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迷刘嫂de轶闻

一谷

《楚剧的女儿──张巧珍传》

第九章

戏迷刘嫂de轶闻

缘起

“湖北省楚剧团的天空星光灿烂，繁星闪烁，那么多的名家大腕不写，你为什么偏偏写张巧珍呢？”

——某大报的记者向笔者发出了这样的质疑。

20世纪70年代，由武汉市楚剧团部分精英和湖北省戏曲学校楚剧科58届毕业生，合编而成立的湖北省楚剧团，高手如云，强者林立。在以李雅樵、熊剑嘨、高少楼为首的名家大腕风华绝代，独领风骚；紧随其后的一排角儿实力雄厚，各有千秋。如：

唱做俱佳的知名表演艺术家吴昭娣；

成功首演《李双双》的知名演员肖毅勤；

靠唱 《江姐》走红，名闻遐迩的尹秋来；

还有人称“团花”、著名电影演员徐帆之母、主演革命样板戏《沙家浜》风靡一时的李建英；

又有文武不挡的青年演员蔡顺英等演员，阵容强大。

试问，当人们对天上月亮、星星都顾之不及时，谁会在意地上的角落呢？

说实话，剧团成立不久，况张巧珍默默无闻。笔者与她虽为同事，但因部门、工作不同，可谓鸡犬之声相闻,老死不相往来。要问为什么写她？那还得要从笔者的一则日记说起。

1971年10月15日 星期五 晴

“母亲从乡下来，饭后闲聊，老人家又夸张巧珍《李双双》唱得好，提出要看她的戏，甚至还想见人。我对母亲笑道：我团大，名角多，她还年轻……

张巧珍？！”

然而，正是这篇日记，使整个故事出现惊人的大反转。

也许有人会问，那位母亲一定是大有来头？没错！此人的确非同小可，质言之，她老人家小若尘土，大比帝王，按照日本商界流行语为“使用帝王”，用现在时髦的话，叫——“衣食父母。”

此人，姓刘名玉香，人称易氏刘嫂，黄陂县罗汉寺农民，育有五子一女。1921年10月21日，生于祁家湾镇送店乡刘高湾贫苦家庭。兄弟姊妹4人，排行老二，独特位置形成独特性格。

人说，“族望留原籍，家贫走他乡。”玉香12岁时，深感父母孱弱，家庭贫穷，为求生计，不顾家人反对，毅然与哥哥刘兴运背井离乡赴上海谋生。后经人介绍入上海申新纱厂当童工，受尽拿摩温numberone（上海话意工头）的打骂。当学徒两年期满正要领薪经济独立时，日本鬼子发动侵华战争，1937年11月上海沦陷。在敌机的狂轰乱炸下，她随广大难民开始了“有乡还乡，无乡跳江”的逃亡之旅。她跳进黄浦江后，被人救起，九死一生回乡后，悲观失望，一蹶不振。

1938年10月17日。日军侵占黄陂祁家湾火车站。25日,武汉陷落。鬼子所到之处，奸淫烧杀，无恶不作，祁家湾离送店近在咫尺，战争的恶魔与影随行接踵而至，如何保护一个黄花闺女的安危，刘家父母坐卧不安，惶惶不可终日。在亲戚的撮合下，上演了一场现实版的“拉郎配”，成亲的那一天，正遇上日军队长夏木率97人沿黄孝公路打虏。而新郎所住的小湾子正好坐落在黄孝公路旁。常言道，匪过如梳，兵过如篦。百姓闻之色变逃之夭夭。一伪军拦住送嫁人百般刁难，幸亏女扮男装、并用锅底灰化过妆的新娘，急中生智装作病人，不断发出刺耳的呻吟，侥幸得以脱险。当晚月黑风高，时而传来的枪声撕破夜的宁静，新娘躲进水塘的炉洞，新郎执棍坚守洞口，心惊胆战地熬过了一个地狱般的“洞房”之夜。

