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城印象

寒石

一

那年，我下连队。

在军旅生涯中，若有一段连队经历，一次感动生命的体验，可谓是人生中一种精神财富。毛主席曾说：“解放軍是所大学校”，那么，连队可称之为大学校中的特训班，因为这个班课程设置全面、深刻、最能锻炼人。



二

那月，感受壮美。

所去连队，时在晋北定襄漆郎山下无畏庄执行国防建设任务，而团部则在晋东南的晋城郭壁村。先到团部报道，从京城乘火车到新乡，再转车至晋城。火车沿丹河河谷上爬，进入南太行深处。沿途崇山峻岭，绝壁层叠，奇峰罗列，入眼的山景壮观、壮美，令人敬畏。陡崖之上大写着崇高二字。

车过一关，名天井关。过关即到晋城，与过往的景观不同，呈现出黄土高原的丘陵地貌。从山高谷深到起伏缓和，有一种豁然开朗优美旋律的快感。

出车站，有一辆带有空军牌照的卡车，一打听正是空军工程兵二团的车。上了车，走过一段丘陵地，便开始下山进入一条峽谷，右侧是陡壁，左侧是悬崖。车子沒有减速，依然飞奔向前。平生第一次坐卡车行进在峭壁上耸高天，危崖下沉深渊，陡而峻，峻而险，险而危的山道上，令人心生恐惧与敬畏，这是一种神秘、险峻的壮美，一股不可名状的力量带入一种玄妙的境界。

玄妙境界里，我想这样高超的车技，假如开上平坦的长安大道，那该是一种怎样的表演呢？

车行至谷底，又是一番舒缓、婉约的地貌。一路走来，经历了壮美到优美，再由优美到壮美，又从壮美到优美的过程。从中国美学上讲此乃阳刚与阴柔美的转换，阳刚之美是一种雄伟劲直的风景，阴柔之美是一种徐婉幽远的风景。时空之旅，在很短的时间里阴柔与阳刚之美交替奔入眼球，这该是一次多么难得的美的享受呀！





三

那日，游山玩水。

团部四面环山，形如城郭。前有照，后有靠，左右青山来环绕。我们连队常年远离团部执行任务，但隔日岔月不时到团部开会或集训学习，到晋城的机会多多。闲暇之余，我爱游山玩水，欣赏山水之趣。前有一小溪，小溪从山崖泉眼流出，山根形成一潭，水色澄澈透明。潭中游鳞戏水，泉涌欢歌低诵，如此佳境，怎不濯足沧浪。

后紧靠青山，蔓草侵山径，矮木有鸟喧，乘兴登高，极目远眺，壮观天地。睹景生情，诗意乍得词一首：

水调歌头.晋城

太行雄定关，险峻天下艰。三晋古门户，一冲新姿颜。劈山平坡建厂，战鹰空洞测验，现代愚公移山。丹河禅林深，珏山道成仙。

郭壁村，壁千寻，山路悬。山深形胜，自有凤凰落其间。南疆北国才俊，西域东土英贤，聚力开鸿篇。人生须历练，俯仰无愧年。



四

那时，沉迷风情。

郭壁村以西，有个村子叫铺头村。古时村子地处晋豫古道上，店铺林列，铺头人口聚集，形成村落，故称铺头。较之郭壁村地势平坦，但依然丘起土伏，显得古朴幽深。二团敎导队就设在村子的一处院落里。

二团战士雅趣风流，每到一地总有人总结出当地特有的风土人情：什么三大三小，四多四少。敎导队集训入住不久，就有人总结出该地区特别的风景：茅房比圈大，饭碗比锅大，戏台比房大。

（注：依据冀朝新战友记忆，三大为：牛比车大，茅房比井大，碗比锅大）

进村路上就能看到古戏台鹤立鸡群，地上文物看山西，村村有庙，有庙必有戏台。碗比锅大，有点夸张，但吃饭的碗却是很大，吃饭点上，村民端一大碗饭，出家门大街上一蹲，美滋滋地吃起来。家家如此，饭口上大街上一溜吃饭人，展现出一道特别的乡土风景线。每户家家西南角有猪圈，圈上毛房大而深，上厕如临深渊。

村南冈峦起伏，赤色土壤炫耀，走近一看，原来是亦色铁矿石加杂着白煤赤身露脸，无声无息的诉说着“古煤铁之乡”的历史。“九头十八匠”头有源，匠有魂。这片热土是华夏文明发祥地之一，山水间游荡着伏羲始祖，女娲创世，炎帝播谷，尧舜禅让，舜帝明德，大禹治水等远古的传说。故而此地历史悠悠，文化灿灿，艺术皇皇。单就建筑来说晋城有“古建博物馆”、“古堡之城”之誉。假如你走进一座古村落，都能见到古朴而精美的古建筑，透露出古韵悠远的情调。

集训队隔街对面，有一古宅，每到夜未央，不时传来粗犷热烈的划拳声，声震屋瓦。出于好奇，前去观赏。不看又知道，一看令人笑，喝酒竞然沒有下酒菜。谁输了不是喝酒，而是抿一口。晋城是神农炎帝故里，是中国原始农耕文化的发源地，上古时代就有了精堪的酿酒工艺和独特的饮酒文化，山西人喝酒是很有名气的，然而却不知是这种喝法。此地喝酒三规矩：小口品、慢慢喝、不喝空杯。晋城有三大怪，其中一怪既是：朋友喝酒不配菜。怪，实在是怪！



五

那刻，沉入禅境。

郭壁村，村东有山，山珏山；山下有河，河丹河；河滨有寺，寺青莲；莲境有师，师慧远；远公有德，德流光；光昌有僧，僧中花；花开有迹，迹佛都；都会有为，为统管；管领有功，功千秋。

珏山，险峻而雄奇，峻在吐月于对持双峰，奇在儒道佛共居一山。山者伟岸耸天，河者悬崖浮地，自古有“晋魏河山第一奇”之称。

逗引我深山探古寺的动因是，传说日本首相田中角荣访华，曾向周总理提出要拜访青莲寺，周总理回应：山道不通。田中为何要访此寺呢？据说此寺是日本某佛系的发祥地。

沿陡壁前行，丹河之滨，硖石山间，便是青莲寺。举目仰望，破败不堪，残墙断壁，佛像萧然。缺胳膊少腿，不见香火燃，唯见下寺大殿前千年银杏，一雄一雌，共渡难关。上寺大殿前珍奇“子抱母”古柏，不离不弃，相依相伴。银杏的坚守，柏树的情深，一种强烈的感知，冲击心灵，无言的佛语告诉你，公亡不忘！

青莲寺创始人慧远，俗姓李，晋城霍秀村人。十三岁出家，十六岁赴邺学法，学成卜地珏山丹河滨建寺弘法。后主持嵩山少林寺，随文帝杨坚复兴佛法，被选为统管天下僧民之事，皇帝专门为他修建净影寺。慧远一生著述颇丰，为佛敎文化贡献巨大。青莲寺隨唐时期被誉为“佛都”，而慧远则誉为“僧中之花”。

静立古寺，近看是丹河，远望是珏山。之初，见山是山，见水是水。似有所悟，见山不是山，见水不是水。最终，依然见山是山，见水是水。“无我”之境，既是禅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