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color:rgb(176, 79, 187);">第三把刀/文</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看标题有点乱。</p><p class="ql-block"> 且一一道来。</p><p class="ql-block"> 某一日下午,去作协主席兆艮先生处喝茶,正好钟岩松先生也在。这位老钟先生,不知道中午又在哪里吃了酒,洋洋洒洒,满嘴火车就跑上了。兆、钟二位都写诗,聊的话题自然便是写作、文学之类。钟先生便说,最近看电视剧《我的阿勒泰》,是李娟的作品,就去买了原著来看,挺不错。我说,是写散文的李娟么,散文也改编成电视剧么,老钟便说,是啊。</p><p class="ql-block"> 我便插话,要说一件小事给他们听。</p> <p class="ql-block"> 李娟是当代作家,我没看过她的作品,我是从闺女的阅读中知道的,她喜欢看,而且学校的老师也推荐给学生看。</p><p class="ql-block"> 有一次,闺女拿着一本李娟的书坐在沙发上看,我拿过来翻了翻,盯着其中一段看了一下,觉得语感不是那么顺,就像走路,走着走着,就踩到一个小石子,硌脚。我对大部分阅读不顺的作品,都有这种感觉。我就说,闺女,我怎么觉着不顺溜呢,你去找本三毛的书我看看,闺女就跑到书架上找了一本三毛的散文过来,我又随便翻了一页,找了一段读了一下,马上就找到感觉了。我说,闺女,你看,三毛写得多棒,句子精短、干练,断句清晰,节奏明快,标点符号用得都恰到好处。闺女却不太以为然,说,三毛写得好,李娟也没啥问题,我看挺好。好吧,老文学青年和小文学青年可能有代沟吧,那就不说了。</p><p class="ql-block"> 兆、钟二位听我说完,老钟便说,李娟还是不错的,等我看完,把书拿给你看看。</p><p class="ql-block"> 兆艮先生说,你只是一直看自己喜欢的风格而已,所以并不喜欢其它的。有时候要换换口味阅读,开阔视野,变换思路,我推荐一本书你看看,夏坚勇的《湮没的辉煌》,挺不错的。</p> <p class="ql-block"> 我听了这话,很当作一回事,马上去网上买了一本。</p><p class="ql-block"> 拿回家便看。先看了第一篇《寂寞的小石湾》,本来是写抗清名臣阎应元的,东拉西扯,把史可法,洪承畴,黄道周,甚至把赵翼也拉进来,确实让人佩服,我把这样的文章统称为历史散文,大概类似于余秋雨的《文化苦旅》吧。我也喜欢读历史,但在自己写文章时,却缺少那种纵横捭阖,随手拈来的气度,总觉得有些堆砌资料,有些为写作而写作的铺陈杂述。大概这也正是文章缺少深度和广度的原因吧。</p><p class="ql-block"> 说到文章的历史性,或者说史料性,便又想起陈寅恪先生。有一段时间,忽发奇想,去买了一套陈寅恪先生的书,《寒柳塘集》《元白诗笺证稿》《柳如是别传》都有,翻开一看,傻眼,陈先生写的不是历史演义,也不是历史散文,是枯躁乏味的考据,我称之为考据癖,就像辛弃疾的掉书袋一样,直接受不了了,读不下去,只好束之高阁,再也不看了。</p> <p class="ql-block"> 但,我要说的不是这些。在《寂寞的小石湾》中,夏坚勇先生谈到了史可法的《复多尔衮书》,说这封信是当时的书法名家韩默执笔所书。</p><p class="ql-block"> 两年前,我去过杨州,专门拜谒了史公祠,还填了这首词:</p><p class="ql-block"> <b style="color:rgb(255, 138, 0); font-size:15px;">昭君怨</b></p><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255, 138, 0); font-size:15px;"> 谒史可法墓祠</b></p><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255, 138, 0); font-size:15px;"> (阳春三月,过扬州。走东关街,游瘦西湖,人声攒动,春满枝头。拜谒梅花岭下史公祠,却人迹寥寥。史公一代英杰,手书“琴书游戏六千里,诗酒清狂四十年”句,豪气逼人。又念及赵汝伋诗句“江流千古英雄泪,山掩诸公富贵羞”,遂作此。)</b></p><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255, 138, 0); font-size:15px;"> 昨夜东关灯灿,春在瘦西湖畔。