这场“拉郎配”万幸的是，对方不痴不呆，倒是四肢健全，高大俊朗的农民，新郎人品和他的名字永厚一样——永远忠厚。唯一不足的是，他祖宗三代家徒四壁，一贫如洗，刘嫂的公爹易良文，旧社会除了给地主打放牛、打工外，唯一爱好看楚戏，因每每看戏后歪批戏文，被乡党送上“究文”的绰号。受乡风习俗的熏陶和文化基因的影响，刘嫂爱戏也不例外。如果说从笑口流出的是歌，从伤口流出的是诗的话，那么，湖北楚剧就是楚人集体无意识的诗歌。其实，她对楚戏爱好却有更深层的缘故。解放后，虽说生活改善却依然清贫，恰如当时流行的一句话，“喝着稀汤汤，听着李双双。”最大的幸福是政治上翻身，昨天的奴隶変成今天的主人。其丈夫当选为花石公社人大代表，生产队副队长。人民公社实行“吃饭不要钱”的公共食堂制时，她也被推选为生产队伙食团团长。这是新社会新气象，“妇女能顶半边天”的结果。

没有比较就没有鉴别。只有熬过黑暗的人，方知光明的珍贵，只有翻身的农民倍感共产党的温暖。演员唱戏的真谛在于抒情，作为观众看戏亦复如是，人同此心，心同此理。

张巧珍的《李双双》为什么横空出世？上，顺应时代潮流，下，迎合千千万万人的民意和审美情趣，可谓名副其实服务主旋律。刘嫂有幸与之同频共振，才使这种爱好在漫长的岁月中，愈演愈烈，可谓登峰造极，无与伦比。

人说，刘嫂是黄连树下吹喇叭──苦中作乐。为戏也惹了不少麻烦。她儿子老二，小聪明，也调皮，人称“孔老二”。一天晚上，他在稻场与小伙伴玩，伢们往日听他讲《三国演义》蛮欢迎，今天却要听戏，独点《讨学钱》，他死活不肯躲进稻草堆。大家一起哄，怪声怪调呼喊：“看病不吃药，只听哟喂哟！”老二因一时忘记戏词，内容只好现编，一不留神把人们私下流传的民谣哼了出来：

“想起了××真是苦，

吃的是白米饭，

嚥的是臭豆腐。

人民公社好是好，

就是肚子×××。

勒儿呀，呀拉呀儿喂，喂喂儿呀！”

老二唱罢，稻场一片哗然，大家拍手叫好。可是一个叫好人转身打了小报告，公社正大抓阶级斗争，刘嫂的亲朋好友提心吊胆。有人认为，老二要丢进去了。可查了两个多月也没查出什么来，接着抄家，把亲戚送给老大准备结婚的一双新皮鞋收去。后来，又在那祠堂开会批斗老二，刘嫂陪斗时请求发言。出现有趣对话:

“吃鱼有刺，吃肉有骨头，甘蔗没有两头甜，哪有人不犯错？小伢不懂事，吃屎，做大人的可不能——”

“这是犯法！”

刘嫂讲《打金枝》的皇帝，对犯王法的女婿不但不杀，还要给他升官的故事。

“瞎扯！这不是戏，是政治！”

“毛主席说的才是最大的政治。”刘嫂说后，有腔有板地背诵毛主席语录：

“我们应该相信群众,我们应该相信党,这是两条根本的原理。如果怀疑这两条原理,那就什么事情也做不成了。”

大队干部殷诗才戛然失笑，原定批斗三天的会随之不了而了之了。

从此，刘嫂对戏金盆洗手，沉寂多年后，旧病复发了。

那是广播独步天下的时代，省楚张巧珍唱的《李双双•孙家庄变了样》声名远播，如日中天。刘嫂听后，把同观点的人拉在一起组成“卫张派”，有个叫半吊子的男将，偏不信她的邪，死心塌地拥护武汉市楚剧团姜翠兰，纠合“保姜派”。双方往往一言不合，便唇枪舌剑，大闹天宫。但势均力敌，难分伯仲。

