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辈子献身农村幼教事业

永远在路上

题记：黎仕娥，共大幼师专业的毕业生，江西省优秀幼儿教师，其事迹曾收集于江西教育出版社1986—1990《塑造美好的心灵》一书，其论文荣获1989年全国三等奖。本文由黎仕娥口述，笔者记录整理。 　　一九八五年七月，是我终生难忘的日子，作为县共大幼师专业的毕业生，我回到了日夜思念的家乡—上高县徐家渡乡塘下村。 "村长，快分配任务吧，幼儿园办在哪？我哪天上班？!" 我的认真劲，我一连串的象放鞭炮似的话语，把村长逗乐了。 村长也学着我的腔调："好呀，小黎老师，你现在的任务是好好休息，9月1日到塘下小学报到，创办我们塘下村的幼儿园！" 多么激动人心啊，塘下村第一所幼儿园就要在我这个共大毕业生手中创办出来！ 九月一日，我兴冲冲地来到塘下村小学。人格外多，老师正忙着，我好不容易找到校长。校长显然已经知道我的来意，一面说："欢迎欢迎！"一面把我带到了教室旁边的厨房。 我非常纳闷，我已吃过早饭，校长干嘛把我带到厨房来呀？莫非食堂人员不够，要我当个帮手？莫非是初次见面，以酒菜相迎，为我接风？ 我心里正七上八下，校长开口了："黎老师，非常抱歉，因为条件限制，实在腾不出地方，"校长指了指厨房："幼儿园打算就办在这里。" "什么，什么！"我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不是开国际玩笑么！这不是把神圣的幼儿事业当儿戏吗！我拚命揉了揉眼睛，看着这不到30平方米的厨房，感到鼻子在发酸。我咬住嘴唇，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怎么能这样啊！我头一扭，一句话也没说，就往家里跑，泪水象断了线的珍珠，一个劲地往下滚落…… 望着我红肿的眼睛，母亲心疼了，劝我："仕娥，不要难过了，你就在家里哪儿也不去，家里还能没你吃的！"爸爸发怒了，骂我："当初，我就不要你去读什么幼师！看，现在连个教室也没有，谁希罕一个带孩子的老师，谁还不会带孩子……" 这天晚上，我有生以来第一次失眠了。现代化的幼儿园和杂乱的厨房在我眼前形成了强烈的反差！什么远大的前程？美好的理想？现实对我简直是当头一棒！怎么办呢？这时，我想起了我的母校共大，想起了共大“半工半读，不要国家一分钱”，艰苦创业、从无到有、从小到大的办学史，想起了在共大几年来费尽心血学习的扎实的幼师知识，感到脸上火辣辣的，心里一下子亮堂起来！ 第二天，我像换了个人，精神抖擞，从家里带来一把扫帚，默默地打扫小学的厨房。我找到校长，问："有课桌吗？"校长苦笑着："没有。"我又问："凳子呢？"校长还是苦笑着："也没有。"最后，我向校长要一块小黑板，校长无可奈何地摊开双手："小黑板本来就不够，哪有多余的给你啊！" 我憋着一口气，东找西借，在学校里到处转悠，破课桌，烂板凳，全成了我的宝贝。 我不会忘记，在那个困难时期，是伟人毛主席写给江西共产主义劳动大学的信支撑着我。毛主席说：“你们的事业我是完全赞成的！”尤其是信中“不要国家一分钱”的办学宗旨，更是激厉着我。我下定决心，白手起家，也要把幼儿园办起来！ 我更不会忘记，在那个困难时期，不少教师给了我很大的支持和帮助。一天午饭后，我敲开了一位老师的房门。 "黄老师"，我的眼睛盯着靠窗户边的那张放着热水瓶、饭碗、书本等杂物的课桌，刚想说，"借这桌子给我用用吧"，可话到嘴边，又咽回去了。 我看到这间只有10来个平方米的房子，东西本来就很拥挤，如果把这张桌子搬走，那些杂乱的东西将不知放在何处。