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风雨春归梦·（第二十一节）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冯亚萍

厚厚的积雪在冬日的暖阳下渐渐的融化，雪化了，路上湿漉漉的，夜晚北风呼叫，被融化了的雪又冻成了冰，早晨起来路特别滑，摔倒的人很多。 随着摔倒的人多，骨科这几天特别忙，那可不是一般的忙，病房的床位都满了，又在每个病房加床，打上石膏的人，只要能行走的，都由家属搀扶着回家养着。 120急促鸣叫声，由远而近一路鸣笛划破了医院的喧嚣，冲进来停在了骨伤外科大楼门前，车上下来黑乎乎的一群人，他们都是刚从煤矿井下上来，护送受伤工友的，后面的一辆车紧跟着矿上的领导也都来了。 对于山城医院每个医务人员来讲，一切为矿工服务是他们的宗旨。120送来的是井下受伤很重的伤员，正要下班的骨科医生和护士今天中午又要加班了，尤其是骨科医生下不了班，接着上手术台，又投入了紧急的抢救中。 下午路很滑，荷香边走边打着滑溜去科室上班，路上碰见疲惫不堪刚下班的骨科医生郭瑞。 可能他饭也没吃了，刚下了手术台，他的脸色苍白，他从来不喜欢带帽，脖子上围着一条咖色毛围巾，穿着一件皮夹克，一条牛仔裤踩着冰雪，咔嚓咔嚓的迎面走来。荷香愣了一下，郭瑞走到她身边了。 “刚下班！还没吃饭吧？” “嗯，明天下午你有时间吗？” “ 明天是星期六，这路滑的，我回不成家了，有时间！”荷香边想着边说。 “明天下午四点半，你到我家好吗？” “好。”荷香没加思索的一口答应了。 星期六下午休息，荷香吃过午饭，躺在床上抱着《水浒传》在看。 翻着看了一阵《水浒传》。她不喜欢水浒的人物，没说几句话就打架，你说李逵孝顺母亲，却把母亲放在山上，让老虎吃了。如果真的孝顺背着母亲去找水喝就没事了，文章的故事，都是千篇一律，她觉得无聊，把《水浒传》扔在床上。 又找了一本小说周立波写的《山乡巨变》来看，她看的津津有味，看着，看着睡着了，醒来一看手表，快四点了。荷香起来洗了一把脸换了件衣服，慢慢的朝郭瑞家走去，刚走到门口，里面传来了一声怒吼。 “四矿矿长的女儿，长得不错，比你说的荷香年龄小，你怎么就不愿意！” 正要敲门的荷香停下了手。她没想到郭瑞的母亲看见很文静，训起人来也是像极了母老虎，她心里一惊。 “我就是不愿意！”郭瑞大声回答他母亲。 “你不愿意，我也不愿意！让那个荷香进这个家门！你敢让她来，我就轰出她去。”接着荷香又听见他妈继续说： “下午四点半的电影，人家姑娘在文化宫门口等着你了，你快去！” “我不去！” “你气死我了，你去不！你再敢把那个农村的兄弟姐妹一大堆的荷香，给我领来，你也给我从这个家搬出去。” 接着是门被重重关上的声音，跟着是郭瑞的脚步声，好像朝门外走来。 荷香赶紧藏在院墙后面，听见郭瑞摔门出去，渐渐远去的脚步声消失。 荷香终于明白了，搞了半天自己没搞懂，郭瑞三番五次让自己给他介绍对象，他是有意拐着弯的告诉自己，他走了两年在外学习，他没有谈过恋爱，他在等着自己，没忘记自己。 荷香明白了郭瑞的苦心，可是现在她也明白了他们家里人，对自己的态度，她妈绝对不会轻易同意荷香进他家门的，如果要坚持，绝对会搞的乌烟瘴气满城风雨。 　　自己无亲无故，孤零零一个人，势单力薄无依无靠，凭什么实力和矿长女儿来竞争郭瑞。 本来就不想再踏入婚恋圈里的荷香，她再次退缩了。她真不愿意再踏入这个是非之地。她害怕郭瑞的母亲，她已经有了一个折腾自己的继母，她不想再有一个不喜欢自己的的女人，进入她生活的圈子。她觉得头头重脚轻，她踉踉跄跄，跌跌撞撞的回到了宿舍。 