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看伊朗——浪漫之城设拉子

霍军

设拉子不但是伊朗最古老的城市之一，它还有“浪漫之城”的美誉。 天堂花园 伊朗有九座波斯花园共享世界文化遗产的荣耀，它们分布在九个城市，设拉子的天堂花园被认为是最美的一座。 　　天堂花园由设拉子的富豪创建于九百多年前的恺加王朝。 　　花园里鲜花锦簇，池水荡漾，绿茵葱葱。波斯花园是波斯富豪按照心目中的天堂样子创意建造的。 　　几百年来花园几易主人，不断修缮，不同年代主人的审美情趣也叠加在花园建筑装饰和风景中。 　　古朴悠远的精美石雕。 　　石雕虽被岁月的风雨侵蚀，早期匠人雕风技法风范犹存。 　　之后流行的图案繁复的石膏雕塑。 　　近现代风行的华丽镜宫。 　　伊斯兰革命后，花园收为国家所有，遂成为每个伊朗人都可以来溜达休闲的天堂。 卡里姆汗城堡 卡里姆汗城堡是赞德王朝卡里姆汗国王为保护自己王宫而建的。 　　城堡面积不大，但城墙很厚很高。城堡四角还各有一座14米高的圆塔。 　　如此高的城墙在冷兵器时代很难被攻克。其实外敌即使来了也根本不需强攻，这一平方公里的城堡围上一个月断了粮草里面人自然就降服。所以城堡只是国王显示威严，让王宫有个安全感的。 　　高高的城墙和圆塔上还用砖砌出别致图案，也在向臣民和异邦来客暗示，城堡里的国王还是有艺术细胞的。 　　如今市中心的这座城堡成为城市朝现代化迈进的一抹浓烈古风，城堡前的广场是伊朗百姓演绎浪漫新生活的平台。 　　在城堡前广场上遇到几位应是来自巴基斯坦的年轻人（从服饰上看）。伊朗各地游荡着不少巴基斯坦、阿富汗人。这些外来人口有的是在伊斯兰学院学习，有的则是讨生活。 　　傍晚，城堡广场热闹起来。扩音器里送出音乐，有男女随乐歌舞。还有人排开条桌，摆上小商品，广场夜市悄然开张。 　　待售的多是自制的工艺品。种类繁多，制作精湛，无不展示着伊朗人富有创意的艺术才华。 经营者多是女士，她们待客友善，言语温和。也许不常经商，有些人还流露羞涩。 这些严裹头巾的女摊主对商品能否卖出去似乎并不看重。能出来透个风，互相聊个天就很开心了。 　　随着华灯初上，广场被切换到夜景模式。 　　被烈日逼在家中一天的市民纷纷来到广场，铺开坐垫拿出饮食，安享傍晚的清凉。 设拉子街头 这天下午参观了瓦基尔清真寺后，我们坐在门口等同伴，见墙根下两个女孩在卖小工艺品，就走过去。 　　几件绘画木挂件和几样小制作摊在地上。我蹲下细观看作品: 绘画技法简单，但有创意也有点意境。 女孩用手机翻译软件和我交流。得知她们是在读大学生，放学了把自己空余时间做的小玩意儿拿来练摊。她们和以前只能坐守家中的伊斯兰女性相比是大大不同了。 　　热闹的瓦基尔大巴扎外，两个年轻人轻击、摩擦铜鼓发出美妙柔和的乐音。这乐器不知是自己发明还是民间传统的，很新奇。 　　这位木器工艺师创意制作的各种奇巧摆件就高大上许多。他面前是几种收起似木板，旋开是书架的摆件。他另一手拿着介绍其作品的画册，显然是个挺牛的手工艺大师。我的同行者买了他一件书架摆件，价格不菲，但物有所值。 　　伊斯兰教反对信徒乞讨，除非遇灾祸、重病。这位穿得干干净净挣小钱的孩子就很坦荡。