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飞针走线的日子

慧眼禅心

<p class="ql-block">江南的雨,有时会让人感到特别的缠绵,而心灵深处的一些情绪就会在这样的氛围下滋生,蔓延乃至回味无穷,比如,我的针线情结。 </p><p class="ql-block"> 我的脑际里总有一幅挥之不去的画面,吴门桥南面横街中段的一户人家,楼上的灯光虽然微弱,却总是很晚才熄灭,这是我童年的家。妈妈,姐姐和我,三个人围在用方凳搁起的木门上,边上是一些邻居送来的料子,妈妈负责裁剪缝纫, 姐姐和我则围在边上帮衬,男士的马夹,女子的棉袄,罩衫,在我们的手中一针一线来回穿梭着,从雏形到成品,在母亲的指导下一丝不苟的完成。母亲没上过学,也没去任何单位工作过,但一手针线活是令人称道的,那些大襟中式衣服上的什么盘香扣、琵琶扣、一字扣……在母亲手里一副副有模有样,简直是小小的工艺品。</p> <p class="ql-block">儿时的我,不会做技术含量很高的活,只能到路口的裁缝店接一点撬边的加工活。这个活要求针与针之间有一定的密度,正面不能看出太多的针线痕迹,每针只能挑一到两根纤维丝,才能让衣服边挺刮牢固又了无缝痕。技术含量不高的手工活收入是很可怜的,一件八尺身高男人的中式罩衫,穿针引线再快,也几乎需要足足大半天,而收入只有一毛五分。因为缺失父爱和贫穷,母亲总是对我们姐妹说,做人要争气,自己做出来的钱是最硬气的。 </p><p class="ql-block">记忆中春节前几天是最忙的日子,来找母亲做衣服的邻居明显的多了起来。几乎每晚都赶活,裁剪、打浆、刮边、上领、缝制、订扣……一道道工作井然有序,来不得半点马虎,偶尔太困了,母亲去煮两个水波蛋,蛋黄是不软不硬半糖心的,一人一个,这就是童年记忆里最幸福的时光了。 </p> <p class="ql-block">68年我到吴江金家坝九曲港插队,身份从未毕业的初中生一下子变成了农民。农闲的时候,我靠一本裁剪书和自己的针线底子,开始学做衣服。</p><p class="ql-block">当地的农民很信任我,买了布料就放在我的知青屋让我帮着裁剪,一本书,一把尺,剪刀划粉,煤油灯下的我,利用空闲时间学着裁剪衣服。</p><p class="ql-block">那时为了省面料,两个人的裤子剪三个裤长,中间用T形开片,但人的臀围不能太大。一次,我在开好片的布上裁好了一条裤子,发现另一条裤子的布料怎么也不够了,无奈中我把布料缺口放膝盖部位内侧,那年代村民做一件新衣是很奢侈的事,大嫂本来只要求我帮着裁剪。事已至此,我心里很忐忑,就连夜将长裤缝好,靠着自己从小练就的童子功将补丁缺口缝得没留明显破绽。村里的大嫂非常憨厚,一句怨言没有,还向我致谢。如今写到这里,突然心里有点难受,感觉自己真该还她一条新裤子。</p> <p class="ql-block">插队第二年春节因为需要演出样板戏我没能回家过年,母亲和姐姐到乡下来陪我。村民一家家的拉着我们去吃饭,还送鸡蛋和菜给我。妈妈很开心的说,没想到阿七(我的乳名)在乡下人缘这么好,我告诉妈妈,因为我经常帮村民做针线,我的三分自留地都常常有人帮我操劳呢! </p> <p class="ql-block">为了生存,农闲时回苏经人介绍,我到当时位于养育巷吴殿直巷的第二羊毛衫厂接外发加工,在出口的羊毛衫上绣花。因为我们年轻,肯熬夜吃苦,厂里会给我们这些难得回苏的知青发一些必须在很短时间里完成的急活。那些出口的毛衣很高档,绣好花更是惊艳。印象中有一件出口到俄罗斯的加长细毛外衣,毛茸茸的天蓝底色是元宝针织就的,我们用十字针按图纸将雪花由上而下由稀而密的飘然落下,下面有一条小路,用人字针绣出房子,晾衣架,还有小孩,颜色之协调,图案结构之完美,几乎是记忆里绝无仅有的,可惜竟没有一张图片留下。</p><p class="ql-block">绣那样一件衣服有1元7角,这是当时最抢手的活计了,接到衣服必须从早做到晚,实在困了睡个把小时,又赶紧起来赶活,因为误时交货是要赔偿的。所谓飞针走线,当时确实如是。当然,为了让贫下中农对自己有个好印象,总是赚点小钱后又匆匆回乡了。 </p> <p class="ql-block">回城后,我被分配在当时的南门商业大楼工作,在3月5号学雷锋纪念日,我和另一个同事做好事在外面摆摊帮人裁剪,很受欢迎。记得一位餐厅的服务员很长时间后还对我说,你给我裁的裤子我最喜欢了,穿着舒服。近年通过网络,我收到一位失联多年插兄的信息,说当年我给他做的一件中山装搬了几次家都没舍得扔,通过自己的一针一线,感觉人与人之间的温暖,关爱和友情,感觉真好 ! </p><p class="ql-block"> 时代变迁,针线渐渐淡出了百姓的生活,垃圾桶里,尚未穿旧的衣服都会一包包的被人们处理掉。“一粥一饭,当思来处不易;半丝半缕,恒念物力维艰”的治家格言,已经只是挂在墙上的赠词,当年那些用碎布拼起来的被面,暖凳垫,而今成为了另类的工艺品,而伴随了我半生的针线,也只能在记忆的角落里和那些碎片一起,缝补人生的过往了。 </p><p class="ql-block"> 或许,不经意间,在某位好友的家里,还留有当年成婚时我绣的一对枕套,那该是我们芳华岁月里最美好的回忆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