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山一渡”镇江游之——满眼风光北固楼

老时

　　其实古人和现代人一样，也喜欢在游山玩水时“打卡”，只不过不象我们有相机和手机，可以随手拍个照、留个影，他们“打卡”的方式是即席赋诗题字，比我们风雅多了。

譬如，王之涣《登鹤雀楼》“打卡”，留下了“白日依山尽，黄河入海流……”；李白《望庐山瀑布》“打卡”，吟唱出“日照香炉生紫烟，遥看瀑布挂前川……”；苏东坡眨黄州游赤壁，遂有《念奴娇，赤壁怀古》“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而辛弃疾在镇江知府任上，一年之内两登北固山“打卡”，留下了两首千古词篇：

其一，《永遇乐. 京口北固亭怀古》

“ 千古江山，英雄无觅、孙仲谋处。舞榭歌台，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斜阳草树，寻常巷陌，人道寄奴曾住。想当年、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

元嘉草草， 封狼居胥， 赢得仓皇北顾。四十二年，望中犹记、 烽火扬州路。可堪回首，佛狸祠下，一片神鸦社鼓！凭谁问，廉颇老矣， 尚能饭否？”

其二，《南乡子. 登京口北固亭有怀》

“ 何处望神州？满眼风光北固楼。千古兴亡多少事？悠悠，不尽长江滚滚流。

年少万兜鍪，坐断东南战未休。天下英雄谁敌手？曹刘。生子当如孙仲谋。”

2024年4月19日，我就是默诵着这两首词走近北固山的。

　　循东吴古道，拾阶缓步而上，不一会就到了甘露寺。本来想给夫人和亲戚拍照留影的，不巧一群女游客在这里自拍互拍，旁若无人，久久不肯离去，只好作罢，类似情况我在旅游中不时遇到。

甘露寺是刘备招亲的地方，《三国演义》第五十四回“吳国太佛寺看新郎，刘皇叔洞房续佳偶”中有非常精彩的描述，当然许多情节都是小说家言，即使有所谓“遗迹”，也不足信，如“贾华伏兵长廊”、“狠石”、“溜马涧”等，对此，易中天先生的《品三国》作了详细的解析。

为什么选中甘露寺作为相亲之处呢？原来此时的镇江正是孙权的都城，说“都城”也不确切，因为孙权还没称帝，连吴王也没当，仅仅只是“行车骑将军，领徐州牧”，还是刘备向朝廷表荐的。这且不管，总之方便吴国太相女婿、刘皇叔入洞房。这是典型的政治联姻，只是委屈了年方十九的孙小妹。

至于后来孙刘交恶，孙夫人擅自抱阿斗回东吴，赵云截江夺阿斗，恐非甘露寺招亲的初衷。再后来的三国故事，小说《三国演义》开篇引用明代诗人杨慎的《临江仙》，已经总结的很到位了：

滚滚长江东逝水，

浪花淘尽英雄。

是非成败转头空：

青山依旧在，

几度夕阳红。

白发渔樵江渚上，

惯看秋月春风。

一壶浊酒喜相逢：

古今多少事，

都付笑谈中。

作为电视连续剧《三国演义》的主题曲，这首词广为传唱、家喻户晓。

　　由甘露寺曲折上行，就到了辛弃疾词中提到的“满眼风光北固楼”。进楼迎面有一块金色屏幅，上刻《复建北固楼记》，我粗略的看了一遍，原来北固楼始建于东晋，后来屡有兴替，至清末尽毁，2009年决议复建，历时三年厥功告成。这篇“记”无论行文或书法均让我赏心悦目，于是就拍下来以便仔细阅读领会。

《复建北固楼记》中有大量典故，涉及历史上发生在镇江的重大事件和英雄人物，网上有详细资料进行解读。我反复看了几遍，更加深了对镇江和北固山的了解，抄录恐有缺失，于是截图下来与朋友共享。