以前的她，是那样没心没肺的对待郭瑞，没想到郭瑞对自己是这么的用心，荷香很感动，自己该怎么办呢？ 路上碰见郭瑞，她也是有意的饶过，或者藏起来。 她更加坚定了自己的信念，绝不再踏入这个婚恋领域，她觉得自己和那一个谈，都是一场风波。不管郭瑞对自己怎么样？可是环境，周围的人事？上下左右？爸爸说的很对，她在这里很孤单的，没有任何人帮忙的，最后只会搞得自己又是满身伤痕。 不是不爱，荷香怕受伤害，为了避免再受伤害，她尽量避免和郭瑞有任何接触。她烦了婚恋，讨厌婚恋！ 等到星期六荷香再回家时，这次她没有任何心思，什么也没顾得上给老父亲带，闷闷不乐的一回家，就躲进了自己的房间，爸爸叫她看电视她也不去。 爸爸是个洞察能力很敏锐的人，荷香的举动他心里明白了。 荷香知道，瞒不过父亲的火眼金睛。但是她不愿意和父亲说，因为她不想嫁人！ 但是这次情况不一样，郭瑞人很好，品行端正，她喜欢和他一起说话，可是他家里不同意，他是孝子，又比自己小三岁，阻力太大了，荷香心里平衡着关系，在做着诀绝。 爸爸没说话，默默的给荷香做着她喜欢吃的饭——抿圪斗。荷香坐在父亲的房间闷头吃饭，父亲怜惜的看着荷香抽着烟没说话。 荷香看看坐着窗前抽着烟一言不发的父亲，那满头花白的头发，满脸的皱纹，略显佝偻的身体，一个沧桑又不失霸气的老人。这几天盖窑洞他满身的土和粗糙的满手老茧的手，父亲为了谁？ 想想父亲这一辈子，她想通了，他决定离开郭瑞，保持距离，不参与。没有什么过不去的火焰山，人就是这么一会事吧走自己的路。 “爸爸，我走了，下个礼拜天回来见。” 荷香爸爸望着荷香的背影，深深的叹了口气，“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这孩子心已经都凉了。” 这段时间没看见郭瑞医生，荷香的心渐渐的平稳了下来。 估计郭瑞也在深思熟虑慎重的考虑自己的婚姻大事的。 荷香放下了，她希望郭瑞的以后过得更幸福，她不想给郭瑞添麻烦，凭郭瑞的一切条件和人品应他该找一个年龄小的，温柔体贴他的，他家父母喜欢的过日子的女孩子。 她年龄比他大，家里有拖累，还又个不喜欢她的继母，她不想让好人郭瑞卷到她的这个麻烦圈子里。 当春风从山那边吹过来的时候，村里的一块很高的田野上，叮叮当当的传来了打石块的声音，这里要盖六眼窑洞，工匠们正在忙碌着。 荷香回家了，家门没关，父亲不在，荷香进厨房开了一把壶，又和了一坨一坨封火用的泥。壶开了荷香倒了一杯热水坐在院里。 石榴树努出了绿呼呼的新芽。门外一阵铁链碰撞的唰啦啦的声音。爸爸拖着疲惫的身体进了门，身上背着三条沉重的大铁锁链。 “爸爸这是干啥？”荷香惊奇的站了起来。 “和大队借的铁绳，盖房抬石块用的，明天送到工地去。”爸爸说着，然后把三条又大又粗的铁锁链从肩膀上重重的滑落在地上，又深深的喘口气。 看看父亲荷香心里说不出的难过，六十多岁的人了拖着受过伤的腿，还在风里雨里拼着，现在又给儿子盖住的房子。 “ 爸爸，这是十斤花生豆，给你买的。” “买这么多，有了下酒菜了。” 随着荷香又给爸爸掏出两瓶二锅头酒。爸爸看一眼荷香。 “你36元的工资，又花没了，不要经常买了。”爸爸看看荷香，想说什么，没说又咽了回去。返身进了厨房。 “ 你自己吃好，喝好，这是你的家，有时间常就回来，好好的爱自己。”爸爸站在锅台边，又嘱咐着荷香。 “爸，明天我和你一起去工地看看。” “不用，你去干不了啥。没啥看的。” 中午的菜窝窝，晚上爸爸熬了点小米粥。又炒了点辣椒。 “这菜窝窝真好吃，下火。”荷香吃的很香 荷香眼里又包含了泪水。为了不让爸爸发现，她躲进了屋里。 