黄老师似乎看透了我的心思，笑笑说："你是为这张桌子来的吧，是不是？拿去吧，早点把幼儿园办起来！" 我心里一热，含泪笑着说："谢谢您啦！"也不知当时哪来的力气，我一个人搬起桌子就朝厨房奔去。 幼儿园开学那天，只有七八个家长带孩子来报名。我急了，挨家挨户，苦口婆心地动员，都说怕孩子在路上危险。原来，塘下村到幼儿园，有将近两华里的路程，中间还隔着一条湘赣公路和一条小溪。家长怕孩子在路上出危险。可我想，除了这个原因，归根结底是家长对我还不放心。 我决心用行动来赢得大家的信任。这所只有十三个孩子的幼儿园，就这样在学校厨房的一角正式上课了。 面对孩子，我感到自己大有用武之地了。由于我在共大半工半读半实践学习并掌握的幼师专业的扎实知识，在教学上几乎没有碰到多大困难。比如，有个女孩子的家长对我说，她的女儿接受能力如何如何差，连2加2这样简单的算术，教几十遍也不会。我不信，当即用纸剪了两只鸭子，问小女孩："这是几只？"她说："两只。"我说："好！"接着，我又剪了两只："你看，刚才两只，这里又来了两只，现在一共是几只鸭子呀？"她眼睛眨巴了几下，突然两手一拍，高兴地叫起来："4只！"我高兴地把她抱了起来。小女孩笑了，她妈妈的脸却红了。我告诉她妈妈，教孩子算术不能叫她死记硬背，那种教法太抽象，孩子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采用的是适合幼儿特点的形象教学法，看得见，好理解，孩子就容易接受。这位年轻的妈妈一边听一边点头。后来听人说，她回到村里逢人就宣传："我们幼儿园那个小黎老师，教孩子还真有一套！" 在教学中，我感到最困难的还是教具严重缺乏，有时连正常的教学也无法进行下去。比如写字、拼音、画画吧，就离不开一块小黑板。而在一般学校，这只不过是教师的补充教具，可我连这样的小黑板也没有。我平时使用的小黑板，都是今天借数学老师的，明天借语文老师的，哪个老师不用，就借哪个的，一个多学期天天如此。有的教师说："黎老师真耐烦，脾气真好。"我说："和孩子打交道，没有一个耐烦的脾气，怎么行？其实，我这也是在磨炼自己。"有的教师开玩笑说："你干脆画个黑板轮流表，到时候来拿就行了！"我把这玩笑当了真，画了表格，到时就去取，你不借还不行。这大概也叫"心诚则灵"、"感动了上帝"吧，有时候这些老师宁愿自己不用，也要让给我用！ 在八十年代的农村，人们对幼儿教师有一种偏见，认为幼儿教师就是哄哄孩子。他们的最高要求就是孩子离开父母后，只要不出什么事故就万事大吉。我下决心用自己的行动扭转人们的偏见。在教学中，我不仅教他们唱歌、跳舞，还教他们拼音、写字、画画、做算术。我把自己也当作一个孩子，平时说话，模仿儿童语言，整天揣摩的是儿童心理。我把自己的热水瓶、脸盆、茶杯都拿出来给孩子们用，一些教具，剪纸的剪刀、纸，也是我从自己家里带来的，甚至成年累月为孩子擦屁股的手纸，都是我为他们准备。有时孩子尿湿了衣服，我要为他们洗换、晒干；一些年龄小的孩子拉了屎，我要为他们擦屁股。做这些事，有些人或许会认为不可思议，可我一点也不感到讨厌、麻烦，我总觉得这是份内事。这些孩子特别可爱，和他们在一起，疲劳会立即消除，忧愁会很快散尽，心灵会得到净化。每当我听到孩子们唱着"幼儿园，象我家，老师爱我我爱她，老师说我好娃娃，我说老师好妈妈"时，我心里就涌起一般暖流！哪有妈妈不为孩子操心的呢？哪有妈妈不为孩子擦屁股的呢？ 一次，有个小朋友上了两节课以后，我才发现她不象以前那样好动。我把她抱在怀里，用手掌心在她额上一摸，才感到她烧得厉害。为这事，我后悔极了，一连几天吃饭不香，为什么一开始就没有觉察到孩子有病呢？