一个龙口夺食的双抢季节，社员们照旧“天天听”。大队部殷家岗耸入云天的大喇叭，在雄壮的“大海航行靠舵手”歌曲中开播。接下来是张巧珍唱的楚剧《李双双》，田里除了哗哗有节奏的栽秧声外，一片静穆。人称“喝鸡汤的时候”。时至下午，起五更睡半夜的人们多有疲惫，夏队长深知，双抢一季下来人均“减肥”8斤，此时没有加油的妙招任务是肯定难以完成的，于是，用激将法引两派斗戏。刘嫂听后，立马丢出一句俏皮话：“要唱就唱，反正嚇死人不偿命！” 开唱后，众人一拍巴掌，如同火上浇起油。接着，从不服输的“保姜派”扯起嗓子大唱不止。两派大打出手，高潮迭起。有说有唱有荤有素的内容，虽说格调不怎么高，但时时引起轰动的笑果。据考，此战“卫张派”大获全胜。同时，生产队里又夺得一面流动红旗。

打那以后，应运而生的刘嫂声名鹊起，父老乡亲们把刘嫂家尊称为“三代楚戏迷”。现在叫“粉丝”， 不，确切地说应叫“铁杆珍丝”。



刘嫂虽斗大的字不识一升，但博闻强记，凡戏过目不忘，大多故事能倒背如流。她的教儿经有神圣不可侵犯的两大核心科目：一是读书，二是看戏。理论根据是：

“养儿不读书，不如喂头猪”

“聪明的戏子，糊涂的道士。”

平日里，但凡孩子们推磨、舂米，刘嫂必讲戏故事，一为解乏，二为教子。每到春节，孙家大湾从上海回的码头工人捐资唱大戏，由农民业余演员组成的凑角班子。在金钱万能的世界，以计划经济为生的日子，看戏分文不取，敞开供应，那是农民梦寐以求的盛大节日。刘嫂不管春夏秋冬，刮风下雨逢戏必看，也无论路有多远，夜有多黑，雷打不动。那年正月十六，天下小雪，她正要带队出发，丈夫反对：哼！穷的叮当响，还有心思穷快活？我累，睡觉！儿子刚出门把头往里一缩直摇头。 刘嫂把眼一横，咬牙切齿地骂道：

“不能老苕、幼苕、一屋苕（意愚蠢），下刀子也要去！伢们，走！”

其实，看戏，常被人笑为“看三国掉眼泪，替古人担忧”，压根儿是吃今人饭为古人操心。然而，人们会发现另外的情景。半夜里， 起风了，下雪了，露天草台的戏场上看戏的人们，一个一个回家了。刘嫂手拉着大儿依然一动不动，睁大双眼，全神贯注，宛如大小两棵树把根深深扎进大地贪婪吸取水分和滋养。

作为广大农民中一员的刘嫂，由于文化的限制，生活的窘迫，城乡差别的巨大，精神生活的匮乏，对看戏别有一番诠释。戏台，不仅仅是消遣娱乐的场所，而是传道解惑的殿堂。人们对世界的迷茫和人生险恶的不解及对子女教育的无知，心中的十万个为什么，往往在那个荒诞不经的舞台上找到某些答案。即便是那公子逃难，小姐偷人并不高雅的老套，她也能浪里淘沙，对“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的寒门状元信以为真，顶礼膜拜，并吸取精神力量。纵使在乌云密布黑夜，透过微茫的希望依稀看到远方的晨曦。正如那副对联说的：

