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大别山，相知鹞落坪（三）

天清·独钓寒江雪

和鹞落坪村的段小滿相识纯属偶然，相知更不平常。然而这偶然的背后孕涵着必然，想必朋友们待耐心听完我的絮叨后，自然能体会这其中的必然…… 2019年的盛夏，南京城酷热难耐。跟旅行社来到海拔1100的鹞落坪顿觉心旷神怡。我是个闲不住的人，除了旅游看风景，我从村头走到村尾，更想看看风景之外的乡村实情。因为我一直关注“三农”，所写的剧本也是关注当代中国农民的命运。 鹞落坪的农家乐，民宿搞得如火如荼，走遍全村唯独一家二层小屋孤零零地缩在大潮的背后，显得很是奇葩，谈不上鹤立鸡群，却也真是个“孤家寡人”。 　　鸡鸣多时，旭日东升。初探“段府”，却吃了个闭门羹。想必是山乡人勤奋，早早就去忙他的营生。不同于别家环境的是屋前一大片地里不是鲜花，也未种蔬菜，而是种下了我不曾见识过的各种绿油油植物。 我抱着好奇心，二探“段府”，这次接待我的是段小滿的妻子。她告诉我屋前的那些植物都是小滿多年来深入山林采集来的各种当地药材。随即她递给我一本书说：安徽中医药大学的方成武教授每年都要带学生深入鹞落坪实地考察，见识他家里采集的各种“宝贝”，並在他主编的书中特别感谢了段小滿。 方成武教授在序言中感谢了岳西的很多人，他们在成书过程中给予的各种帮助。 作为一个山里的普通农民，段小滿受到特别关注。 　　方教授的关注，更引起了我的关注和好奇。于是在三顾“段府”时，我终于见到了他，一个高头不高，说话轻柔的山村农人。 岳西的山里话並不好懂，但经过深入沟通，我终于弄懂了这个网名叫“奋斗”的中年汉子的所作所为。 鹞落坪位处大别山腹地，村东头的多枝尖山是大别山脉的第二高峰。它之所以被列为国家级的自然保护区，仅植物一类就不胜枚举：如同黄山的迎客松，鹞落坪独有的那棵五针松被确认为當地的模式标本树；多枝尖山里独有的杜鹃花，被命名为“多枝杜鹃”；美丽乡特产的鼠尾草被命名为“美丽鼠尾草”；深山老林中的独特药材半夏，被命名为“鹞落坪半夏”…… 然而随着气候变暖和人为的破坏，鹞落坪的自然生态也在悄然蜕变。 　　四十多年前，段小滿还是个“初生牛犊”，他只身进山时曾碰到过20多只的狼群。有一次更希奇，他见过一只浑身披着长毛，站立起来比人还高的怪物，当地人称它“马尾狼”。如今，这些天然的动物山里不见，好奇的稚童只能在大城市的动物园远远观赏。植物的多样性也在衰减，当年滿山的凤尾竹是做笔杆的良材，如今越来越少，山脚下已找寻不见。就连那颗生长了几百年的模式标本树五针松也被人为地用水泥“套牢”，断了生机，频于灭绝。 岳西县是个贫困的“红色老区”，缺乏生财的支柱产业。县城四乡的村镇农民因地势和海拔的不同只能靠茶叶、养蚕、药材为业。由于山道险阻，流通不便，辛苦种植的农民收益微薄，“二道贩子”们倒常常赚得盆满钵满。 为了生活和生存，段小滿不走寻常路，翻山越岭踏破铁鞋，肩挎水壶和干粮，一早进山天黑前下山，常与山蚂蝗和毒蛇为伍，常使大腿肌腱损伤，小腿肚肿胀。但他奋斗了几十年将大别山里稀有且濒临灭绝的中药材采集、移植在自家的林地里，主观上想日后卖个好价钱，客观上起到了保护野生资源的作用，因而才会引起专家教授的关注。 