怏不乐地从房中搬了条高方櫈坐在屋后的凉台上，伸出双手推开凉台上的玻璃门窗，把长满白发的头伸在窗户外，脸色庄重，凝神注目地遥望着窗外白茫茫烟雨如注的景色。端午节的天空是灰沉沉的，天地之间就像挂着一幅浩大无垠的屏幕，"啪哩啪啦"豆大般的雨点密密麻麻地落在地面上，溅起一朵朵好看而又漂亮极了的小水花。地面上到处都是湿漉漉的，雨水汇集成无数条涓涓细流的小溪，千丝万缕川流不息地从高处流向低处。暴风骤雨从天空上哗啦哗啦不停地打了下来，打在高高低低的房屋顶上，打在郁郁葱葱绿油油的树草上，打在窗户下狭长的黑幽幽的人行道上，打在道路两旁停满着不同颜色的小车上。点点滴滴的雨珠落在各式各样的物件上，都放发出晶莹发亮的光彩，就像是一面一面闪光发亮的小镜子。我家窗户的对面，市医院那座九层楼高气势雄伟的门诊大楼巍峨挺立着。大楼的下面，用天蓝色的水泥瓷板围成狭长而又不宽阔的花园，栽满了郁郁葱葱，红红绿绿的树草。在修剪的平平整整长方形的绿草上，相隔不远长着一簇簇红艳艳和绿茸茸树草，蓬蓬勃勃圆形式样的风景树。红红绿绿的树草在暴风骤雨的淋漓下，摇头摆尾似乎是一张张孩童们圆形的脸庞，在羞涩调皮地露出迎接夏天到来的笑容。狭长黑幽幽的沥青马路的人行道上，大雨淋漓中也稀稀疏疏几个人走过，可他们都是撑着雨伞嘴里吃着棕子，嘻嘻哈哈匆匆而过。望着窗外端午节风雨交加的日子，我心潮澎湃，情不自禁地想起父母健在人世间，年少时过端午节那些梦绕牵缭，让人心花怒放的情景。想到童年时在老家过端午节，站在河水河边看划龙舟的时候，我实在难以按捺脑海里思潮汹涌地躁动，不管窗外夏雨滂沱去老家，那栋破破旧旧低短的黑瓦木板房看一看，那条小河流水的涟水河看一看，去寻找童年时在家过端午节，在河岸边看划龙舟的念望。

我的家乡蓝田，是湖南西部接近云贵高原边壤的地方，它是一个四面都是连绵起伏群山中的小城市。如果你是一个外乡人初次来到这里，站在城边的某个地方抬头举目相望，来寻找城市的踪迹。只见满目到处都是莽莽苍的群山，一片片树草生机勃勃绿叶茸茸的景色。我的家乡，这个长居人口只有十几万的山沟里的小城市。城市里最显眼又最有特色的地方，是有两条狭窄弯曲缭缭绕绕的涟水河。一条涟水河从城市北面崇山峻岭的群山中流来，而另一条涟水河在老城区高高低低的木板阁楼房中流过。两条狭窄弯曲河水清清的涟水河，汇集在城市的东端，一个新建的城区十几栋高楼大厦林立，一条宽敞开阔大马路的旁边。两条汇集在一起的涟水河，河面就绿的像一块翡绿色的镜子，清澈碧绿倒影着天上的蓝天白云和岸边的景物，闪闪烁烁。蜿蜒曲折的涟水河，河水盈盈静悄悄地朝着城市的东方，一个太阳升起的地方潺潺地流淌着，消失在不远处那些绿茸茸连绵起伏的崇山峻岭之中。

我的家乡这个群山怀抱里的城市，过去的事我听好多前辈们说起过。一个远古的时代，两条相隔不远的涟水河清澈碧绿，河岸两边到处都是耸立着层峦叠嶂的群山，长着遮天蔽日的原始森林，荒无人烟，是飞禽走兽生活的境地。光阴似箭若干年过去了，山上蓬蓬勃勃的树草黄了又变绿了。冬天去了春天就又来了，那两条宛如玉带的涟水河上有了摆渡的小木船，来来往往地把外地四面八方的人和物，运到那两条涟水河的河岸两边。一个地势开阔平坦的地方，变成了汇集和销售各种农福产品的码头。日复一日，就有了两条狭长热热闹闹的商铺小街，有了无数条蛇形般纵横交错的小巷子，变成了一个遍地都是黑压压的瓦片，低矮木板阁楼房的小城镇。在我这个生长在这里年过花甲岁月的日子里，小镇上发生了日新月异的变化。涟水河的河岸边，那条曾经繁华热闹狭长弯曲的商铺街道，现在变得冷冷清清。阳光灿烂的街道上，也只有稀稀疏疏的行人走过，繁华的店铺如今变成了城里人居住修闲的地方。城市东边那个新建的城区，几十栋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拔地而起。宽敞的街道两旁，大大小小的商店挂着红红绿绿的广告牌，店铺里的商品琳琅满目，应有尽有。各种不同颜色不同式样的车子在几条宽敞开阔的街道上川流不息，来来去去的人们留下了欢声和笑语。街道两侧树木成行繁枝叶茂，仿佛是撑开了一把把绿色的大雨伞，搭成一个个连绵不断的遮阳棚，使走在街道两旁商铺前和林荫道上的行人，清新凉爽舒服极了。

