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坤沙与大毒枭

思维无疆

　 　昭坤沙与大毒枭

——金三角纪行之五

满星叠——一个美如画的名字，让人想起静谧天空中层叠错落的繁星。

满星叠是泰北边境的一个小镇，距缅甸8公里，与老挝只隔几个山头。这里没有气派的楼房和街道，没有重要的文化烙印，外表和中国普通的山区小镇没有多少区别，但它曾是坤沙的大本营，藏匿过贩毒集团的军营、眷属村、海洛因加工厂，至今还有当年的地牢、新兵宿舍和作战指挥所遗址。

　　坤沙的故居建在一座 山坡上，是一套呈“凹”形的建筑物，当地人称之为“坤沙博物馆”。参观那天，没看到博物馆管理人员，但馆外稍远处站着一位50多岁的妇人，她能在那里瞅见进出博物馆的人流，别人却不便与她搭讪，看来她是有意与游客保持一定的距离。后来得知她就是负责看管博物馆的人，坤沙的一个亲戚。

很难相信这里是一位大金主的居所，房间面积加起来不足200平方米，从用料到建筑都极其普通，和一般农舍差不多，还不如土司的房子。陈设的衣物、家具、日用品都是坤沙用过的原物，既不阔气，也不洋气，和高档奢华沾不上边。

　　内墙上贴了一些坤沙的照片。单看照片，很难将这个英俊的男人和凶神恶煞复合在一起。据说坤沙的祖上来自中国北方某省。坤沙高眉骨、高鼻梁、长脸、面部轮廓分明，的确像中国的北方人。

博物馆外面的场地上，村民们按1比1的比例为坤沙塑了一尊骑马的铜像。马背上的坤沙，右肩雕了一面国旗，左肩雕了一面军旗。这是因为坤沙在他的人生中，不仅建立了一个庞大的毒品王国，还建立了自己的军队和一个“国家”，当过“总统”。

　　1993年12月8日，在满星叠，坤沙站在用五辆大型平板车拼装的观礼台上，面对约4万名观众宣告：“伟大的掸邦共和国成立了”。这一刻，场上锣鼓喧天，“掸国”国歌声骤然而起，万岁声山呼海啸，花了80万美金在山上山下装的扩音器，使30公里范围内的村民都能听到现场的喧嚣。接着，受阅队伍过来了，有手捧罂粟花的护士方队；有身穿掸族民族服装的种植方队；有手持长枪的步兵方队；有吉普车、炮车、坦克组成的战车方队。所有人都激动万分，一位来自澳大利亚的记者詹姆斯说：“现场80%的人都流下了眼泪。”

　　坤沙在其它地方也许人神共愤，但在满星叠，在他属下的百姓和官兵中，却有极高的威望，被称作昭坤沙。“昭”在当地是帝王，是至高无上的意思。提起坤沙，当地人无不感念他做过的好事，称他是英雄。他去世多年了，仍不断有人为他烧香祭拜，他的故居里也是香火燎绕。

为什么满星叠和金三角地区的部份民众对坤沙的看法与外面的世界有巨大反差，是因为坤沙的多重人格蒙蔽了人的心智，还是因为人们只从自身利益出发判断是非曲直？

　　不断切换角色的坤沙就像是两个不同的人，为了投靠对手，他亲自杀死了自己的第一任岳父。为了表示与缅军对抗到底的决心，他违反江湖规矩，杀害了前来说和的中人，这个人还是他的把兄弟。他与金三角大大小小的毒贩火拼，抢夺他们的毒品，攻占他们的地盘。他多次派人击杀美国的外交官和缉毒官员，吓得美国人龟缩在使领馆里不敢乱跑。美国政府曾悬赏200万美金缉拿他。但是，在满星叠，他却显得那么平易近人，他爱找人聊天、爱开玩笑、爱听邓丽君的歌、有时还下田帮助村民插秧。坤沙甚是惧内，他后来的老婆叫李桂英，掸族人，脾气火爆，说有一次李桂英和他干仗，拿着鞋板在村子里追着他打，引来村民好一阵晒笑。