尽管当时我立马抱着孩子、奔波了两里多路才送到孩子父母手里，尽管她父母十分感激，我仍然不能原谅自己。我觉得自己有愧于"老师好妈妈"的称呼。从那以后，我更加严格要求自己，格外注意孩子的一举一动，象妈妈关心自己的孩子那样关心自己的学生。 一九八六年六月一日，这是检阅我一年来教学成果的日子。全乡十三个幼儿园，数百名师生集合在一起，举行徐家渡乡有史以来规模最大的全乡幼儿比赛。看着与我朝夕相处的孩子在接力赛中，是那样轻松自如地交接棒，那样信心十足地跑在其他孩子前面，我心里甜滋滋的。当看到这些孩子在"识字、拼音、算术、唱歌、跳舞"等一个又一个项目中名列前茅，我激动得热泪盈眶，感到了一种从来没有过的自豪和幸福！这次比赛，我们塘下幼儿园名列全乡第二名，受到了乡政府的表彰。 全乡幼儿比赛的消息象长了翅膀，很快传遍了千家万户。徐家渡中学、粮管所、锅炉厂、加工厂等单位的一些家长，纷纷把孩子从条件比我们不知好多少倍的街道幼儿园、供销社幼儿园领出来，往我们幼儿园送。一位60多岁的老婆婆拉着我的手说："妹仔，你搞得这样好，我把孙女交给你。幼儿园刚办时，我对你是不放心啊！"以前那些担心孩子在路上出危险的乡亲们，也纷纷把孩子送来了，并表示要克服困难接送孩子。上幼儿园的小朋友由13人猛增到39人。小学十几位教师，把仅有的两个优秀教师的名额，评了一个给我。校长还和教师一道，亲自动手为我腾出了一个教室。1987年6月1日，我任教的幼儿园，又一举夺得全乡幼儿比赛总成绩第一名。 塘下幼儿园的名声越来越大，人们纷纷把孩子送来。这年上半年，幼儿园发展到两个班，人数增加到82名，乡政府还作出决定，塘下村幼儿园正式升格为乡中心幼儿园。 正当我把全部精力投身于幼儿教育时，社会上的一股不正之风几乎把我刮倒。一天，校长找到我，声音低沉地说："黎老师，乡里通知，调你到山背村幼儿园去！" 我一听，急了，一个劲追问这是为什么？我哪里舍得下这些可爱的孩子啊！校长苦笑了一声，摇摇头，什么也没说。 后来，我才知道，把我调走，是因为有位乡干部要照顾另一位有背景的幼儿教师到中心幼儿园。我又急又气，找到乡妇女主任。主任也爱莫能助，叹了口气安慰我："你先去山背吧，这些以后再说。”主任拉着我的手，深情地叮嘱：“可有一条，你不能泄气，一定要好好干，要走到哪里，就在哪里干出成绩来！" 我憋着一肚子气，到了山背村幼儿园。可一见到孩子，心中的怨气和愁雾很快就消散了。山背幼儿园有33名学生，教室就在马路边，汽车来来往往，我一天到晚守在他们身边，除了进行正常的教学活动，还得格外注意孩子的安全。有一次，我正紧锁眉头呆呆地想心事，一个孩子突然向公路那边跑去。我一急，十分恼怒地赶上去狠狠地把他抓住。 孩子看着我发怒的脸，委屈得差点哭出来，他说："黎老师，你、你不是病了么？我回家去、去问妈妈给你拿药！" 我一听，一把抱住他，感动得流出了泪水。从此，我的倔劲儿更大了，脸上再也看不到阴云密布了，孩子们的歌声、念字声也比以前更欢更响了。 在山背村，我足足干了一年。一九八八年"六一"儿童节，全乡18个幼儿园进行比赛，山背村参赛的三个项目全部获得第一名。年底，我被评为宜春地区优秀教师，光荣地出席了全区共大（职业中学）优秀毕业生代表大会。 会后，我被调回到了离别一年的乡中心幼儿园。当我表示不再考虑我的工作地点问题时，乡领导郑重地对我说："调你回来，是为了把中心幼儿园办得更好，推动全乡的幼儿教育事业，你一定要继续努力啊！" 我感到了肩上责任的重大，心里暗暗立下誓言：一定不辜负党和人民的期望，时刻牢记一名幼儿教师的崇高职责，谦虚谨慎，戒骄戒躁，一辈子献身农村幼儿教育事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