舞台小天地，

天地大舞台。

那里是她们的歇脚站，也是加油站，是小学，更是大学，舍此别无他途。这也许是中国五千多年文明得以绵延不绝的主要原因吧。

刘嫂还有个念念不忘的口头禅：

“人有三出戏，走遍天下不怄气”……

其实，她怄的气三天三夜也说不完，不过，与她的老公的相比，在为人处事上大相径庭。

刘嫂的内心深处似乎埋藏一个很大的秘密，有一股神秘的力量。她从来不敢向人提及哪怕是丈夫，如同微弱的灯火生怕一旦泄露就会被风吹灭。行动上，却悄悄做出人们（老公）匪夷所思的事。当别的家长正高唱“儿孙自有儿孙福”的日月，她鬼使神差，偏偏要去寻医问药，千方百计找到一种亮嗓的秘方；当别的父母正为儿女愁吃愁穿的时候，她又一反常态，偏偏要把老母鸡孵小鸡损坏的寡鸡蛋（毛蛋），经过精心烧烤后强逼儿子全部食之;当黄陂满世界人正热衷“三缝、九佬、十八匠”，为儿女拜师请客送礼找后门的当口，她离经叛道，偏偏要奢侈一回，用去汉口卖鸡蛋換来的钱，油盐都舍不得买，却毫不吝惜地买回一把价钱不菲的京胡，因无钱请师，逼得老大天天“杀鸡”，闹得四邻不安。

跟天下父母一样，望子成龙。刘嫂恨不得把自己的全部理想植入儿子幼小的心灵，大抵徒劳，理想成幻想。再说生活与戏剧，咫尺天涯，相隔万里，天上哪能掉馅饼？画饼焉能充饥？？假戏如何成真？？？这也许是可怜天下父母可怜的根源。果不其然，刘嫂为戏这回可遇到大大的麻烦了！

1958年，全国“大跃进”和人民公社化运动如火如荼，黄陂的回乡青年掀起做一代知识农民的高潮。一天晚上，刘嫂的老公到县城送公粮回来，神秘兮兮告诉她一个天大的喜讯，说县楚剧团招生。刘嫂听后欣喜若狂，想让老大去报考，夫妻二人为请假还发生争执。老公认为，队里正忙着抢插晚稻，老大是插秧能手，因表现积极被评为青年突击队，即将获奖洋布衬衫一件，不能当逃兵偷跑。刘嫂坚决不同意。主要是担心运动当头，禁止农民进城，一旦请假遭拒，岂不是扁担无扎——两头失挞。不但会落个“破坏农业生产”的罪名，还会因考不取被人讥笑。翌日，刘嫂急中生智，向队长请假说“大儿走亲戚去了”。不料，此举埋下了一生的祸根。

原来，他们有位亲戚易良骥，属新五师楚剧队队长黄振(后为湖北戏校校长)的部下,在抗战时期，不幸被日本鬼子抓住挖去双眼，解放后受到政府优待。他受刘嫂老公的托付后，向黄陂楚剧团推荐了老大，据说团长康伯成已经点头，只等面试后便可上班。于是，当天凌晨，老大乘着夜色偷偷出发(其父送到半路赶回上工)，当他赶到亲戚家一问方知搞了乌龙。老大只好扫兴而回，行至街头，看到湖北省戏曲学校招生广告，老大抱着看热闹的心情转道黄陂县文化馆考场，被魏平原老师发现拉了进去。考试时也许是寡鸡蛋发挥了神奇效力，一个黑不溜秋的小乡巴佬，在那人头攒动的考场开口一唱，众皆侧目，主考老师暗暗点头，在一挥而就的作文上交后，初试一举通过，再到汉口复试。第二天，如法泡制，老大半夜起床，背上被窝行李，其父用独轮车载上他送到半路，分别时，一向寡言口讷的父亲，拿出自己农闲偷偷给人挑脚赚的1块5毛血汗钱，交给儿子眼睛湿润地说：

“老大，莫急，考不取就买火车票回来。”

老大与另外七名考生一起，去到武昌阅马场湖北戏校参加培训，如此一来，加上复试，最后正式录取已是半月之后了。

乡里，生产队长天天催人上工，刘嫂左支右绌，时间一久，终于穿帮。消息传开，全乡掀起轩然大波，人说她搞阴谋诡欺骗人民欺骗党。那祠堂又贴出的大字报似汪洋大海，革命群众愤怒批判向往城市的资产阶级外流思想，巨大的横幅标语写道：

“誓把×××揪回来斗倒批臭！”

刘嫂夫妇心急如焚，为了孩子的前途，她老公暗中烧香敬神，求祖宗保佑。刘嫂请人代笔向大儿休书一封，寓意深长地千叮万嘱：

“好好学习，死也不动摇！”