坤沙出身贫寒，深知金三角村民所恨、所爱和所需，因此很会做争取人心的事。村民们长期遭受政府和土司的压榨和漠视，生活极其困苦，坤沙便让人开仓救济困难村民，发放优良罂粟种子，平价收购鸦片，轻徭薄赋，减租少息。

　　坤沙的部队曾在缅甸的朵尼山区待过一段时间。朵尼山区是傈僳族人的居住地，该族的世袭大头人扎娃对山民实行农奴制统治，抽筋剥皮挖眼，残忍至极。坤沙率部进驻朵尼后，杀死了扎娃，给每家送去1头牛、100美元、100斤大米、1包罂粟良种。

坤沙还让部下贴出安民告示，规定了五条爱民纪律：

一、不准奸污妇女，违者处死。

二、买卖公平，不准强买强卖。

三、任何人与当地人发生争吵，不管有何理由，都处以三个月禁闭。

四、损坏老百姓的东西，双倍赔偿。

五、看到老人孩子有困难不帮助者，关禁闭一个月。

山民们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军队，一个个感动地涕零泪下，坤沙和他的部队很快在朵尼山区站稳了脚跟。

打仗难免死人，满星叠有个眷属村，住的都是因战死和贩毒而死的官兵的眷属，为了让他们生活无忧，坤沙给每家发放了100万元美金。

　　解决了吃饭问题的村民们最希望孩子念书，坤沙便于1968年办起了满星叠小学，1972年更名为大同中学。学校有教学楼、学生寄宿楼若干栋，教学设施齐全。其中有一栋楼叫“桂英楼”，是以坤沙的老婆命名的。学校还有一个大礼堂，有趣的是，礼堂讲台两边分别有两副注解“礼义廉耻”的条幅。左边是：“礼，规规矩矩的态度；义，正正当当的行为”。右边是：“廉，清清白白的辨别；耻，切切实实的觉悟”。

　　坤沙制毒、贩毒、戕害了无数人，但他却貌似站在道德和道义的高地上。

当缅甸政府动用军事力量阻止坤沙集团贩毒时，坤沙斥其是在镇压民族独立运动，并将自己描绘成民族解放的英雄。

有人问他为什么要种植鸦片。他说，不种鸦片人民就活不下去，因为当地人不会种别的东西，种了也运不出去，卖不了，只有鸦片才好种、好运，好卖，才能赚到钱。

有人问他，你明知海洛因的危害，面对成千上万的受害青年，你就无所顾忌吗？坤沙说，美国生产的原子弹、氢弹也会死人，让全世界每个人都担心，你们为什么不谴责？况且，吸毒的人是自找的，又不是我们强迫的，与我们有什么关系。

美国是金三角毒品的最大流入国，美国政府对此十分恼怒。坤沙说，西方当年卖鸦片给我们，我为什么不能用同样的方法卖回去呢？我们的海洛因只卖给美国和英国，一克也不会卖到中国。坤沙在这里说到了一个基本事实，西方人是用鸦片毒害人的始作俑者。

　　坤沙给他的手下定了两条规矩，第一，鸦片不能销往中国。有往中国卖鸦片的，一旦发现，立即枪毙。他认为自己是中国人的后代，不能用毒品祸害中国人。坤沙贩毒30年，确实没向中国销售毒品。第二，不允许下属官兵和辖区民众吸食鸦片。他规定，对吸鸦片的人，第一次关3天禁闭，第二次打50大板，第三次枪毙。自从杀了几个吸毒者，在满星叠这个制毒、贩毒窝子里，再没人敢吸食毒品。坤沙过去吸过鸦片，后来也戒了。

1996年1月1日，坤沙正式向缅甸政府投降，他告诉世人说他已经疲倦了。2007年的一天，坤沙死在了他在仰光的居所里，骨灰被撒进了孟加拉湾的大海里。终年74岁。

总体来说，坤沙是一个具有复合型人格的人，但无论他做什么，也掩盖不了制毒贩毒的事实。

正义是人类文明进步的普世原则，但在特定环境下，一个国家、一个民族、一个群体也可能将自身利益凌驾于正义之上，最典型的例子是全体日本人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效忠天皇、疯狂地为侵略战争服务。所以，满星叠人追随坤沙并不难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