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时空之旅——拜谒老挝孟赛中国革命烈士陵园

耕者有其田

穿越时空之旅

——拜谒老挝孟赛中国革命烈士陵园

作者 周振夫

如果可以穿越的话，我愿意穿越到五十三年前在异国他乡那个属于中国军人的主场，我要通过那场血与火的战斗的洗礼，见证中国军人为世界和平所付出的巨大贡献和大无畏的牺牲精神。

如果可以穿越的话，我想跟着一名老兵作为他最亲密的战友，一起回到当年那个硝烟弥漫的战场。最好让我成为高射炮兵的一名最优秀的炮手，把每一颗呼啸升空的炮弹全都准确无误地击中敌机的要害，让他粉身碎骨。

如果真能穿越，我最想穿越的不是回到我自己过去的时空，而是前往一个老兵在他生命的历程中所留下的刻骨铭心的记忆，沿着他的情感轨迹如影随形地融入他的精神世界，在现实与闪回的交错中，和他结伴而行。

一

老兵，阿城巨源乡一个农民的儿子。1951年11月出生。从幼年开始经常听到的都是志愿军的故事，特别是上甘岭战斗英雄的形象在他的心里深深地扎了根。他说长大了一定要当兵，要当一个像志愿军叔叔那样的英雄，保家卫国。父亲看他很有志气，于是给他起了一个霸气的名字叫王军。

1969年12月5日，刚刚过完18岁生日的王军终于如愿地穿上军装，走进了英雄黄继光生前所在部队，成为中国空降兵的一员。

2007年8月，我和王军一同去了湖北广水，亲眼看到了王军当年服役期间住过的营房和训练场，一同参观了黄继光纪念馆和15军的军史馆。英雄的遗物和一件件详实的历史资料及图片在我的眼前构成了一幅幅波澜壮阔的战争场景。我不仅看到了残酷的战斗和胜利的喜悦，我也看到了无数英雄的壮举。我想，能在这样一支王牌部队里服役，就是一块铁也能炼成钢。

空降兵第15军是由第二野战军陆军第15军改编而成。在朝鲜战争中功勋卓著被誉为“千岁军”。

作为一名空降兵老战士最让王军引以自豪的就是空降兵的光荣历史和一次次辉煌的战绩。他说:“当年第15军入朝作战，有三个师参加了第五次战役和著名的上甘岭战役。涌现出黄继光、孙占元、邱少云等一批战斗英雄。”说到王军所服役过的连队，更是不无骄傲地向我介绍说，“第45师134团8连被誉为上甘岭特功8连，第45师133团2营6连被誉为黄继光连，第44师130团3连被誉为红三连。那么我们44师131团2营4连呢，也被誉为攻如猛虎、守如泰山、英雄四连荣誉称号。”

翻阅15军的光荣历史，我们不仅看到了战无不胜的军旗永远在阵地上高高的飘扬 ，同时也看到了在和平年代人民军队为人民所建立的丰功伟绩。因此人们没有忘记1998年肆虐的滔滔洪水中，一个个橘红色救生衣下挺起的民族的脊梁；同样没有忘记汶川抗震救灾千钧一发的危机时刻，十五勇士5000米高空伞降灾区的惊世之举。

可是又有谁能知道，同样是在和平年代，继参加朝鲜战争之后，于上世纪70年代初，英雄的15军在接到中央军委的命令以后，紧急抽调了400名战士补充到高炮15师，在另一条战线上隐姓埋名，扬我军威，再筑辉煌。

2009年5月4日王军和战友们在老挝孟赛原烈士陵园。

二

2024年5月13日。我和王军一行30余人乘坐中老铁路D87次国际列车从昆明前往老挝孟赛。列车时速虽然不算很快，但是穿越的感觉还是非常明显的。列车广播员柔和的声音能够融化每一位旅客的心，但是此刻却难以平复王军内心的激动。

“命令空军高炮兵第15师率本部43团、44团和空军高射炮兵第19师55团一、二营，陆军野战军高射炮兵第72师……空军第二野战医院，广空地监连等单位组成中国筑路工程第303支队，在昆明军区的领导下入寮担负掩护我援老筑路部队对空安全作战任务……”