郭瑞他妈妈说的没错，我们家就是拖累太大，爸爸这么大年纪了，就没有能省点心，还在操持，都累成个这样了。 郭瑞品行端正，对我真诚，难得今生遇上对我这么好的人，还是不要连累人家。 看看他妈，再看看自己继母，每天窝里斗，把家里的关系搞得七零八落，荷香心里已经很沉重了。 　　荷香知道父亲的身体透支已经到了极限，这样下去，肯定会出问题的。她是从13岁就开始被爸爸送到村里的韩道士身边，学习道医，她从师傅那里是有传承的，她能感觉到父亲的身体发出的那种疲倦无力的求助的信号，但是她无法去阻止父亲去做他要做的事情，谁也无法阻挡！爸爸说的那句话，“活着干，死了算。” 第二天荷香起来爸爸早就做好全家的饭走了，到工地了。荷香扒了几口饭也去了工地，看看这个未来的家。 工地干活的人不少，都很忙。爸爸正趴在一块大石头上在看着什么，工具是爸爸从生产大队借出来的。村里对老红军的父亲是很照顾，需要什么都会慷慨的借给。 只见爸爸吆喝着人们都离开，藏到山后面去。又看见爸爸向她招手喊着让她趴下，“都离开，点炮了别炸着！” 老父亲粗厉的喊声响彻山谷，工地上只留下老父亲一个人在爆破，接着荷香看见父亲迅速的从石块上跑下来，后面跟着是两声震耳欲聋的炮响，一阵浓烟滚滚，接着是飞出来掉落的哗啦啦的碎石块的声响，荷香心里捏着一把汗。 一股刺鼻的硝味道随着浓雾散去，显出了父亲孤零零的身影，他又返回去，看了看炸掉的石头，确定安全了，才挥手招呼着工匠们出来，荷香揪着的心才放松。 母亲和小妹还是和以往一样不紧不慢的到点就去理发店，好像家里的事与他们无关。 “爸爸我回单位了，你注意身体啊，慢一点不着急，不要累着受伤” “没事，小事。” 每天上班时间很紧，有重病号往往到点都下不了班，全部都亲手处理好才行。昨晚夜班，从昨天八点上班，到现在，已经是第二天上午十点半，荷香才疲惫的回到宿舍。 她咀嚼了几块饼干，等着十二点时再去食堂吃饭。 昨天一晚上抢救病人，荷香没合眼，现在吃了午饭她也睡不着。她看着一本优秀的中篇小说选刊有丁玲写的《水》，写的不错比她写的《太阳照在桑干河上》要好的多。荷香又看了萧红写的小说，很沉闷，她不喜欢看，又翻到了《百合花》，写的很感动人心，荷香看了好几遍。 一轮明月挂在树梢上时，荷香又提上她的打水大壶去了锅楼房打水，接满水一转身，郭瑞挡住了她的去路。 他黑黑的浓密的头发在月光照耀下闪着乌黑的光泽，白皙的皮肤在月光下更加洁白如玉，他满眼都是喜欢温柔的看着荷香。 “我有话要跟你说。”这事他第一次这么严肃认真的和荷香说话。 “别说，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可是你不能说。”荷香知道他的心意，心慌意乱的阻止郭瑞。 荷香喜欢郭瑞的真诚，外出学习前，他热情的请自己到他家吃饭，两年后回来了，他又变着法子的让荷香给他介绍对象，他是变着法的在告诉荷香，他一直爱着的是她。 用心之良苦，其心之真诚，让荷香感动。荷香想说我配不上你，可是她想，除了家庭拖累大，自己年长他几岁，在这里没有任何依靠外，自己那方面条件都不差。 郭瑞还要说，荷香赶紧打断，“别说，真的别说了，我求你了！”荷香似乎是在央求着郭瑞，郭瑞盯着月光下，荷香快要流出眼泪的两眼，噙满了泪水，他不忍心让荷香难过，他不说了。 他默默的看着荷香提着水壶，从他身边过去，一个人默默的往宿舍走去。 荷香已经有一个能折腾的继母，她不想再给自己找麻烦了，她现在的日子就过得挺好的，荷香知足。 “你为什么要这样？”郭瑞从后面追过来问。 “你的条件很好，你人品也好，都好，可是我不想结婚，我喜欢一个人清净，真的是这样！”荷香哭了，世上再也没有比说着违背自己内心的话伤心了，她哭得那么悲痛，她还是提着壶，匆匆的走了。 