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番去越南

戴晶

　　对越南的感觉，没有什么群体比参加过中越边境战争的中国军人更加复杂。我当然不例外。4 0年来一直忐忑在要不要去越南看看的犹豫中。

趁这次去老山的机会，下定决心去了对面的越南江河逛了一两天。此番之行应该有点悟觉。

　　在老山干了几个月一线阵地的我，最想的是，到对方与我对抗的阵地上看看。有原一师通讯营参战老兵许宏的引领这个愿望基本实现了。他先将我们带到了1 5 8和137阵地。这里原是越南稍靠后一点的支援阵地，向我方射出的枪弹和近程炮弹有不少从这里发射。阵地里除堑壕交通壕外，还有几处“猫耳洞” （隐蔽部），与我方的型状差不多，不过他们是钢筋混凝土预制件支撑的，我们是波纹钢或工字钢支撑的。如今这里他们建了个“招魂台”，祭奠这场战争中，他们战死的亡灵。式样有点似我们殡仪馆的悼念厅。我记得我看过一个越方资料，整个老山作战，越南人应该有1、2千人的尸骨没有收集到，都散落在这山谷之间。如今这里还是地雷密布，山高林密，荆棘丛生，没办法收拢了！或者只有这“招魂台”才能安慰活人的心灵！国家赖以生存发展的根本就是，给予那些为国牺牲负伤的人们最高的尊重和礼遇，差不多世界各国都一样。

我更想看看整个越方的攻防态势。于是，许宏领着我和师工兵科吴熙杰参谋和营部侦察班长陈大辉，往更靠前、更视野好的大青山上跑了跑。眼前的态势很明显了：就是将越军从老山顶往6 6 2．6，再往6 3 4，更往1 1 6赶下来的过程；也就是我军战场优势不断发展扩大的过程；吴参谋告诉我当时也有个《作战计划》，就是继续向前推进，将越军全部赶到清水河那边去；只是一军后来换防了，没来得及实施。中国军人的智慧和勇气及力量是硬扛出来的。

不过，你也不得不佩服对方。如此劣势下，一丝一毫都不放弃，一点点地抗，一处处地搏，真的不容易！尤其是在后期支援难度加大的情况下。

其实战争就是人与人比命硬的过程。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似乎是规律。依我的观察，人都差不多，那种双方比例不均称的伤亡比可以置疑。战争，在武器装备没有代际差别的情况下（当时越军与我军的装备差不多），比的就是战略战术的训练水平，比的就是对上级意图的理解和执行，比的就是对队伍的信任和忠诚，更比的是对国家的奉献和热爱！

吴参谋仔细地看了看地形后，说了句很学术的话：“这阵地没什么‘弹性’呀！”做为工兵连的第二号首长（第一号首长应该是后来当了国防部长的梁光烈），又是长期军师机关当参谋的领导，担负过师团级单位负责人的他，讲这话绝对正确。是呀！其实老山作战就是硬扛硬；就是寸土必争，寸土必战；就是国家意志的体现。中国军人听从国家召唤，勇于战胜困难，往前走不退缩，再顽强的敌人也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但是，我们不是不敬重对方的军人。这次在137和158，我们工兵连的一群人在人家的“招魂台”，很肃穆，很敬重人家树立的牌位。还与守台人合了影。应当说，对方对我们表现岀来的素养有相当的理解。

　　这次到河江一两天却对越南人有新认识。一是似乎与我们同文同种，身材面像有些相同，有些亲。4 0年前，在116的无名3号趁春节期间双方停火，我与越军一人匆匆地瞄过一眼。矮小，精瘦，黝黑，这些印象就烙在心上了。应该说这是敌意下的蔑视视点。如今接触几个越南人，除了略黑一点外，几乎与我们没什么两样。或许更像云南和广西的人。他们对我们这群曾经战斗的对象也没什么仇恨，还算阳光。对如今政治体制下生存环境也满足，不太搞什么内卷。陪同我们的导游说，他们一般白天上班，晚上街边喝酒，不太想高昂的房屋价格的事，过好当下最重要。我与他们接触聊天也很开心。没有对外国人另眼相待的气息。既不妄自菲薄又不阿谀奉承，大家平等相待。其实在我看来，天下的人都差不多，都是平等的。

那天，到一河江网红点。见到四五个人在打混凝土地面。一个男子当工头，几个瘦小的女子挥汗如雨，干得卖力，也很熟练。这一幕在长沙乃至在全中国现在都难见到的：女人干重体力活，男人干轻松活。导游告诉我们，基本上越南男人干的是服务业，带带孩子，做做饭，喝喝茶；重点的体力事都是女人承包了。——难怪战争时间，我们见到越南军人尸体有一部分是女人。如今属于我方的老山顶上还千真万确的埋着四个。——这个是对越南人的另一认识。——是有点羡慕嫉妒恨！这个要移植到相邻的某国来，多好。

还有天参观途中，我那连队的一老班长，忽然下车喊道：我放在车上的一个包丢了！包里有全部的证件什么的。让我这组织者等一些连队战友急得直冒汗。立马要求导游单位查录像看点位，忙活了一气。最后，越方导游很有底气的说，我们这从不发生这类事！这包多半是班长放在住店里没带出来。车回住店后，果然包在班长的房间里。——这一方面是我那班长年纪大了有些糊涂，另一方面是越南人对自己国土内的治安水平有信心，不是在欧美游时包包随时可能被抢被偷的水平。在这个世界上，这种说法的底气恐怕不是所有国家都有，尤其是欧美的那几个国家。

　　我这人喜欢逛街逛店，到越南后也是。逛到河江的胡志明广场，一幅熟悉的景象呈现在眼前：一群小孩在奔跑，一些大人领着更小的孩子在聚积，一伙中年妇女在扭动身体跳着广场舞；广场里响彻着为广场舞配乐的喇叭声；广场周边有些推着车的小商贩；更有一些年轻人葛优躺式的呆在那喝酒品茶；……。这场景，我喜欢。远比西方那些静谧安静的好。在我看来，所谓好日子的标配是人气，没几个人说话的日子怎么也说不上祥和；那种“好山好水好无聊”地方让别人去过吧！

其实我最喜欢的是他的农贸市场。他的农贸市场与前几年的国内县级巿场有一比。但是这里物资丰富，而且都是自然生长品。猪肉是，鸡也是，最令我流连的是一条十七八斤的雄鱼，这样的鱼人工养殖不了这么大，只有在江河里自己长大，……真的想将它们买回家去，也真想放开肚皮在这里大快朵颐的过上十天半月。

　　2 0 2 4年5月2 4日上午8时许，我在河江的农贸市场门口，见到这一幕：一位六、七十岁的中老年人，长得蛮精瘦，眼睛里的光也灼人，略黑，席地而坐。人前放着四五只鸡，都系在一起，那鸡长得很精神，也漂亮。中老年人在卖鸡，不吆不喝，顺其自然。——这鸡与我家里养的鸡有得一比，这人经历和现在是否与我相似？——我说不清。

如果说跨越国境线就是出国。我来来回回有那么几十次到过越南。前几十次是扛着武器装备，依靠军事力量来的。这一趟是携着人民币，办了《边防证》进入。——谁都喜欢和欢迎后面这种方式！

和平是我等最爱的事！保卫和平我们曾经奋不顾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