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家乡是一个人的根。叶落归根,是很自然的事,也是千万人的愿望。对家乡的牵挂和思恋,更是人与生俱来的本能,不论他飘泊在何处,也不论他飘泊有多久。</p><p class="ql-block">对家乡的思恋是从离开家乡那一刻开始的。那一天正是淮北平原天寒地冻的日子。田地里复盖着积雪,雪光照亮着拂晓前的小路。能见度不好,一不小心就可能滑倒在冻得硬邦邦的路面上。</p><p class="ql-block">陪我离开家乡去合肥的是我的堂哥成业。那一年我才九岁。</p> <p class="ql-block">我的家乡叫蔡庄,属安徽省宿州市。</p><p class="ql-block">蔡庄是名不见经传的小村落,在地图上找不到,在度娘那里查不到。非常奇怪的是,蔡庄的村民里竟然没有一家姓蔡的。蔡庄只有两个姓,村西头全是段姓,村东头全是张姓。</p><p class="ql-block">但我坚信,蔡庄的名字是有来由的,它必然和蔡国、蔡姓有关。蔡国是周朝的一个诸侯国,其起始之君为周武王之弟叔度。叔度死后,其子蔡仲被封于上蔡。蔡国有六百年历史,公元前447年被楚国所灭。看来,蔡仲便是蔡姓人的鼻祖。</p><p class="ql-block">蔡姓人是如何来到蔡庄建立村落,又是如何从蔡庄消失的,这成了难解之谜。</p><p class="ql-block">段姓起源于春秋时期郑武公之子共叔段,开枝散叶极其广泛,不仅分散地域广,还分布在除汉族之外的蒙、白、满等七八个少数民族。</p> <p class="ql-block">我的父亲在蔡庄及周边村庄享有极高的威望。他生在蔡庄,但却不是一个真正的庄稼人。他年轻时弃农从戍,抗战时期转战淮北各地打游击,因而人缘广泛,周边几个县都知道蔡庄有个叫段小爷的。他从部队转业时分到安徽省干部文化学校学习,毕业之后又到工厂工作直至退休。三年自然灾害时期,他凭着声望和人脉到家乡办农场,解决了工厂几百人的饥荒问题。</p><p class="ql-block">父亲是个极聪明的人。不仅爱好广泛,还能超越周边的人。他来自军队,射术精准,每次到湖里(田野里)狩猎很少空手而归。他爱好撒网捕鱼,我看他撒网的姿态,一点也不逊于专业渔民。他还精于棋牌游戏,我家的那头大黄牛就是他从乡绅手里赢来的。他退休后喜欢和同事们打牌,但他算力过于精准,很快就成了不受欢迎的人。</p><p class="ql-block">父亲文化程度不高,干部文化学校的学历顶多算是初中毕业,但他适应工作的能力却十分惊人。还在干校学习期间,他就是校办钢铁厂厂长,一些技术人员搞不定的问题,他去了就能立马解决。到了工厂,几乎做过所有车间的主任,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掌握这些管理技术的。</p> <p class="ql-block">自从我们全家追随父亲在合肥生活以及姑姑们外嫁之后,和我们来往最密切的就是大伯一家人了。</p><p class="ql-block">大伯虽然精于农事,但他很少下地干活。他的主业是木工,承担生产队的农具整修。他还经常受邀到外村干活,获得额外的回报,是远近闻名的木工好把式,人称木老。</p><p class="ql-block">由于大伯的辛勤付出,全家过着远超出全村平均水准的生活。可以说大伯家成了蔡庄村那时的首富。在最困难自然灾害时期,村里能逃过一劫的农户不多,不少村民因饥饿而死亡,而大伯还能做到家有余粮,不能不说是个奇迹。</p> <p class="ql-block">蔡庄位于冯庄和小集子之间,三个村子之间没有明显的界限。我入学的小学叫宿县冯庄完小,三个村的孩子都到这个完小上学。</p><p class="ql-block">五十年代的淮北冬天比现在要冷得多。最冷的时候,蔡庄和冯庄之间的南汪都结成厚厚的冰层。这时候我们上学便从冰上趟过去。姥姥对我说,这南汪底下有一个金碗,只有结了冰才可以看见。可是我从来就没有看见过,也许它躲在哪个角落,生怕被人发现吧。</p><p class="ql-block">最喜欢下大雨了。这时候,村北的北汪的水便经过一条水沟,越过村中那条东西向的路流向南汪,并不时有鱼在游过路面时被我们一群小孩捉到,这是我们最快乐的时候。</p><p class="ql-block">大雨带给我另一大乐趣是到南汪边的大梨树下摸风吹落下水的梨孒。大梨树的所有权是属于二大爷的。他家住在南汪边上,一个菜园子隔开了左邻右舍,也拉开了和我们家的距离。因为是堂伯的关系,我们两家几乎老死不相往来,因此, 我们很少吃到他家的梨子。</p><p class="ql-block">和村里大多数孩子一样,我课余时间也是要干一些力所能及的农活的,如割牛草,拾麦穗,生产队也酌情给我记一些工分。我还难以忘怀,夜里到好朋友小房家地里看瓜吃瓜的经历。两个小孩子住在村外的瓜地的瓜棚里过夜,既害怕又兴奋,是多么刺激啊。</p><p class="ql-block">对家乡的思念往往是寄托在美食上的,而这些美食往往只是一块牛肉或一碗羊肉汤。有一次,父亲带我去小集子赶集,我看着路两边农民卖的熟牛肉,直馋得口水欲滴。最终父亲给我买了一碗羊肉汤,那美味真是终生难忘。有一次我趁着出差机会顺便回了一趟老家,可无论在淮北市还是小集子再也找不到那么美味的羊肉湯了。</p><p class="ql-block">2017年,我和二姐及弟妹们回到了家乡。我发现蔡庄发生了一些变化。村中主路变成水泥路,村民用上了电、自来水和互联网。由于年轻人大多外出打工,街上显得较为冷清。教育事业不进则退,连办学历史悠久的冯庄完小也已停办。一直想着回母校看看,可是一进校园,却看到令人伤心的局面,这里成了一片工地,据说要把校园改成养猪场。</p><p class="ql-block">总体上蔡庄仍然没有摆脱落后和贫穷的局面。</p><p class="ql-block">仍然是两姓平分天下,这对蔡庄的人口发展和经济社会发展极为不利。</p><p class="ql-block">令人欣慰的是,庄上由一段姓年轻人投资办起了一个服装厂,生意据说还不错。办企业,是农村脱贫致富的一条捷径,也是蔡庄经济发展的必由之路。</p> <p class="ql-block">对家乡的热爱和思恋是一种浸入血液和骨髄的感情,它会伴你终生。</p><p class="ql-block">退休之后,在小区相邻的村子里,发现了一大片复盖着树丛和荒草的撂荒地。征得地主的同意,我经历艰辛把它开垦出来,整合成三十多块菜地,种上各种蔬菜和农作物,享受了好几年种地的快乐。我仿佛又回到家乡的土地上。我知道,这是对家乡那片土地的热爱投射到我的心灵里。</p><p class="ql-block">蔡庄,你是我永远的家乡,永远的记忆。</p><p class="ql-block"> 2024年6月7日,合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