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之忆】一件心爱的黄衬衫

阳光明媚

三十多年前的一天，我们同院邻居家来了一位小客人，是城里的一个小姑娘。她长得很好看，皮肤白得透亮，像瓷娃娃一样。留着短短的娃娃头，俏皮又可爱。我站在院子一角悄悄地打量着她，觉得她应该和我差不多大吧。邻居奶奶笑容可掬地招呼我，青，这是白茹，是后街你大爷爷家的外孙女。你俩耍吧！你俩一般大，能耍到一块儿！我绞着手指，笑嘻嘻地看着那位小姑娘，原来她叫白茹。白茹高高兴兴来到院子里和我一起玩耍，我们俩一起跳绳、跳方格玩。她上身穿着一件鹅黄色的衬衫，衣服前襟一侧还有个刺绣图案——一只小兔子正在吹泡泡。我时不时瞄一眼她的衣服，目光追着那只“小兔子”不放。在旁边做活计的妈妈看见我一直瞅人家小姑娘的衣服，也走过来看。妈妈轻轻拉着白茹的手，问了一些家常话。然后前后左右打量了一下小姑娘的衣服样式，又很仔细地看了看那个“小兔子吹泡泡”的刺绣图案。就让我们继续玩，她去忙了。白茹说要教我城里小朋友平时玩的跳皮筋，我又去找来两个女同学一起玩。我们四人一起伸手心手背分把（组），白茹说叫“黑白配”，手心为“白”，手背为“黑”。我们玩得很开心，不到半天，我们就成了好朋友。第二天后晌，白茹要回城了。她爸爸骑着自行车，她坐在后座上。我撵到大门口，看着那一抹黄色渐渐远去，最后看不见了。我开始想她，也想她衬衫上的“小兔子吹泡泡”。六一儿童节的早上，我刚睁开睡眼，妈妈就像变戏法一样，拿出来一件鹅黄色的衬衫。这件衬衫无论颜色、样式，都和白茹那件衬衫一样，而且前襟上面也有刺绣的“小兔子吐泡泡”。小兔子穿着粉色的短褂儿、蓝竖道的裙子，嘴里叼着一根绿色的细管管，鼓起腮帮子吹出一串儿一串儿淡蓝色的小泡泡，真是可爱极了。我从妈妈手里接过衣服，真是太高兴啦。妈妈说，赶紧穿上，今天到学校好好表演节目吧。我飞快地穿好衣服下床，妈妈帮我整理好衣领、袖子，往下拽了拽衣襟，还让我转个圈儿看了看。妈妈又说，人家小姑娘穿的衣服是在城里百货楼买的成件衣服，是的确良的。咱这供销社里没有卖，妈妈也没有多余的钱给你扯的确良，咱扯的是平布，没有人家的好。那时候我们家六口人，只有我爷和我大两个人挣工分。妈妈在家带我们姐弟仨，她手里虽然有布票，却没有多余的钱去买价钱贵的布。大人的衣服是破了补补丁，颜色旧了就用颜料煮染，来回倒腾一下再穿。我爷平时常穿的裤子膝盖部位补着两个长方形的大补丁，屁股部位补的是椭圆的补丁。我大的上衣由土黄色煮成毛蓝色，又从毛蓝色煮成黑色。他们冬天的棉袄到春天扒出棉絮，就成了夹袄，春天穿穿，秋天接着穿，是“一衣两穿”。妈妈的衣服也很朴素，一年四季没见她添过新衣服。大人的衣服能凑合，但是妈妈不想让小孩子穿得太寒酸。她用心计划着手里非常有限的几个钱，尽量保证我们姐弟仨一年最少能有两次新衣服穿——一次是过年穿新衣，一次是过端午穿新衣。就这样一年两次穿新衣的目标，有时候完成得也困难。我不止一次听妈妈说过，有一年眼看要过年了，还没有钱扯布给我做新衣服（那时候弟弟们还没出生，家里就我一个孩子）。没办法，她就从我满月时收的礼布里面选了两样给我做衣服。那年过年，我穿的是红花花上衣、红叶叶裤子，一身红。那时候我还小，不懂美丑，只要是新衣，照样欢呼雀跃！上学前，小孩子只过端午节，上学后，又多过一个节——六一儿童节。这两个节一般相差不了几天，所以这个时节妈妈给我们做的新衣是“一星管二”，就是哪个节日在前，就先穿。穿一天保持“新样”，脱了放起来，到另一个节日再拿出来穿，还是新的。六一儿童节穿新衣主要是上台表演节目。做黄衬衫这一年，我们家已经有三个小孩啦。端午节要做三件新衣服，好在弟弟们还小，添置个肚兜也算一件新衣，用不了多少钱。重头在我这里，妈妈大概是称盐舀油时省了一点钱，才给我扯了三尺平布来做衬衫。小孩子哪里分得清平布和的确良，妈妈说我的衬衫是平布做的，我也不在意。我喜欢的是这个黄颜色，还有衣服上的小兔子。妈妈做的贴布刺绣真好——小兔子有红红的眼睛，长长的耳朵……而且小兔子的短褂儿边缘还加缝了一圈儿金线，在太阳下面一闪一闪的。 那年的六一儿童节，我是舞台上闪亮的小公主。我和好朋友一起表演了《歌唱大别山》，台下观看的老师、家长都给我们鼓掌！演出结束，刚走下舞台，几位同学的妈妈就把我围住了。连连问我，衣服在哪里买的？多少钱啊？我非常自豪地说，是我妈妈给我做的，不是买的。真好看啊！跟买的一样啊！听着大家的夸赞，我的心里甜甜的。妈妈的爱是多么含蓄啊，她把爱藏在细密的针脚里。妈妈的爱多么细致啊，她的爱竟然时时追赶着女儿的喜好。那件衬衫穿了两年后，小了，穿不上了。我把它叠得整整齐齐放到柜子深处，偶尔拿出来看看，用手抚摸一下那只吹泡泡的小兔子……后来，随着家庭境况的好转，妈妈给我做过好几件不同质地的黄颜色衬衫，的确良的、雪纺的……但我最心爱的还是那件“小兔子吹泡泡”的黄色平布衬衫，因为那是妈妈给我的惊喜，给我的最珍贵的六一儿童节礼物。 注：图片来自网络，与文字内容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