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条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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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class="ql-block">一直想沿着这条路再走一回。</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当年,斜挎的书包里装满了梦想,心中惶惶着远方的陌生,离开了家乡。</p> <p class="ql-block">天还没亮,大班车就在夜色中驶出了车站,行驶在隐隐约约的巡道树中间。巡道树象列队整齐的卫兵护卫着国道,向呼呼前行的大班车行礼;向昏昏大睡,又偶有窃窃私语的乘客行礼;向兴高采烈,又忐忑不安的我行礼。大班车途经我们村的岔路口时,东边的天空已微微泛白,我趴在窗玻璃上,使劲地寻找着老家的方向,就象即将奔赴战场,再也回不来了一样,紧紧地思念着村庄,思念着老屋和此时此刻同样牵挂着我的父母家人。是他们的辛勤,终得我考起“功名”外出求学,深居大山的我们没有理由不兴奋,从未出过山门的我们没有理由不惊恐。</p> <p class="ql-block">行至江底大坡,太阳已经升到了山顶。班车在山路上摇摆颠簸,时而是发动机呜呜的喘息声,时而是哧哧的刹车声。司机动作夸张,双臂忽左忽右地转动着方向盘,不时和旁边的乘客聊天,也顺带咒骂着凹凸不平的道路。我聚精会神地望着窗外,已渐渐忘记了对故乡的思念,被窗外的景物所吸引。这里的大山比故乡的巍峨。老家没有牛栏江这么咆哮的江水,只有一条潺潺的小河。土地,庄稼,还有村庄都和老家的样子差不多,只是土房子前站着全是我不认识的人 。大部分乘客已经睡醒,车箱里开始嘈杂起来,还有小孩的吵闹。车尾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师傅!停一下车,撒泡尿”。司机不太愿意,还是骂骂咧咧地把车子停靠在路边,极不耐烦地说了一句:女客朝左边有一条破沟。男乘客们移到车后便侧身洒脱起来,一个胖女人就地蹲在车门旁,把光屁股儿子的小鸡鸡抬得高高的往路边飙尿,完了自己才提着裤腰带急急忙忙地朝司机指的那条破沟跑去。</p> <p class="ql-block">午饭在石咀,一个交通要道上的繁华小镇。饭店是几间大瓦房,刚下过雨,地上全是泥泞,房前停着路过此地的十多辆班车。屋檐下的几口大锅冒着白气,甑子里的米饭雪白雪白的。熙熙攘攘的乘客踩着泥泞,吵吵闹闹地围在大锅边,不时骂着粗话。着装各异的服务员手挥大勺,只顾忙碌着往乘客碗里盛菜饭。一个稍显时髦的姑娘笑嬉嬉地迎上来,首先把司机领到隔壁的小屋子里,据说,司机都开小灶,免费的午饭后还有一包红塔山,其实,从司机满意地剔牙的动作都能看出来。</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突然,人群里开始躁动起来,大伙围了过去,几个耍把式的男人一边吆喝一边在地上来回翻弄三张扑克牌,吸引四面八方的乘客下注赌博。我在老家听二哥讲过这种骗人的花招,自然不会上当。最后,一个稍上年纪,衣着有点破旧的男人还是被骗了好几十元,拉扯中挨了耍把式的一记耳光。</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饭后出发,被骗钱的男人耷拉着耳朵,车里七嘴八舌的议论着他,数落着他,教训着他。司机的言辞极具羞辱性,大声呵斥他为无知的贪财鬼,猪脑壳。男子满脸涨红,一声不吭地缩在座位上。</p> <p class="ql-block">车箱里渐渐恢复平静,大部分乘客又开始昏睡。我依然兴奋和惊奇交织在一起,全神贯注地盯着窗外的景物。翻过一座座山,经过一道道拐,在黄梨树再一次与牛栏江相遇。这里的牛栏江与江底的牛栏江相比温顺了许多,两岸的土地也平坦了许多,肥沃了许多。在大井乡至长麦地的路边有两块圆型的烤烟地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松林环绕在土地的周围,烤烟长得旺盛青秀,与我家种的一模一样。到了长麦地,公路便钻进了茂密的树林里,忽而钻入一片树阴,忽而又一阵清风徐来,用这一段风景来搭配我此时的心情再合适不过了。</p> <p class="ql-block">我这次出门的前几天,班主任老师特意把一男一女的两个同学交代给我结伴而行,他们都比我大,但是看起来都比我笨。来到花山镇,司机缓缓地把车靠边停了下来,嘴里抱怨着,妈的!又堵车了。这时,天上下着倾盆大雨。大家就这样懒洋洋地在车上等待着,坐在我前排的胖女生开始与邻座的中年男人拉起家常来,我开始讨厌这个胖女生,讨厌她对一个陌生男人毫无保留的拉家常。</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等了很久,道路终得以疏通,耽误到深夜我们才到达目的地。汽车驶入停车场,停在一个漆黑的角落里,我们爬到车顶迅速把行李卸了下来,我让他俩照看行李,自己去买旅社票。胖女生说什么也不肯,坚持让我们两个男生去找旅社睡觉,她留下来照看行李到天明。等我买了旅社票回来,告诉他们每人七元钱我已经先垫付了,她却愉快地跟了我们过来。过了很长时间我才明白过来,她是拿不出藏在私处的钱付旅社费,不好意思才和我犟着。那时,出远门的人为了防小偷,都会把钱缝在腋下或两腿间贴身的内衣上。第二天,我们一大早起了床,把行李搬到停车场最显眼的地方,按入学通知书的要求等待学校的车来接。等了好久也没见校车过来,他俩就让我去给学校打电话,入学通知书上是写着四位数字联系电话,可我这之前也和他俩一样,哪里见过电话机长什么模样呢!但我还得撑着这不懂装懂的面子,淡定的告诉他俩不要急,再等一下,肯定会来的。他们一遍又一遍地催我去打电话,我就一次又一次的装,直到中午才等来了学校的大巴车。</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我那满满一书包的梦想,就这样被我懵懵懂懂地沿这条大路背到了远方。 后来的四年里,十余次往返在这条深情的路上,沿路撒满了故事,种下了回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时光飞逝,转眼三十余年,这条刻着我青春记忆的老路已多年不曾走过,但记忆深处却不曾模糊,并越来越强烈地渴望再看他一眼。</p> <p class="ql-block">一直想沿着这条路再走一回。</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打点行囊,约上好友老徐,早早地驾车出发。沾益,花山,宣威,长麦地,黄梨树,石咀,江底,一站一站的找。山依然巍峨,路一样蜿蜒,路面变成了宽敞的柏油路,沿途的树木长高了,长粗了,我徒步走进森林里,猛吸着松针的芳香,寻找从松间落下来的那丝阳光。牛栏江依然欢快的流淌,黄梨树段的江上高高地矗立着两个正在建设的高速公路桥墩。路边那两块烤烟地还是原来的模样。沿途的村庄,洋房多了,土房子少了。原来午饭的驿站不见了,耸着一栋高高的大酒店,我站在大酒店前仔细地辨认着人们的模样,那几个耍扑克牌的,还有输钱的老汉,或许当年的服务员会不会又在这儿碰上。江底老桥依旧横跨在牛栏江上,只是两岸少了灯红酒绿,添了几分慌凉。</p> <p class="ql-block">傍晚时分,到达江底大坡顶,夕阳把我的影子铺在红土地上,肚腩明显的外凸,已不再是当初少年的模样,额头已添了皱纹,青丝已变白发。回望这条盘旋在山间的老路,铺满了青春年华,多想捡回撒落一路的少年时光。</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