他要是放学后出摊，更该点赞。 　　我们住的小酒店聘的迎宾大爷，活脱脱古波斯扮相。看他身边的道具，似乎他还能做法。 　　去绿镜清真寺途中，路过一处街心花园。一群女校学生在树荫下休闲玩乐（伊朗的学生和欧美一样，学业轻松）。 　　我目光被这些身裹伊斯兰校服清纯无瑕的学生吸引。她们对我这个历尽沧桑的中国大叔也觉好奇。 　　见我伫足，有孩子竟热情递来瓜子和水果给我。没想到伊朗孩子们这么友善还落落大方。 　　陆续有女学生闻讯跑来，观看我这个外国老爷子。 　　我心想她们带队的老师挺宽容，没用伊斯兰教规劝阻她的学生，围观中国老爷子有失体统。 　　我提出一起合个影，一阵喧腾后似乎全班同学都聚来了，我被淹没在灰色伊斯兰校服中。 　　告别时，孩子们告别的热烈劲儿让我受宠若惊: 我一个中国大爷，哪值得她们这般热情相送！又想，我们国家的中小学生见到外国客人，会这样大方热情吗？ 　　走在街头，常见伊朗人在绿荫下盘坐在铺开的小毯上，悠闲地品茶聊天，乐享阳光与大自然的馈赠。这生活态度似乎源自波斯人祖传的浪漫。 　　伊朗寻常百姓都很善于随时为自己营造一个简易又舒适的休闲处所，他们对生活安逸感的追求一点不输宫廷豪宅里的王公富贵。 　　以上伊朗人表现出的小浪漫，不过是伊朗各地都能见到的小意思。最具设拉子人浪漫特色的是他们对诗的喜爱。 在伊朗历史上有两位家喻户晓的诗人萨迪和哈菲兹，这两位诗人都生在设拉子，死后也都葬在设拉子。我们先后拜访了这两位诗人的墓园。 萨迪墓园 萨迪的墓园被绿茵花草簇拥。墓园门头用波斯文刻着：“埋葬萨迪的土地上散发着爱的气息”。 　　优雅宁静的萨迪墓园里的游客多是伊朗人。 　　萨迪1208年生于设拉子一个普通传教士家庭。全名为谢赫 ·穆斯利赫丁·阿卜杜拉·萨迪。萨迪早年以伊斯兰教士的身份布道讲学，足迹遍及叙利亚、埃及、摩洛哥、埃塞俄比亚、印度、阿富汗，还到过中国新疆的喀什。主要作品集《果园》和《蔷薇园》荟萃了诗人云游生活的总结和思考。 　　我发现来这里的伊朗游客很多是带着肃然敬仰的神情来膜拜这位诗人的。 　　在墓园一角，有一群萨迪诗的爱好者正围坐在一起读诗、聊诗。 　　见我们站在一旁好奇聆听，他们热情邀我们坐下喝茶吃蜜枣听吟诗。 　　这些人都是萨迪诗歌的爱好者，定期聚在这里探讨萨迪的诗歌艺术，在视频里可以听听他们的吟和唱（视频）。 　　我听不懂他们波斯语的朗诵和吟唱，但能感受到他们对这位波斯诗人的热爱。萨迪的作品几百年来一直是波斯文学的典范，一些诗句还成为影响伊朗人行事的箴言。下面摘录几条萨迪箴言般的诗句: 重义的狗，胜于不义的人。 你若追求财富，不如寻求满足，满足才是最好的财富。 假如你的品德十分高尚，莫为出身低级而悲伤。 国王如果在百姓的园子里取一只苹果，臣属就会砍一棵树。 当人们不懂生活价值的时候，就会一味地纵情享乐。 　　而萨迪的名句“亚当子孙皆兄弟，兄弟犹如手足亲”则被悬挂在联合国总部，成为国与国之间和平共处的箴言。这其实也是我们人与人相处该秉持的态度。 哈菲兹墓园 离开萨迪墓园，已是华灯初上。我们来到另一位诗人哈菲兹的墓园。夜色朦胧了满园秀色，这里人多到有些不可思议。 　　这座穹顶镶有漂亮瓷砖的八角亭下就是哈菲兹的汉白玉灵柩。