多亏湖北戏校人事科长李助啟三下罗汉寺，费了不少周折，化解小局服从大局的矛盾，终于化险为夷，胜利完成考生户口迁移的任务。刘嫂感恩不尽，谢天谢地！从此，一家人更加坚定了听党话，跟党走的坚强决心。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如果说上面刘嫂因戏而遇到的麻烦是唱四平调的话，那么，这回恐怕要唱悲迓腔的了！

1970年，全国十年飓风正烈，刘嫂上小学一年级的幺女，在土墙上练习课文写错一句话，那祠堂根据一红卫兵的举报，无限上網为：“反x！”并上报县公安局，上面批复：“彻查祖宗三代和亲戚六眷！”有人对幺女大搞逼供信：

“是你大哥叫你写的吗？”

刘嫂忠原善良而又胆小怕事的老公，唯恐大儿遭受牵连深陷恐怖的深渊，情急之下决定舍命护犊。11月11日，身强力壮、50岁不到的人不幸含冤去世……

噩耗传来，正在汉口迎接孙女降生的刘嫂飞奔回乡，至暗时刻，没有呼天叫地，没有寻死觅活，只是一天到晚不言不语，不吃不喝，全家人为她能否撑下去而揪心不已。然而，刘嫂死死抱着收音机不放，整整三天三夜聆听张巧珍主演的《四下河南》，在心底默默祈祷戏中的包公降临，第四天开始进食——算是戏救了命。



改革的春风，怒放了千年铁树之花。与祖国同呼吸共命运的易氏家族，和千万人民一样实现了经济的凤凰涅槃。致富后的农民对精神文化生活需求日益增长，自《李双双》和电影《追报表》在全国热播（映）后，张巧珍成为报上有名，广播有声，银幕有影的大明星，在黄陂的粉丝呈几何式的增长，想看她的戏和见她本人的观众与日俱增。有趣的是，祁站公社有追星族青年，一心一意想去汉口见名演员真人。于是，四处钻路子托门子，信息终于传到戏迷刘嫂耳朵里，请她的老大帮忙开后门引见张巧珍。有道是，心有灵犀一点通。人到晚年的刘嫂心里透亮，听出了乡亲们内心深处的声音，在生命最后的日子向笔者透露出一个宏大愿望:

“接张巧珍来湾里唱大戏！”

不料，谨小慎微的笔者，因乡下接待条件不足和演出场地狭小，唯恐出现踩踏事件而久久犹豫不决。以至于使这个可称伟大的善举胎死腹中。伤心至极的刘嫂为挽回残局，要求老大务必答应乡亲们的要求，笔者只得遵命，于是，这才筹备一个小型名演员与观众见面会。

1983年， 一个礼拜天，张巧珍丢下诸多杂事不顾，携夫李鸿钧欣然前往。她洗净铅华，不施粉黛，身著的确良白色衣短袖衬衣，下套黑色朿腰筒裙，脚蹬白高跟皮鞋，挽一廉价挎肩包。全身除长发披肩兵分(缤纷)两路(绺)有点艺术特点外，俨然与邻家小嫂子无异。在合作路长航工人宿舍，双方举行了简单而隆重的会面。她十分高兴，先与代表一一握手，还讲了话，内容跟她师父关啸彬的口头禅差不多：

“感谢大家大老远来看我，我吃人民的饭，穿人民的衣，为人民演好戏完全是应该的。”

农民代表热烈鼓掌，接着要求合影留念。笔者为找个好背景提议上顶楼平台，巧珍竟一改胆小如鼠的毛病，与大家一样爬竹梯，钻天窗，李鸿钧则主动当起了摄影师。大家对张巧珍平易近人，没有名演员架子的作风深为感动。临别时，张巧珍握着乡代表曾庆喜手道：

“感谢贫下中农喜欢我的戏，我非常感动，也非常感谢！这是对我最大的鼓励和鞭策。您家们看了我的戏，要多提宝贵意见唦。”

另一位乡代表说，

“您郎嘎的戏，我们还冇看过，只听过，蛮好！跟喝鸡汤一样润心。要提意见，那我代表贫下中农提个意见，要求到我们公社演出，保证杀猪宰羊放万字头的鞭欢迎您郎嘎们……”