一个久远的声音，一道最高命令像无声的集结号再次迴旋在王军的脑海。

那是1971年8月，王军和他的战友们就是从昆明出发的。在中老边境磨憨，王军和所有战士一样全都换上了老挝的军服，把随身物品连同遗书一起打包留在境内，趁着黑夜秘密入寮参战。面对未来随时可能牺牲自己的生命，王军毅然写下绝笔《如果我……》，他说，“如果我战死沙场/妈妈呀，请不要悲伤/你应该为儿子骄傲/因为在不久的将来/远方的地平线上/必定会出现和平的曙光……”

入寮以后，王军被分到43团一连炮班担任班长，很快又被调任高炮711大队1分队指挥仪班班长。

据有关资料记载，1969年至1973年，中国援老高炮部队共作战95次，击落美国战机35架，击伤24架……王军所在高炮部队2年时间历经20多次惨烈战斗。用鲜血和生命谱写了一曲感人的国际主义战歌。

永生难忘的1971年5月14日中午，敌机向我楠乌江畔的炮兵阵地发起了猛烈的攻击。刹那间，凝固汽油弹、气浪弹、子母弹、菠萝弹各种炸弹像冰雹一样倾泻下来。整个阵地山崩地裂，血肉横飞。……持续4个小时的战斗，我军损失了一个整连的建制，其惨烈程度是常人难以想象的，打扫战场时许多战友的遗体都是从焦土下面用手扒出来的，其中一名牺牲的战士军服上竟有190个弹孔！

今天是2024年的5月14日，我和王军以及他所带领的近30名企业优秀员工一起来到孟赛中国烈士陵园，祭奠当年在5·14战斗中牺牲的战友和烈士们。

今天早上山林静默，细雨霏霏。烈士陵园广场上的烈士纪念碑高耸云天。纪念碑上镌刻着中国和老挝两国文字“中国革命烈士永垂不朽”十个金光灿灿的大字。参加祭奠的全体人员肃穆而立，默哀时，雾蒙蒙，雨凄凄。默哀毕，云霁初开，山川旖旎。 119座墓碑像英姿勃发的队伍列于山坡之上，其中一座刚刚入伍5个月年仅18岁就牺牲的李宝玉的墓碑，更像是刚刚洗过的面庞翘首以盼。

作为昔日的战友，身为哈尔滨三五将军文化博物馆馆长的王军带领他的团队拾阶而上，依次向纪念碑和烈士墓敬献花圈和鲜花，缅怀为了世界和平而牺牲的中国军人们。

据有关媒体报道，目前在老挝孟赛、纳莫和川圹省孟贝三座中国烈士陵园中集中安葬着215名援老中国烈士。

我怀着无比崇敬的心情，蹲下身子把鲜花轻轻地放在其中一位烈士的墓碑前。墓碑上的落款刻写的是“中华人民共和国退役军人事务部 中华人民共和国驻老挝人民民主共和国大使馆 2019年10月 重立”。

此情此景让我想起15年前的2009年，也是5月14日这一天，王军以当年老班长的名义带领9名黑龙江籍援老战士跋山涉水找到了现在这个原址上的烈士陵园。当时映入眼帘的是荒草没膝，遍地苔痕。日夜思念的战友，今日得见，竟是这般荒凉，心一酸，泪如雨下。他们就近找来了扫把铁锹，为破损的坟头再填一些土吧，多填一些，不知道哪年哪月还能回来再看你们一眼。他们折下许多树枝，把墓碑上的泥土一点一点的扣掉，终于露出了原有的字迹，看清了墓碑上的姓名，就像看到了战友生前那熟悉的笑脸。

一切打扫妥当，该是告别的时候了。王军和战友们列队纪念碑前，默默的举起庄严的右手，久久不愿放下。

那一刻万籁俱寂。他们都在默念着，也许这是最后一个军礼，不，也许根本没有也许，战友们，我们一定要回来，回来接你们，接你们，回——家——

渐渐远去的脚步显得那样沉重，依依惜别的战友情更是压得王军透不过气来。援老抗美是秘密出兵。出征时，无人知道他们去了哪里，归来后也是无人知晓他们都是九死一生。他们没有抗美援朝的荣耀，也没有志愿军凯旋时所受到的礼遇。如何让他们魂归故里，如何让国人知道血染的军旗上也有他们的名字。这些都是王军的一个心结。