面对这个其貌不扬，看似生性柔弱但内心坚韧、锲而不舍的壮年山民，我除了好奇之外又萌生了丝丝敬佩之情。嘴上没说，心里暗想：如何助他一臂之力，让奋斗变成现实，让梦想落地成真？于是我执意让小满带路，去到他开垦的基地考察一番，眼见为实。 　　我只是会写几个字的城里书生，对大别山的野生药材一窍不通。小满指着林地一颗颗药材，如数家珍地仔细告诉我什么是“珠子参”（俗称竹节参）；什么叫华重楼（“七叶一枝花）；鹞落坪半夏长什么样；山慈菇书上也叫杜鹃兰，它和石斛同属兰科植物，繁殖育种离不开共生菌；淫羊藿的功效又是什么；而特别稀有的岩香和石松恐怕连大学的教科书上也还没有…… 　　我虽然是个门外汉，但毕竟读过不少书，行过不少路，上至总理，下到寡民我都亲自采访过，说得上阅人无数。长年的职业习惯练就了我的眼力：和对方交谈三句，便可知他是哪里人；和陌生人对话十句，我就能掂出他的份量，大致判断出他是一个几斤几两的角色。 二十多年前，我们在上海松江有二千多亩的生态园，某教授出于好心“忽悠”我们种铁皮石斛，那时霍山和六安还不成气候，我亲自考察了浙江天台山铁皮石斛的种植基地，只见那被黑黑的塑料遮阳棚复盖的基地，心中不免疑惑。野生石斛生长在水气充沛的石缝背阳处，上接雨露，下接地气，独享大自然的天时地利。这厚厚的遮阳塑料隔绝了大自然的炅气，人工培植的石斛能有天然石斛的品质和功效？ 然而实地考察了段小滿开垦的林间基地，他营造的是野生药材必需的自然环境：树林不密不疏，通风透光，雨露天然。绝不用半点化学肥料，山间的松针腐叶打底，既便使用禽兽粪便，也须堆积发酵多时方可实施。 　　我用手指深深插入土壤，松软而透析，便于药材生根发育，确保了自身的品质，故生长期很长，不可能一蹴而就，立马拔苗助长，变现获利。 这是一颗生长了近20年的珠子参，个头仅这么大。野生药材的生长如同先哲做学问一样，须披沙拣金、铢积寸累、厚存而薄发。 　　考察了段小滿的林间基地，我对他的“奋斗”基本有了信心，我心直口快地问他：为了实现梦想，你当前最需要什么？ 小满並不迟疑，他立马推心置腹地告诉我：“缺的是资金，如果能有一笔资金，我保证能把基地做好做大。” “多少钱能解你的燃眉之急？”我单刀直入。 段小满：“钱多多用，钱少少用，有个六、七万也能助我立马起飛”。 就這样，原本来旅游的我成了段小滿的资助人，我帮他下载了支付宝，並把十万元毫不犹豫地转给他，希望这雪中送炭之举真正能帮到他。 赠人玫瑰，手有余香。看着小满满心喜悦的模样，我的内心也满是喜悦。真心希望这有价的十万元，能象一把钥匙，开启小满无价的美好前程。 　　然而，世事难料，世事无常。仅仅几个月后，疫情来袭，封城封路，交通阻隔，天灾人祸，百业凋敝。 从2019年的岁末，直到2024年的春天。五年中，我和远在深山的段小滿几乎断了联系。 又然而，寒冬过去，春天终会到来。在这个春夏之交的美好季节，段小滿在上海打工的儿子段龙年，开车专程到南京接上我，先在安徽合肥会见了神交已久的方成武教授，趁着夕阳我终于回到阔别已久的鹞落坪，见到了历经风霜的段小滿…… 夕阳无限好，未必近黄昏。踏遍青山人不老，风景这边独好！ 2024年6月4日凌晨于鹞落坪 （备注：意尤未尽，下篇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