我爱家乡的山山水水，更爱那个生我养我破旧黑瓦木板阁楼房子的老地方。我家的老房子座落在老城区西面的城边，一条原来是人来人往，热闹非凡的青石板街道，现在是稀稀落落，萧条冷清的水泥路面的街道。几十年风雨交加的光阴眨眼过去，那些曾经繁华热闹的景物，并不是我们这代人留恋的记忆，而留在我们这代人心里令人心朝澎湃，相依相恋就是那栋生我养我的破旧木板黑瓦房，屋后那条狭长弯曲缭绕的涟水河。那些过去在这些地方发生过的往事，就像永远铭记在心一幅幅凝重漂亮的山水画，一首首深邃喜悦的爱情歌。

瓢泼大雨在天空中下着下着，慢慢地又变成飘飘然然的毛毛细雨。我撑着雨伞，悠哉游哉地走在老城区原来人来人往，繁华热闹的街道上。我放慢脚步，眼睛是左瞧右望走在小街上，盯着眼看到街道两旁，几乎依旧如故还是低矮破旧的老式木板阁楼房。我看到大大小小的店铺里，花花绿绿的商品琳琅满目。站在店铺里的男女营业员，只要见到街上有人走过就大声地吆喝声。我走过狭窄弯曲的商铺街道，来到那座有百多年历史，上上下下到处都用青石头砌成的蓝溪桥上。这座见证家乡发生翻天复地变化的蓝溪桥，依旧还是古老苍劲，巍峨挺立。桥下巍然拱起三个巨大的半圆形孔接连在一起，气势雄伟壮观地横跨在涟水河上。我打着雨伞，在蓝溪桥上走走停停，眼睛却是东张西望，依依不舍浮想联翩地看着周围的景物。蓝溪桥上沿河两岸都是用青石头砌成长方形的栏杆，北边的桥面和商铺街道连接在一起。南边的桥面是二十三级青石头阶梯，桥下几乎到处都是一片黑黝黝瓦片的老式木板阁楼房。我在蓝溪桥沿河两边青石头的栏杆旁站了站，看到桥下那条狭长缭绕的涟水河，下过几天雨的河面上是黄澄澄，河水急急忙忙地由西向东流着。河岸两边几乎都是高高低低，破破旧旧的老式黑瓦木板阁楼房，黑幢幢参差不齐地竖立着，模模糊糊地倒影在涟水河的河面上。河岸边有块宽敞开阔的地方，密密麻麻长满了绿油油的青草，长着两棵高大舒枝展飘飘荡荡的柳树。地坪上，有几只白色的鸭子，在柳树下的河岸边，淋着毛毛细雨在草地上悠悠闲闲地寻着食走动着。还有几只鸭子在下着雨黄澄澄的河面上游动着，河面上泛起了无数个大大小小的涟漪。

蓝溪桥下的北边，是我的老家屋后的地方。涟水河两岸有两口城里人挑水洗物，高出涟水河的河面用石头修造青幽幽的石井。一口石井在河岸边，离层层叠叠黑幢幢瓦房不远处的北边，一口石井高出河面耸立着四四方方的青石头在涟水河中。过去这里是一个你来我往挑水洗物熙熙攘攘的地方，现在各家各户都装上自来水，河岸两边却变得空空荡荡不见人影。只有天空上密密麻麻的毛毛细雨，淅淅沥沥地下着飘落在沿河两岸。

我撑着雨伞在蓝溪桥上来来回回地看了一阵，然后是转过身去走下蓝溪桥南边二十三级高高低低的石头台阶。我走过蓝溪桥河边一条伸出手似乎就能摸到两边屋顶，阴暗破旧木板黑瓦房的小巷子，来到老家屋后涟水河的河岸边。