这亭子是1773年卡里姆汗大帝为诗人建造的。 　　汉白玉灵柩上刻着哈菲兹的话:“来到我的墓前，就请许下个愿，我的陵寝，是全世界修行者的家园。” 每个前来的伊朗人都会深情抚摸一下汉白玉灵柩，然后久久凝神伫立，似乎在与诗人神交。 　　有人打开哈菲兹的诗集在灵柩前深情朗读。 　　更多的人在墓园各角落里吟诵着哈菲兹的诗。 　　似乎人们以在哈菲兹墓园读诗的形式，和诗人做穿越时空的神交。我没想到一个诗人会这么受爱戴，伊朗还有这样的说法: “如果一个伊朗家庭只有两本书，那一定是《古兰经》和《哈菲兹诗集》”。可见哈菲兹的诗已深深融入伊朗民众的精神生活。 　　对每家有哈菲兹诗集的说法我觉得是人们赞誉性的夸张。但当我在哈菲兹墓园里的书店看到人们购买哈菲兹诗集的踊跃，我信了。在伊朗，《哈菲兹抒情诗全集》是再版次数最多的一部文学作品，其发行量仅次于《古兰经》。 　　也许为突显哈菲兹诗集的珍贵，也为读者能长期保存，哈菲兹的诗集多是带封套盒精装的，价格折人民币要一两百元。这书价对人均收入三、四千人民币的伊朗人家是要掂量一下。 　　但昂贵的书价并没降低伊朗人购买诗集的热情。 　　这位轮椅中的男子捧着刚买到手的《哈菲兹诗集》，仔细端详着装帧。 　　而他挂在轮椅上的包，已磨掉了漆皮。 　　见我注视着他手里的《哈菲兹诗集》，他索性翻开诗集，激情满腔地读起一篇。 哈菲兹墓园里有一个图书馆，进去发现一屋子人在谈论诗歌。 　　一位教授模样的人在解读哈菲兹的诗。 　　听众有学生，有普通工薪者，有家庭妇女。研讨会结束，我贸然提议为他们合影，得到大家应允。我在伊朗各处拍过形形色色人物，这些钟情诗歌艺术的伊朗人身影更值得留下。 　　走出图书馆，也许是见我们对诗人的兴趣，一位女士追上来提出朗读一篇哈菲兹的诗，请我记录下来。她就在长廊边读起来。我承诺会把她满腔激情的朗读画面发给中国朋友看。（视频） 　　我们来这一天不是诗人的什么纪念日，这样的场面在诗人萨迪和哈菲兹墓园里每天都上演着。作为文学一个分支的诗歌一向被认为是属于少数智慧而多情人享用的精神产品，与大多数人没关系。而在伊朗，诗不但为大多数人热爱，人们竟还从中咀嚼出享受和幸福的滋味。 　　后来我看了诗人的几首诗，理解了哈菲兹和萨迪的诗为什么几百年来始终被伊朗民众交口传颂。诗人用诗句诉说道理或抒发情感语言都平易浅显，明白晓畅，情真意切。而我国古代诗人则多喜欢雕文凿字，推敲奇词巧句来显摆文才，这样的诗文再好也只能在文人间传诵了。 　　诗人和他们的诗作因人们热爱而得以不朽。而这些深入人心的诗文，又成了伊朗人精神的伊甸园。 　　精神上有宗教信仰为依托，心灵上因诗歌获得安宁与充实。相信设拉子人的幸福指数决不比欧美那些高收入的人群低，尽管制裁让伊朗人的物质生活在世界上掉了队。 　　黑格尔称哈菲兹的诗“显出精神的自由和优美的风趣”。德国诗人歌德评说哈菲兹：“你是一艘张满风帆劈波斩浪的大船，而我则不过是在海涛中上下颠簸的小舟”。 最后用一首哈菲兹的诗《今夜的话题是爱》结尾: “今夜的话题就是爱，明晚也是，后天同样如此。因为我不知道还有什么比爱更值得讨论的话题，直到我们都死去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