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母亲今年八十有九,自父亲去世后,一人住在木里,大哥家拆迁还没拿到房子,暂住在我们村,离老家七、八公里远。二哥家在苏州母亲也不肯去,一人就住老房子里,打理房子周边垦出的荒地。去年不当心在种菜时伤了腰,肋骨骨折了,这下没办法了,只能心不甘情不愿的随大哥一起住。</p><p class="ql-block"> 刚开始几个月不能动,还能老老实实躺在床上,等稍微好点能起来活动活动了,就开始叨叨她老村的菜荒掉了,其实那些地大哥一直都在种,但她就是不放心,吵着要回去,说自己可以照顾自己。我们当然不答应她回去。一个一千多户的大村,现在拆剩百来户,东一家西一家的,邻居都很少,有也是老人多,白天还好,晚上有点事怎么办?何况她站个十来分钟就要躺平身体,受伤的腰椎根本不能承受重量。</p><p class="ql-block"> 好在大哥经常回老村,每次回家都会把碰到谁了,村里有什么事了,一些家长里短讲给她听,然后第二天她就兴奋的讲给我听,村上谁谁在牵挂她,问候她,再然后就是讲谁谁以前跟她一起干活时的事情,很多我都听的耳朵主老茧了,但为了配合她,我还得故意问些假装不知道的事。最后她总会问我什么时候可以回老村住,听我说等你能走路腰不痛了带你回去时,她就滴咕一句,这腰到底几时会好透呢!我知道老母亲真的想回去,这里毕竟熟人少,她很孤独,但也真的暂时不能带她回,她的腰禁不起颠簸。</p><p class="ql-block"> 有天大哥在老村碰上邻居全大妈,问了老母亲近况后,说要联系村上一直要好的几个老姐妹约个时间去去看她。大哥照例把这个话带给了母亲,这下把老太太激动的不得了,一个劲问我她们会几时来,是乘公交车还是在村上喊电瓶车,还是我叫个车子去带她们。我哭笑不得,这一群年龄最小的也有85岁的老太太组团出门,组不组织得起来另说,乘公交她们不认识路,叫电瓶车谁敢带她们,我叫车子去带人家小辈是否同意?出点什么事怎么对得起老人家,都在同一个村走走还管他,毕竟这么远的路。全大妈说的只是一句关心话呀!</p><p class="ql-block"> 然而全大妈的这句关心话,彻底勾起了老母亲回老村的心思,既然老姐妹不能来看她,她就去看她们。没办法大哥给她选了个时间,农历四月十六村上庙会那天带她回去,那天各路老太太齐聚,拆迁不在村上住的都会回来。于是接下来的日子,她见面第一句总是那句:“今天几时,离四月十六还差几天!”</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四月十六终于到了,我上午8点开车去带她,看她带的东西又让我一阵心塞,她竞准备要去老房子住几天,带了好几个包,替换衣服,鞋子毛巾等生活用品,最离谱的是还带了碗米,我问她干什么,说要去烧饭吃。我只能再次耐心解释,我们只是去玩一天,老房子暂时租给别人了,给她新弄的房间还不好住人,至于饭也不能烧,我已讲好去还未拆迁的堂侄家吃。</p><p class="ql-block"> 我抱了条薄被放在车上,让她靠在上面,尽量减轻对她腰部的震动。车子开动,她高兴的像个小孩,又开始给自己算有多久没回老村了。其实满打满算才半年多。</p> <p class="ql-block"> 有道是“穷算命,富烧香”。现在人们生活富裕,每个村都有自村的小庙,庙小供的菩萨很齐全,哪个菩萨生日啊得道日啊老百姓都自发的要庆祝一下,于是附近村镇的人们都会去烧香嗑头拜菩萨赶庙会,以至衍生出了一个新的商业模式,庙会赶集。</p><p class="ql-block"> 这些摆摊的商贩对于每个村的庙会日了如指掌,他们跟着庙会摆摊。一辆汽车开到哪,摊摆到哪,当我们车子进村时看到的就是路两旁摆满的摊位,东西也是琳琅满目。但这些对母亲没半点吸引力,她只在找寻熟人。</p><p class="ql-block"> 庙离我们家不远,原想先回家,但母亲在庙门口的人群里看见了几个要好的老太太或站或坐在那里,自是先下车招呼,在一声声阿姐小妹的互喊声中,母亲找到“组织”,在众人的问候声中,母亲声音差点哽咽,然后一群老太太挤到一个树荫下嘘寒问暖。我想母亲不能久站,就去庙里拥挤的人群里找了把条椅,等搬过去时母亲手里已多了碗面串条,是守庙阿姨给她盛的。</p><p class="ql-block"> 庙会非常隆重,除了请舞蹈队,还请了民间艺人“宣卷”,大部份香客都在看跳舞,而宣卷的地方都没几个人,也是跳舞比较热闹,听宣卷则要静心连贯的听讲,我在嘈杂的人声里听了几耳朵,宣讲的是五代十国时期后汉开国皇帝刘知远的故事,宣卷人唱讲声情并茂。还有就是每次庙会村里的阿姨都会自动置办很多贡品,水果、粽子、糕点等。面串条也是必备,吃了寓意健康长寿。所以母亲此时捧着碗面条更加激动无比,跟我说了句:“她们太看重我了,一到就给我盛面条”。何尝不是呢!</p><p class="ql-block"> 我让母亲坐在墙也荫凉处,边吃面条,边看里面跳舞唱歌,人来人往,和阿姨们家长里短,反正这里老少都熟,不用担心,然后回家帮她去取轮椅过来,顺便临时给她铺好个床,庙会结束回家肯定要躺着休息的。</p><p class="ql-block"> 估摸着差不多了,我推着轮椅去接她,庙里依旧人很多,跳舞宣卷都还在继续。看母亲坐的地方快没有萌凉了,我怕她久坐腰痛,问她是否回家,母亲确说还早。看她不想走,我又给她重新找了个有荫凉的地方,老太太恋上了这份热闹。</p><p class="ql-block"> 直到堂侄叫我们吃饭了,老太太才恋恋不舍地坐到轮椅上让我推回家。她说她面条吃饱了,让我自己去,我就让她躺着休息,可等我吃饭回来她根本不在床上,我心想不好,果然在她垦出的荒地上,顶着太阳手里拿了个镰刀在清地。我…我有火不能发哟!一个不听话的老小孩!</p><p class="ql-block"> 唉,母亲这一辈子就离不开地,她一直想回老村住,除了这里有她熟悉的人,还有就是有她侍弄贯了的地……</p><p class="ql-block"> 算了带她回去吧,在老村她不可能休息。但愿明天不喊腰疼</p><p class="ql-block"> 回大哥家安顿好她,出来时她来了句:到阴历5月13你再带我回去,那天关老爷生日,我要去的。搞不明白,这些我一直记不住的日子,为什么快九十的老太太记的这么清楚呢?</p><p class="ql-block"> 看她今天快乐的样子,我满口答应,然后她安心的睡下,这一天她肯定很累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