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配（二）

宋胜生

1916年秋作《宫渠败莲》：

朱栏干外御渠前，秋意殷殷付渚莲。自有残香供客燕，漫持新恨与哀蝉。采荷舟去将风夜，饮荈人来欲暮天。千遍徘徊君不见，古坛深柏共凄然！

此诗写于北京。又载《黄侃日记》1931年8月26日条下，题作《太社园暝坐，偶忆昔居京师一诗，诵之凄怆（十六年矣）》。是日日记载：“偶忆昔居京师一诗，诵之凄怆（十六年矣）。”又自注曰：“此诗颇婉。”见败莲，闻哀蝉，无不联想到刚刚去世的王夫人。诗风哀婉，缠绵悱侧，不忍卒读。

又有《初秋夜坐》：

虚幌摇摇月半明，南谯疏鼓送残更。高梧叶下蝉休早，从此秋怀不易平。

此诗写于1916年初秋，王夫人新逝，据诗义分析，当为悼亡佳作。

又有《秋雨》二首：

骤雨生寒始识秋，虚房人静一灯幽。更长万念难安怗，梦短单衾且滞留。写恨竟无骑省句，为身深愧步兵谋！茫茫来日愁无限，暂醉安能百事休？

秋味居然一夕经，孤灯飐飐雨冥冥。西风鸣鸟原多恨，落叶哀蝉岂可听？每捡衣裳悲节序，却因纨素忆娉婷。空床寂寞罗裀冷，不待凝思泪已零！

据诗义分析，“虚房”“单衾”“孤灯”“空床”无一不是悼亡语汇。骑省指潘岳，步兵指阮籍，皆为悼亡高手。此诗写得如此哀婉动人，催人泪下，亦为悼亡佳作。

黄侃自称喜欢咏秋，不料秋天的景色总是触发他对王夫人的思念。又有《秋海棠》：

深院秋寒身不支，高楼人去恨谁知？罗衣已换余香减，蜡炬初残别泪滋。明月有情蛩语咽，斜阳无恙雁飞迟。红颜损尽华年晏，只恐重来未可期。

此诗未标明时间，可能写于1916年秋天，或为王夫人而发。此诗亦有李商隐的影子。

《感李夫人事》诗曰：

烛移遥帷望未真，招魂如此最伤神！桂枝秋气销何速？落叶哀婵恨正新！续命可无仙掌露，筑坛应愧白茅人。死生总负倾城意，泪洒荒埏不忍陈！

此首或作于1916年7月以后。全诗围绕“招魂”展开，当为王夫人而发。李夫人，即汉人李延年之妹。延年侍上起舞，歌日：“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上叹息曰：“善！世岂有此人乎？”平阳主因言延年有女弟，上乃召见之，实妙丽善舞，由是颇得汉武帝之宠幸。早卒，武帝乃图其形，悬于甘泉宫，思念不已。方士少翁言能致其神，夜张灯设帏，令帝坐他帐中遥望，见一妙龄女子如李夫人貌。清代汪应铨《雾中花》诗日：“名花笼雾认难真，道是还非梦里身。仿佛汉家宫殿冷，隔帷遥见李夫人。”

　　在王夫人去世一周年之际，黄侃模仿义山笔调写下《无题》二首：

海上青钟去几时？人间无路寄愁思！可怜远道空相忆，正有离怀各自知。南国春归情化絮，北岑日暮泪如丝！神方驻景从君乞，悔向高楼再拜辞。

华年如水恨如烟，一度思君一惘然！明镜虚悬三五月，鬘云应隔几重天。玉床石阙还相似，渴凤鳏鱼总可怜！兰径佳期浑未定，愧将密意诉红笺。

　　参考资料：

黄侃：《黄季刚诗文钞》，湖北人民出版社1985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