　　原来历史上北固山有两座楼，北固楼尽毁，多景楼也只剩断垣残壁，此次一起复建后，双楼并峙，一雄一秀，东西相望，各领风骚，形成了空前奇观。

我的主要兴趣点仍然在楹联上，游览时能拍照的就马上拍下来，遗漏了的事后查资料弥补，因此比较齐全。

多景楼一层匾额为米芾所书“多景楼”，楹联是：

宜雨宜晴山光水色何多景

如诗如画儿女英雄共此楼

三楼匾额“天下第一江山楼”，仍为米芾所书，楹联是：

百年戎马三分国

千古江山一倚楼

三楼东西廊还有四副楹联，一并抄录如下：

其一，匾额“悠然见南山”，楹联是：

天与雄区欲游目骋怀一层更上

地因多景喜山光水色四望皆通

其二，匾额“江天斜照”为苏轼所书，楹联是：

揽胜一登楼岸阔潮平金焦两点

携尊凭吊古论诗读画苏米千秋

其三，匾额“无尽藏”，楹联是：

壁翠山青远岫西来雄若虎

潮平风正大江东去势如龙

其四，匾额“是岸”，楹联是：

江声澎湃欲吞海

山势蜿蜒直跨城

北固楼一层正南上方匾额“东南胜概”四个篆字，楹联是：

气谷吳楚看六代枭雄此处曾留霸业

浪湧乾坤叹千秋骚客斯楼独望神州

另一匾额“天下第一江山”是梁武帝当年赞叹之语，楹联是：

峻壁冠崇楼万里江山纵目犹如观米画

雄楼开绝顶千秋风月骋怀每欲咏辛词

登上三楼，有毛泽东手书匾额“北固楼”，配了两副楹联，其一乃清代邑人王文治自撰自书：

半面烟岗雄北固

一方形势控东吴

其二是：

对广陵烟树望淮海平原向往京华瞻万里

听扬子江涛指金焦胜境登临北固话三山

有人评价说：多景楼楹联偏重于赏景怡神，而北固楼楹联则偏重于怀古励志，我觉得十分确切。

　　 北固楼一楼大厅东壁上，分别为毛泽东手书辛弃疾两首爱国绝唱词，右为《南乡子. 登京口北固亭有怀》，左为《永遇乐. 京口北固亭怀古》。

二楼四壁皆诗文，让人触目生辉，由于平时很少读到，我将这些诗文拍了照，按年代远近排列如下：

1. 南朝宋人谢灵运《从游京口北固应诏》五古诗

　 　2. 唐人张祜《题润州李尚书北固新楼》七律诗

　 　3. 宋人姜夒《永遇乐. 次稼轩北固楼新韵》词

　　 4. 元人萨都刺《清明日偕曹克明登北固楼》七律诗

　　 5. 清人徐瓒《北固楼》五律诗

　　 6. 清代邑人王文治《秋日登北固楼》七律诗

　　 除了以上六首，还有一首打油诗，居然是乾隆作的，抛开他帝王身分和历史功过，单从这首诗来论，乾隆的审美情趣和文学造诣也是不俗的。

　　登上北固楼，凭槛远眺，远处金山隐隐约约，焦山却清晰可见，将镜头拉近，焦山竞眼鼻口俱全，宛如一个仰卧的巨人，额头上顶着宝塔，造物之神奇难以解说。

远处长江与运河交汇，水面十分开阔，不禁想起唐代王湾的五律诗《次北固山下》：

客路青山外，行舟绿水前。

潮平两岸阔， 风正一帆悬。

海日生残夜， 江春入旧年。

乡书何处达？ 归雁洛阳边。

这首诗是在北固山下舟中所作，如果下山站在伸向长江的亲水平台上，一定会对王湾的诗意有更深的体会，可惜限于时间和精力，我没有下到河边，而是用省力的办法，俯拍了几张照片，美丽的景色让我忍不住常常从图库中调出来观看回味。

北固楼上人多风大，檐下马角发出清脆的响声，联想到辛弃疾生平以及有关北固楼的历史事件和诗词，即使苍然老翁也禁不住荡气回肠、慷慨激昂，正如《复建北固楼记》所述：“登斯楼也，则有凭槛畅神、怀古励今、爱我中华、自强不息者矣。”

　　下山途中所见清两江总督刘坤一所书的《御制碑》，宋代铁塔，阿倍仲麻吕诗碑，以及东吳鲁肃、太史慈墓，皆不及细看，只留下照片备忘。

　　撰文：时协荣

摄影：时协荣

2024年6月3日 于上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