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我曾是一名军人,在上海参训过多期非洲海军学员,也曾随中国海军专家组在非洲工作生活过数年。转业离开部队后,我又被公司派到了西非几内亚。</p> <p class="ql-block">非洲,我并不陌生,但几内亚是第一次来。不过几内亚海军里有我很多当年的学生,算是虽远有故知。一到科纳克里首先就想见见我这帮学生。记得当年在上海时,有一位叫马米的学员,足球踢的很好,是几内亚海军足球队主力,性格开朗活泼,和谁都熟,是大家公认的“小领袖”。找到了他,也就不难见到别人。于是决定先到港口找马米。</p> <p class="ql-block">科纳克里港是军民两用港,人口处又是保安,又是警察,还有宪兵,戒备森严。初来乍到,我还没来得及办港口通行证,跟门卫好说歹说都不放行。正一筹莫展,忽见过来一年轻的几内亚海军士兵,就过去跟他搭讪说,我想去海军码头找马米,但没有通行证。小伙子愣了一下,我立马解释说,我是马米他们在中国学习时的老师。小伙子心领神会,马上跟把门的说,他是我们的中国老师。于是我就堂而皇之地跟着他来到了几内亚海军码头。</p> <p class="ql-block">执勤哨兵指着码头跟我说,马米正在那艘苏联炮艇上干活呢,示意我稍等,他去通知。不一会儿,马米急冲冲跑了过来,他一眼就认出了站在码头上的我。他兴奋地大喊一声老师,马上就紧紧抱住了我,按几内亚的风俗,在我的左右两颊各碰了三下。随后,他指了指海面,略有点哽咽,轻声地对我说:“老师,您看,我们都是败家子,中国给我们的炮艇坏的坏,沉的沉,一艘都不剩了。我们真怀念在中国学习的日子。那几艘炮艇是连接几内亚和中国的纽带,现在炮艇没了,纽带断了,我们重返中国学习进修的梦想也彻底破灭了。”说完他抹了一下眼,就去招呼其他在中国学习过的学员了。</p> <p class="ql-block">我朝港湾看了看,有几艘法国及苏联的小艇泊在那里。我们曾在最艰苦的岁月里,勒紧裤带,无偿地援助了他们数艘炮艇,又无私地为他们培训了成建制的艇员,我多想在西非大西洋之滨看到我们祖国送来的舰艇。然而,中国培训的学员还在,炮艇一艘也没了。我望着风平浪静的几内亚湾,怅然若失。一声“老师,你好”的汉语问候打断了我的沉思,回头一看,身后站着一二十个几内亚海军官兵,他们全都面带灿烂的笑容,那种热带灿烂阳光下所特有的笑容。随后,一个个都按几内亚方式热情地拥抱了我。他们询问有关中国的一切,当然问的最多的是他们魂牵梦绕的上海。我向他们展示了印有上海新貌的挂历,他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连声赞叹:“变化这么大,真是不可思议!”看到这些昔日的几内亚上海学员在为中国,为上海的巨大变化由衷的跳跃欢呼,我内心深处得到了极大的安慰,艇没了,友谊仍在,那点小小的伤感又化作了师生重逢的愉快。</p><p class="ql-block">我住在科纳克里东部的“中国大院”里,这曾是六七十年代中国援几人员的大本营,占地相当大。院里到处都是枝繁叶茂的芒果树,成排成排的苏制木板屋就隐藏在浓浓的树阴下。鼎盛时期这里住有好几百中国专家,军事组、农业组、水电组……。周围的几内亚居民就称这里为“ 中国大院”,而中国人之间的通用称呼则叫“大乌鸦”,这是谐音 ,因为此地的几内亚地名叫达乌亚区。</p> <p class="ql-block">卡玛拉是马米的挚友又是老乡,他俩经常在下班后穿着便衣来“中国大院”看我。我们坐在木屋前的芒果树下促膝谈心,我给他们讲述中国自改革开放以来巨大的变化,他俩向我倾诉他们的喜怒哀乐。</p><p class="ql-block">卡玛拉身高一米九几,练过柔道,身强体壮,性格刚烈,富有正义感,对中国怀有特别的感情。有次,我和他在海军码头旁谈点事,一辆小车一路鸣着喇叭从我身旁快速驶过,我打了个趔趄,差点摔倒。卡玛拉见状火冒三丈,马上打手势让车停下。他把开车的小子从车里拎出来,指着他的鼻子说,有你这么开车的吗?你知道他是谁?他是我的中国老师,如果你损害了他一根毫毛,我就把你的车砸扁,把你揍烂! </p><p class="ql-block">开车的司机一臉茫然,偷偷抬起头瞥了我一眼,又看看卡玛拉,点点头,嘟哝了一句对不起,悻悻然开车走了。</p><p class="ql-block">我感到了温暖,在远离祖国的西非海岸。</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