非常不幸的是，刘嫂身患胰腺癌，医治无效。于1995年9月12日逝世。她老人家弥留之际，对那次见面会自己因病缺席、没见心中偶像遗憾不已，尤其是，她还为当年对乡亲们要求看张巧珍的戏爽约而耿耿于怀，临终前久久不肯瞑目。笔者望着母亲悲伤欲绝，想到欠下母亲和乡亲的“人情债”未还百感交集，愧悔莫及。

自当年刘嫂一个简单的聊天，歪打正着，不经意间在笔者与张巧珍之间架起沟通的桥梁。在楚剧历史的长河里，成就了一部别样传奇。作为身份卑微的观众，刘嫂培育三代几十口张巧珍的铁杆珍丝，其忠诚可鉴日月。作为一个目不识丁的农家妇女，在为社会抚育五个纯粹的农民后，又输送把一个国家有用的文艺人才，其爱心灿若星月，其功莫大焉。

常言说得好，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古人常因一饭之恩，尚能舍命相报。韩信“一饭千金”的故事千古留传，深受刘嫂养育、教诲之恩的人何以为报？作为一个剧团编剧，在写戏之余，挤出一定的时间和精力，不遗余力地关注一个演员张巧珍的成长，并以此来宣传楚剧本应尽之义务。殊不知，这工作竟耗尽毕生心血，这也许正是爱屋及乌的道理吧。据不完全统计，他在中央省市纸质媒体发表的文章如下：

1.《人民戏剧》：

“楚剧新秀张巧珍”1982年第10期

2.湖北日报：

“振奋精神,排演现代戏”1983-12-1-

3.湖北人民广播电台：

广播剧“不接受的爱”评论1988-1-25-

4.《长江戏剧》：

“记青年楚剧演员——张巧珍的爱、勤、创” 1983年03期

5.《今古传奇•速读》：

①“去而复回的天籁” 2018-08上期

②“女团长的遗史” 2018-11上期

③“楚剧之父的临终传承” 2019-03上期

6.《艺术》：

词•南浦月•寿张巧珍（外一首）2015-01期

7.《武汉文史资料》：

①“打扬琴的楚剧当家花旦” 2018-07期

②“沈云陔先生艺术传承往事” 2019-07期

8.《楚风作家》：

“一个女团长的改革路” 2019-创刊号

9.《今古传奇》2021.12.总第621期：

①“红色经典出炉的背后”

②“山上长影的难言之隐”

③“破碎的芳华”

10.《世界汉语文学•关东美文》：

①“改革路上团长”（上）2019-01上期

②“改革路上团长”（下）2019-02上期

11.《侨园》：

“楚剧女神张巧珍当年砸场经过” 2018-01期等数十

篇。

12.《今古传奇》2023.6.总第694期： “哭团长”（中篇纪实）

13.《今古传奇》文艺天地2024.03期：“九死一生”

值得一提的是，釆访逾百人，历时逾十载，数易其稿的长篇传记《楚剧的女儿──张巧珍传》即将完成。此作的问世，与其说是笔者十年磨一剑呕心沥血的结晶，不如说是一位伟大观众，成功母亲无声呼唤和精神感召的结果。因此，该书扉页镌刻:

“谨以此书献给:

我酷爱楚剧的农民母亲暨酷爱农民的大学──楚剧。”



【注释】

① 张巧珍，为中共党员，国家一级演员，楚剧大师，历任湖北省政协五、六、七、八、九届常委，湖北省楚剧团团长，国家级“非遗”楚剧代表性传承人。本文选自易俗采访逾百人，历时逾十载，倾情打造的长篇传记书稿《楚剧de女儿──张巧珍传》。欲详见者敬请百度搜索一谷美篇号： 5365532

湖北戏曲艺术剧院楚剧团原编剧

易 俗

2017年5月31日草成

2018年5月18日二稿

2020年8月31日三稿

2024年6月6日17时修正发布

为纪念母亲即将到来的忌辰30周年而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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