端午节是中国人的传统节日，也是一个纪念民族英雄屈原的日子。我站在身后都是一片片黑压压木板阁楼房的河堤上，身前是一条狭窄弯曲汩汩的涟水河。我抬头望到滿山遍野飘飘然然的雨丝，涟水河上泛起千千万万个涟漪，这是一个让人多愁善感，思绪万千的日子。我的思情就像端午节的天上，落着千丝万缕般的雨丝一般，似乎又朦朦胧胧看到孩童时，在家后端午节看划龙舟的往事。

小时侯的涟水河清澈碧绿，河道宽阔。每年端午节这一天，天刚蒙蒙发亮，人们就狼吞虎咽地吃完早餐，手里拿着几个鸡蛋和棕子，纷纷攘攘地从家乡的四面八方赶到涟水河边，拥拥挤挤伸着头站立在沿河两岸的河堤上。几条横跨在涟水河上的桥上，河岸两边破破旧旧的木板阁楼房上，青幽幽的蓝溪桥上都是站着男女老少，人山人海。他们都是伸长脖子，睁着两只亮晶晶的眼睛朝涟水河的河面上看。

涟水河的河面上，绿水盈盈。河水的东西两端相隔几百米长的地方，水面上摆放着两艘气势威武，披红挂彩的小木船。上午九时，天空中响起几声响亮的鸟铳声。涟水河的河道上，两条并列排行的小木船披红挂彩，锣鼓喧天地在涟水河上急驰而行。小木船的船舷边各自坐着六个身强力壮穿着节日服装的男人，他们的头顶上围着一条红彤彤的绸子，双手握着划船的木板，眼睛聚精会神看着涟水河。小船微微翘起的前面，摆放着一个的圆形大鼓，站着一个身材高大头上缠着红绸带身上穿着节日礼服的男人，两只手握着二根擂鼓棒。比赛开始，这个擂鼓手嘴里是气势威武大声地吆喝着，双手挥舞着擂鼓棒猛烈地敲击着大鼓。坐在小船两旁十几个撑船手，他们也都是嘴里大声喊出气壮山河的声音，头顶上不时地冒出汗珠，手里淋漓尽致用力拨动着在河水里的撑船板。披红挂彩的小木船风驰电掣般在水面上呼啸而去，两岸看龙舟的人们就像发了疯似地跳跃着，用力地挥动着双手，嘴里声嘶力竭地忘乎所以地大声呼喊着。两艘龙舟中有一艘提前到达终点，河岸两边观看龙舟的人们看到这情景，就有人躬身低头唉声叹气，就有人欣喜若狂大声呐喊着，情不自禁点燃随身带来的鞭炮。霎时只见涟水河两岸的天空上，到处都是烟雾弥漫，鞭炮声，呼喊声震天动地。在涟水河边烟花鞭炮呐喊声看龙舟比赛的情景，给我小时候的端午节增添了心花怒放的色彩，留下了令人终身难以忘记的往事。

每年这个热闹非凡的端午节，我们几个相濡以沫的同伴们，都是脱下衣服光着身子在涟水河边游着泳看龙舟比赛。我们是一边看着龙舟在涟水河里驰骋而过，一边是光着身子嘻嘻笑笑在沙滩上跟着龙舟追逐着。

想起过去在涟水河边喜气洋洋，锣鼓喧天看端午节龙舟比赛的情景，我的脸上很不自然地笑了笑。时间过得真快，那时候的人现在已经长大又变老了，还有些人悄悄地离走了。世上的喜乐悲哀之事，都在人世间眨眼间就消逝了，美好漂亮的生活总是在你的生活里频频招手。涟水河也在变，变得没有原来那么开阔宽敞，那么河水清清。河岸边原来那些有河水流过的地方，变得青草萋萋到处都是大大小小卵石的沙滩。河道变窄了再也不能撑船过端午节了，而老城区那些古声古色的木板阁楼房，依然还是破旧不堪高高低低地矗立着。涟水河上那座古朴苍桑的蓝溪桥，依然还是巍峨高大，气势雄伟地横跨在涟水河的两岸。

我双手撑着雨伞，笔挺挺地站直着身子，凝神注目眺望着沿河两岸空空荡荡没有人影的世界。天空上到处都是飞飞扬扬，飘着千丝万缕的毛毛细雨。端午节又要来了，雨还在下着，千丝万缕的雨飘飘然然地落在涟水河上，落在沿河两岸绿茵遍野的树草上，落在我的家乡这座小城里高高矮矮的房屋上。

梁顺生作于甲辰年五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