梅岭正啾啾,冷如秋。十日扬州城下,琴剑诗书叱咤。富贵列公羞,水东流。</b></p><p class="ql-block"> 我在史公祠中见到《复多尔衮书》的拓片,当时就很惊叹,史公书法真是了得,尽得鲁公风神,整篇书信全是《争座位帖》那般熔金泻地之美。夏坚勇先生在文章中说:“从头到尾一笔不苟,虽微小到一点一画,也不离二王的笔法”,我倒觉得,不能说一笔不苟,彼时彼境,八旗压境,虎狼环伺,这样义愤填膺的回信,肯定做不到那般平静,而且其中有不少修改,应该是即时所书,而不是誊抄的。而且书法风格也不是二王的内擫笔法,是颜真卿的外拓笔法。</p><p class="ql-block"> 再说这封回信的书写者,我查找了一下史可法的手札图片,与《复多尔衮书》的笔迹确实不一样,从史公手札看来,有些章草的意味,风格上也确实没有颜鲁公那般浑厚,所以《复多尔衮书》可能确实不是史公手书,至于是不是韩默所书,手上资料有限,就不去管他了。</p><p class="ql-block"> 但我们还是愿意相信,确是史公所书,因为只有史公这样的人格,才能比肩颜鲁公,也只有史公这样的人格,才能写出这样书文俱佳的雄文。</p> <p class="ql-block"> 说到人品与书品,便又想到了杨维桢。</p><p class="ql-block"> 杨维桢是元末明初的大才,诗文书画皆通,诗坛领袖,他对下里巴人谦和有加,对王公贵族却白眼以待,人称“文妖”,从这外号来看,就知道他与时俗有多么格格不入。</p><p class="ql-block"> 前几日,曾翔先生来威海作展览,有幸接触并请教,当时杨林先生也在,听两位品评古今,受益非浅。后来,到学校上课,有学员问我,曾翔的字到底怎么样?我把杨维桢的字找出来,问大家,这个字怎么样?不好看,丑!我说,我看着也丑,杨维桢的字在当时也是丑书,拿到今天来看,也仍然是丑书。但这不能一概而论,他有性之所至、信手涂鸦的不成功的作品,也有很完美的精品之作,他的桀骜不驯之中,仍然是浓浓的书卷气息。</p><p class="ql-block"> 我认为,曾翔先生的艺术追求,不外乎两点。第一,不重复他人。在当今二王书风、甜俗书风流行的风气中,不跟大多数人一样,有别于大多数人,本身就是一种风骨。第二,不重复自己。一般人的个展,如果有五十幅作品,看过了五幅,后面的就不用再看了,因为风格都一样,曾翔先生则几乎没有重复。</p><p class="ql-block"> 这两点我认为都是难能可贵的。一个书法家的作品,辨识度是最重要的因素,当然这个辨识度是有审美高度的,江湖书法,恶俗不堪的作品也是有辨识度的,但是格调低下。重复自己也是很可怕的事情,重复意味着没有创新,不断重复的结果,就是倒退。</p><p class="ql-block"> 说到重复的问题,又想到国展作品的创作过程,说某某人用了一刀纸,才写出一幅满意的投展作品,这对于我,是无法容忍的事情,同一个文字内容,我写到第三遍就没有感觉了,写上十遍就要吐了,又如何能去写上几十遍呢。 </p><p class="ql-block"> 不重复他人,不重复自己,仍然不一定代表了书法的高度。</p><p class="ql-block"> 王羲之 ,杨凝式,赵孟頫,王文治。</p><p class="ql-block"> 杨维桢,徐文长,傅青主,八大山人。</p><p class="ql-block"> 风流宛转,到了极致,是高手。</p><p class="ql-block"> 披发长歌,到了极致,也是高手。</p><p class="ql-block"> 中国的书法,要长在中国传统文化的土壤上,淡墨探花也好,诗坛文妖也好,骨子里都是书卷气,只是抒发的表像不一样而已。且埋头读书,则水到渠成。</p><p class="ql-block"> 所以,退笔如山未足珍,读书万卷始通神。</p><p class="ql-block"> 所以,不能相信故弄玄虚的表演,不能相信故作高深的阔论。</p> <p class="ql-block"> 又回到夏坚勇先生的《湮没的辉煌》了,历史就是个小姑娘,你想怎么打扮她就怎么打扮。</p><p class="ql-block"> 但历史的面纱并非薄如蝉翼,吹弹可破,也可能如老太太的包脚布,又臭又长,比如大家都知道林徽因,徐志摩,都知道吴湖帆,张大千,都知道“人间四月天”,都知道“轻轻地我走了”,但大家可能没看过陈巨来先生的《安持人物琐忆》,这本书,就像是民国版的《世说新语》,又像是民国版的《红楼梦》,里面有不一样的徐志摩,不一样的张大千,他们,没有戴着面纱。</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