月光下的郭瑞楞在那里一动没动。 星期六下午荷香回家一推开院门，家里传出一阵一阵的哀鸣。荷香听听是继母，她这是怎么了？ 荷香又推开继母的家门，看见继母卷曲着身躯双手按着腰在世哀嚎着。 荷香看了看是肾绞痛，“去住院吧。”她搀着继母到街上打了个车，又把她带回了医院中医科住下。 中医科病房干净，输了点液以后，晚上继母就恢复正常，她不疼了。 荷香又找到了她的老师，当地的有名的中医，市人民医院的名医，请老师到继母床前看病，吃了老师几副中药，病情就已经稳定下来了。 半个月来，荷香一日三餐，给她把饭端到床前。一天往她的病房跑好几趟，晚上还要陪她，她的亲生女儿，却没一个来看过她，是继母不让荷香打电话给她们。 “她们都很忙，你就在医院，有你就够了，你叫她们过来干啥？”继母狠狠的瞪了荷香一眼。 一天中午荷香招呼继母刚吃完中午饭出来，在走廊碰见了管床医生“柳医生，你妈的病早该出院了，已经住了半个月了，出院吧，没必要一直住着，床位很紧张的。” “好吧，明天就出院吧。”荷香也奇怪，家里盖房子，爸爸那么忙，她的病早就好了，她就是不想出院。 “妈，医生说你的病好了，让你明天就出院，这里床位很紧张，你收拾一下自己的东西，下床活动活动，明天就走吧。” “我天天活动着了！”继母扭过来一张冷若寒霜的脸，又说了一句。 “我白心疼你了！” 病房其他两张床位上的人惊奇的看着荷香的继母，再看看荷香。 荷香没有吭声。 继母终于出院了，荷香接着继母到了宿舍，又吃完了中午饭，才把继母送到汽车站，一直等到她坐上了回家的车。 　　医院抽调人下乡普查儿童疾病，荷香去了，每天坐着车下乡到偏僻的山村，有市医院的儿科有名的专家带头，荷香她们很省心的。出来了环境一变也不错的。 中午吃完饭没事，女的在一个大窑洞里休息，荷香斜躺在土炕上。 市三院来的人多，都是妙龄女生，她们窃窃私语，正在在议论带队的一男一女两个儿科专家，儿科专家王美丽正在翻阅和整理资料，她很忙，没时间休息，她长的很出众，身材窈窕，短发，很秀气，浑身散着出知识女性所具有的魅力。 一个五官长得端正，手上代着戒指，脖子上戴着金项链很做作的姑娘从土炕上坐了起来。 “王老师听人说，你和杨专家关系不一般啊。” “是呀，我们一起工作相处不错啊！”顿时屋里的人都无语了。 荷香想王老师的话说的对呀，一个科室都是同事，工作关系不错也值得的问，真是庸人自扰，多嘴。 下乡一个月的时间很快就结束了。 这天刚查完房处理完事情，门诊的王医生来了，荷香喜欢她，因为她说话很幽默，很有创意。 “荷香，我给人家郭瑞介绍个对象，李院长的女儿，人家小他郭瑞六岁了，郭瑞说啥都不愿意，你说那是怎么回事儿？” “那就是没看上吧。”荷香回答。 “又说了一个三矿的矿长家闺女，人家那条件多好，他还是不愿意，他妈也没办法。” “是吗？你说了几个了？” “我说了三个了，都不行。” 荷香低着头，看着病历没理王医生。荷香知道她爸爸是组织部部长，她接触的领导多，她很热心，喜欢给人牵线搭桥当红娘。 都知道荷香年龄大了，从来也不谈对象，也从来不张嘴求人牵线搭桥。 门诊的王医生坐着看看荷香，见荷香头也不抬一直忙着写病历，坐了一会走了。 望着消失在窗外的王医生，荷香叹了口气。 郭瑞医生学习回来三年，说媒的踏破门坎了，郭瑞依然还是三个字，“不同意。” 荷香依然是躲着他。 两个人都成了医院的大龄青年，荷香不嫁，郭瑞不娶。什么原因谁也不知道！ 荷香好像成了被人遗忘的角落，可是郭瑞家，依然是门庭若市，说媒的几乎都快把门槛踩塌了。 6430 16，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