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将军华振中《与妻书》里的家国情

林发平

　　1911年4月24日晚，反清革命志士林觉民给妻子陈意映写了一封绝笔信，三天后，他参加广州黄花岗起义，受伤被捕后英勇就义。林觉民的那封信感情真切，笔调委婉动人，令人荡气回肠，具有极强的感染力，这就是著名的《与妻书》。

无独有偶，二十七年后的1938年8月6日晚，率部开赴抗日前线的民国将军华振中，给妻子冯秀华写了一封信，此文也把称它为《与妻书》。不同的是，华振中在战场上多次打败日军，取得了辉煌的战绩。1938年10月8日，两个月后的中秋之夜，他写的两首感怀诗中，就有“幸有九二七，金轮峰歼敌”“金轮山下歼倭寇，胜利由来多苦辛”等诗句。

华振中给妻子的信篇幅不长，仅三百四十多字，谨录全文如下：

我亲爱的秀妹：

五日的信十二收到，战地百忙中读了至感安慰。像片的华丽和热情，以及影像时苦心深意，我都了解一切并接受一切，我只有时时在身内珍存，以答我亲爱的贤妻。我想我俩只有能互相了解、互相真诚的爱，我们的前途总是无限光明的，妹以为对吗?

八日的信谅达。我师于十四奉命由南昌开德安，当晚全师已启行，我于今日由南昌乘车往德安前方。因敌得九江后南进不易，今似有沿江西一直攻武汉之意。南昌无事，我们所以要到前线去，今后随时可参加。战线上情况如何，当另续告。

后方支款，已另函何至伍汇寄范先转交。三叔职业事，已分别函办，能成为事实，只有待机会耳。

请妹告知荣、复：爸爸到德安去，又快要打日本了，荣仔、复仔要听亚公话，不要哭，多读书写字，爸爸胜仗又带荣仔复仔到汉口。

你的爱夫且爱你的中

八月十六日南昌

为了便于理解，我们先回顾一下华振中的一些情况。

华振中，字强素，1892年出生于广东省始兴县。1912年起，先后在广东陆军小学校、武昌陆军第二预备学校、保定军校等学校就读；1920年开始投身军旅，从广东边防军排长起步，陆续担任过连长、营长、团长、旅长和参谋、参谋长等职务。1936年2月，被授予陆军少将；1938年1月，被授予陆军中将，同年2月调任160师任师长。

1938年8月，他率领全师官兵在南浔线（南昌至九江一线）的东姑岭、西姑岭等地，多次打败日军。随后又在江西的金轮峰、万家岭战役中取得胜利，并击毙日军106师团参谋长成富成一大佐，打出了粤军的威风。

这封信正写于出征南浔线途中。由于行军匆忙，时间宝贵，加上战事难料，以平和的笔调叙事行文。但是，字里行间，华振中的家国之情跃然纸上。

华振中是个职业军人，虽然长年在外，难以照顾家庭，但他却爱妻疼子，是个有情有义的好丈夫、好父亲。他的妻子叫冯秀华，是毕业于广州女师的才女。就是这样一封普通的家信，虽然结婚多年，且已经有两个孩子，但从开头的称呼和结尾落款里的亲昵性用词，我们就可以感受到他们感情深厚，尤其是华振中对妻子浓浓的爱意。他说，冯秀华的寄给来的相片既“华丽和热情”，又“苦心深意”，要“时时在身内珍存”；他们是“互相了解，互相真诚的爱”……这些绵绵情话，这些真诚表白，是相亲相爱的两夫妻才说得出口的。

鲁迅先生说：无情未必真豪杰，怜子如何不丈夫？华振中疼爱孩子，信中不忘孩子，他要妻子转告两个孩子“荣仔、复仔”：不但要孝顺长辈“听亚公话，不要哭”，更要“多读书写字”。虽聊聊几字，却看出他的苦心孤诣，循循善诱。华振中对教育的重视，不局限于自己的孩子。那时，他的家乡教育比较薄弱，于是委派师范毕业的妻子担任隘子俊仕小学校长，还从省城介绍一些得力教师到家乡任教，并且拔出资金修校舍、添设备、买书籍等，改善了办学条件，提升了教育教学水平。

与亲友的来往，华振中能顾及各方，情礼兼到。信中提到三叔委托他求取职业一事，他没有推托，“分别函办”。如果一定要办好，以他当时的地位应该不难。但他既不打包票，也没有高高在上，以势压人。其实，华振中性格上是乐于助人的。1940年，在潮汕任独九旅旅长时，一次见到一个下肢残废的退伍军人，便十分关切地问起他的生活情况。当了解到他的生活有困难时，马上开了一张三百元的支票叫他到军需处去领取。

此信写于行军途中，也许是为减少家人的担忧，华振中对战事的艰难和凶险情况轻描淡写，只说“当晚全师已启行”“当日乘车往德安前方”“今后随时可参加”等。而对于即将与日军展开的战斗，他却有着必胜的信念。信中有两处表述：他对妻子说，“我们的前途总是无限光明的”；对孩子则说，“爸爸胜仗又带荣仔复仔到汉口”。华振中对抗日态度的坚决，对抗战必胜信念的坚定，还可从他留下的其他诗文中体现出来。他有首诗写道：“苦雨凄风愁煞人，舍身抗战心坚切。前线牺牲何壮烈，愈战愈强又一年。”他还写道：“长期抵抗，我有铁血，信我民族必复兴，待看倭奴自灭。但愿同胞心似铁，更期将士血长热，保我中华月圆明，保我江山永无缺。”这些气壮山河的诗句，是何等令人热血沸腾，壮志如虹！

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华振中将军的这封《与妻书》，没有豪言壮语，没有铮铮誓言，但却朴实中有深情，平凡中见真情，充满家国情怀，今天读来仍然令人拍案称赞，敬佩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