2009年5月4日，王军和战友们告别孟赛烈士陵园时宣誓。

2024年5月4日王军和他的员工们在孟赛新的烈士陵园祭奠烈士们。

三

2009年9月21日，新华社记者于东闻讯援老抗美参战老战士王军与战友重返老挝，寻访长眠在老挝的战友踪迹的事迹，特由北京赶赴哈尔滨进行采访并撰文《中国“援老”战士再吹“集结号”》。该文章在《国际先驱报》第四版发表，随后转载于新华网、新浪网、网易等多个网站，由此揭开了一段尘封了40年的历史和军事秘密。

据悉，自1962年2月至1978年4月，我军先后派出19个工程大队。1968年9月至1978年4月派出16个大队，计7万余人；8个高炮大队计2.1万余人；4个地面警卫大队，2个工程维护大队，1个舟桥大队，以及医院、汽车团等后勤保障部队，总计11万余人参加援老抗美战争。

在孟赛中国烈士陵园的简介中还有这样一些数字:援老筑路11年，投入大型施工设备2250台，总计修路822公里，桥梁131座，涵洞2677个，铺设沥青路面458万平方米。

2012年7月，王军召集150名援老抗美老战士，在哈尔滨三五国防文化园举行了空降兵战士援老抗美凯旋四十周年纪念大会。老挝驻中国大使馆第一秘书达拉萨克先生应王军邀请出席会议并发表讲话。他说:“中国有句俗话叫远亲不如近邻。四十年前，作为邻居的中国帮助老挝人民秘密作战共同打败了美国为首的敌人。当时修建的道路至今还在发挥着巨大的作用。”

2013年8月，继援老抗美纪念馆建立之后，王军又在三五国防文化园内建了一座援老抗美群英谱。时任老挝驻昆明领事馆副领事帮当·巴萨帕迪出席揭幕仪式。他说，王军先生以老兵的身份于2009年5月前往老挝为长眠在那里的战友扫墓，从此拉开了这段尘封历史的序幕。为此我们对王军先生表示衷心的谢意和敬意！

尽管如此，王军还是牵挂着长眠在老挝的战友们，王军的心结还是没有彻底打开。

2016年，李克强总理前往老挝参加东盟峰会，第一时间没有去万象，而是直接来到孟赛，专门过来祭拜这些中国军人烈士。只是当他看到整个烈士陵园杂乱无章的状态时， 感觉就像荒山野岭上无主的坟茔，总理心痛啊！

2017年6月10日，王军作为中国赴老挝参战老兵代表团的一员，出席了在老挝举行的中国烈士陵园修缮工程竣工仪式。期间受到中国驻老挝琅勃拉邦总领事馆总领事黎宝光的会见，一种崇高的荣誉感油然而生。

6年以后，新华社万象2023年6月8日电:老挝乌多姆赛省孟赛、纳莫中国烈士陵园修缮保护竣工及开园移交仪式6日在孟赛中国烈士陵园隆重举行。中老各界代表共100余人参加仪式。

至此，老兵王军的心结终于可以释然了。他说，让历史告诉未来，共和国不会忘记那些为世界和平而献身的中国军人。

至此，我的穿越时空之旅也暂告一个段落。关于老兵王军的故事还有很多很多。正如王军荣获“龙江最美退役军人”荣誉称号的《颁奖词》中所说的那样，“从作风优良的好战士到搏击商海的掌舵人，尽管有无数个耀眼的头衔与辉煌的荣誉，他只中意一个最普通的称号——老兵。倾尽骨子里的爱，把红色基因的种子埋进这一片深情的沃土，让爱国主义精神成为下一代的根和魂，这就是一个老兵一生无悔的情怀。”

2024年5月14日于老挝孟赛

本文作者与王军在烈士纪念碑前宣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