鹊声唶唶

自在

　　“明月别枝惊鹊，清风半夜鸣蝉。”辛稼轩这句词中的“鹊”，当是喜鹊，此时巢中喜鹊，被皎洁月光所惊扰，于是盘桓枝头，久久不息。这句词很容易让人联想到曹孟德的《短歌行》:“月明星稀，乌鹊南飞。绕树三匝，无枝可依。”诗中的“乌鹊”，指的也是喜鹊。明月、喜鹊、鹊巢，这有动有静的画面，使得诗人即景生情，诗意勃然而发。

　　我们通常说的喜鹊，指的是那种黑白相间，飞于莽野，巢于高木的喜鹊，而不是那些成群结队，在城市中嘈喳追逐的灰喜鹊，二者不是同一种属。喜鹊在我国有四个亚种，记得数十年前， 在冬季农田中，偶然见到有鹊也是黑白相间，但体大如鸡，行作健步，立于普通鹊群中，鹰视狼顾，俨然一副领军作派，不知是喜鹊的哪个亚种？如今已很难见到。

　　北方的冬季和早春，田野的风光平淡无奇，很少看点，惟一能吸引眼球的是那些树上的鹊巢。令人惊奇发现，杨树几乎是喜鵲筑巢的首选，仔细观察后，初步得出结论：杨树高大、坚挺，抗风力强；其树干节点上多叉，且旁逸角度又多呈45度，在此处筑巢稳定又牢固；杨树高耸，枝干挺直，表皮光滑，入侵者不易攀援，对喜鹊来说也相对安全。除杨树外，柳、槐、桐等树，符合筑巢条件的，喜鹊也会把巢筑在那里，但并不多见。

　　喜鹊会筑巢，不要问为什么，天性使然，不像人类，生来不会建房，要有个后天学习的过程。喜鹊筑巢，看似将枯枝杂乱搭在一起，毫无章法可言，实则很有讲究。鹊巢虽外表粗糙简陋，但巢内却极为精致，喜鵲先是用泥打底，封堵空隙，然后再用细草层层铺垫，最上面则以羽毛之类的柔软物为席，舒适度远非其它鸟类巢穴可比。喜鹊筑巢的高超技艺，对人类的营建活动也有很大启发，如美仑美奂的北京鸟巢。

　　喜鹊的一些习性与人类的某些方面也很相似。如有的喜欢热闹，把巢扎堆建在一棵或相邻的几棵树上，人类的村落大概也是这样形成的；有的性格孤僻，把巢筑在远离族类的地方，独占一处风光；一些胆儿肥的则穷极手段，把巢建得几近树梢，全不考虑覆巢的危险；小心谨慎的，把安全放在首位，不去攀高枝，不计较谁挡了谁的风水，努力做个好邻居；生活勤快的，一年一筑巢，新旧巢穴上下相连，长度相当可观；有恋旧情结的，旧巢将就着用，得过且过，不管它鹊怎么说，心态近乎佛系；勇于创新的，将巢穴筑在高压线塔上，即省力，又企稳，但危险却近在咫尺；不安现状的，向往城市灯红酒绿生活，将巢穴由田野筑到城区，看似成了城市鹊，实则与人类一起，都困在了牢笼中。

　　鵲巢远离地面，完全是出于安全考虑，主要是为了防范“两脚兽”的恶意伤害，但自然的力量往往最具破坏性，所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鹊巢的弱点在于它毫无遮掩的裸露在天空之下。喜鹊举一羽不足以庇其身，更何况枯巢弱雏之质，所以我们会看到一场风雨雹雪之后，一些鹊巢被摧残的七零八落。然喜鹊的可贵之处，在于其坚韧不拔的精神，巢穴虽遭重创，但还能重头做起，似乎昨日的灾难从未发生过。

　　不知地质年代从何时起，喜鹊进化成为一方家园的坚定守护者。不容它鸟置喙，喜鹊认定自己才是这片土地的真正主人，而那些朝秦暮楚的南徙候鸟，都是些没有故土观念的匆匆过客。在接下来的漫长冬季，尽管生存环境万般艰辛，但喜鹊依然坚定不移，愣是把冬天进行到底。唐人元稹有诗道:“小寒连大吕，欢鹊垒新巢。拾食寻河曲，衔枝绕树梢。”小寒是进入严冬的标志，此时的喜鹊看到的不是“千里冰封，万里雪飘”，而是春天的讯息，是万物生长的契机，于是开始构筑新巢，期待来年，芳树叶繁雏鹊肥。

　　寒尽春生，草长莺飞，对喜鹊来说，春天应属于留守故土的自己，面对候鸟陆续归来，喜鹊好像有了领地意识，总是站在树枝的最顶端，大声鸣叫，宣示主权。在明媚的春光里，鹊巢旁的枝桠也开始萌芽、长叶，继而舒展，郁郁葱葱，那一片片叶子，像极了一只只绿色的手掌，呵护着鹊巢，如果不仔细看，人们会很难发现它的存在。由于相对隐蔽，鹊巢的安全环境得到了保障，繁殖的辛苦与快乐，成为喜鹊春夏之季生活的全部。

　　秋天是喜鹊最惬意的时光，这是个如油画般绚烂的季节，阳光充足，天空洁净，空气中到处弥漫着果实的味道。羽翼丰满的小鹊离巢而去，使得喜鹊夫妻如释重负，可以看出，此时的喜鹊鸣声舒缓，羽展飘逸，腾跃曼舞，落枝无声，一副悠闲自在，享受快乐时光的样子。到了寂静的夜晚，袅袅月升，清辉如洗，微风吹拂枝头，喜鹊神态安祥，树高近月，光鉴翚翟，宛若精灵。

　　清乾隆有诗曰:“喜鹊声唶唶，俗云报喜鸣。”自古民间就有喜鹊通灵性，知祸福，能给人们带来祥瑞的说法，是吉祥和美好事物的象征。“乌之哑哑，鹊之唶唶”，乌鸦和喜鹊的叫声，其实并不那么婉转动听，而人之好恶，却是旗帜鲜明。喜鹊体形修长，仪态优雅，羽毛黑白分明，光泽斑斓，与人类和谐共处，有很好的群众基础，人若能得喜鹊登枝，叫上几声，那种莫名其妙的心情，就会充满愉悦，充满期待。

（文中图片分别取自网络素材，略加编辑，在此一并感谢图片作者付出的辛勤劳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