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人活到一定的岁数,脑子里堆积的往事多了,喜欢回忆便成了一种常态,但凡能回忆起来说明大脑还没有走向愚钝,普通人生活中能值得回忆的大多也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但就是这些细碎的小事编织成了过往的生活。无论是喜还是悲,是有趣还是无聊,总归它们就是你经历过的岁月留痕。我的记忆大约从四、五岁开始慢慢形成的,再早的事便是由年长的人帮我记忆了,比如我出生便是八斤半的小胖子、夏天躺在充了凉水的救生圈就不会哭、曾经把尿尿在姐姐的肚子上、两个哥哥为了抢着抱我失手把我硬生生的摔在地上诸如此类这些幼年的往事已超出我的记忆范围,都是后来父母及哥哥姐姐们给我叙述的,我一度怀疑我的大脑不够聪明可能就是小时候被哥哥们摔坏的。</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最近偶尔翻阅到王朔的小说《看上去很美》,描述了小主人公方枪枪在保育院妙趣横生的悲欢成长历程,不由的让我也联想起自己几十年前短暂的幼儿园生活。那时我大约五岁左右,因而已开始产生记忆了。我出生在一个不需要计划生育的年代,人多力量大是当时社会的共同理念。在我之上家里已有一个姐两个哥,本来父母已不准备再要孩子了,时逢“停产闹革命”,听母亲说当时闲着也是闲着,想着家里一女两男不协调,就计划着再生一个女儿,谁知十月怀胎生了我这个大胖小子。幸好当时中国的医院还没普及B超机,否则后果不堪设想。我妈没实现她的愿望,一直有些失落,我父亲传统观念强一些,家里又添男丁自然是喜出望外。其实哥哥姐姐们的幼年生活与《看上去很美》里的方枪枪颇为相似,由于父亲是军人,他们从小就生活在部队的保育院、小学里。而我出生不久父亲就遭受了那个疯狂年代的迫害,被遣送回原籍成为无业人员,因而我也就无福享受“方枪枪”式的特殊待遇了,五岁之前基本上是由外婆照顾的。外婆是农村妇女,没多少文化,吃喝拉撒能管的上我,但看书识字这些事便无能为力了,这使得我的幼年绝大多数时间是闲散快乐的,没有人强迫我早早地去学这学那,比现在的孩子自由多了,可能也有闷闷不乐的时候,估计大多也是为了吃喝上的事。</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大约在我四、五岁左右的时候,父亲的遭遇有了一定的转机,已被安排在烟酒公司做临时工作,据父亲讲当时他之所以选择去烟酒公司工作主要也是为了我能够吃上糖和奶粉,在那个物质极其贫乏、我们家又处于困难状态的年代养育一个孩子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烟酒公司属于商业系统,恰好商业局新开办了一所幼儿园,地址就在山西会馆巷西头的酱菜厂院子里,离我们家不远,就几百米的距离。估计父母想让我接受一些正规的教育,为上小学做些铺垫,没征求我的意见便不由分说地把我送了进去。在此之前我随着外婆城里住一阵乡下住一阵,在乡下便随着表哥捉鱼放牛,在城里就伴猫陪狗,与院子里邻居的孩子们玩耍,基本上属于散养状态,没有过多少的约束,自由散漫的种子早早地播撒在我幼小的心灵里。</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在父母“连哄带骗”下,我懵懵懂懂地背着塑料小挎包被送进了另一个完全陌生的新天地,后来我很理解我儿子刚进幼儿园时的恐慌状态,见天地抱着一个装着自己动画片的CD盒子,这是他在幼儿园里唯一熟悉的东西。说来也巧,儿子后来上的幼儿园的前身就是我曾经上过的幼儿园,只是地址和名字发生了改变。</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幼儿园在酱菜厂院子西边的一排青灰色的大平房里,和酱菜厂共用一个大门。人小房子便显得空旷高大,二三十个小孩子如一群麻雀般被“关”进了大房子里,哭爹喊娘地开始了幼儿园的新生活。几十年过去了,记忆已有些模糊,印象最深的是院子里摆放着的一排排褐色大酱缸,阿姨们常带着几十个小朋友穿行其间,大酱缸们挺着硕大的肚子立得整整齐齐,仿佛在接受小屁孩们的检阅。阿姨经常告诫孩子们不要去爬比自己还高的大酱缸,说掉进去没人知道就会淹死,我对这些散发着臭哄哄味道的大酱缸们便心生畏惧,总觉得它们是会吃掉我的怪物变得,当时也没听过司马光砸缸的故事,否则也许会拿块石头去试试。</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幼儿园的阿姨们都是些和善的中年妇女,基本上都是商业系统工作人员的家属,有没有文化我不知道,主要的职责就是哄娃不哭。有一个被我称为“大屁股阿姨”的尤其对我友善,后来才知道她丈夫认识我父亲,她儿子和我大哥是同班同学。在那个年代能长成胖子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我的个头刚好能齐着阿姨的大屁股,我也记不住她的姓名,回家给父母形容只能用“大屁股阿姨”来描述。每天阿姨们会把孩子们集中起来认几个简单的字,做做诸如丢手绢、老鹰捉小鸡之类的游戏。但依然让我感到孤独和无助,就如一片树叶被吹进了大池塘,飘零不定不知所措。我想念和表哥奔跑在田野间的日子,想念外婆家的大黄狗和我们家的小院子。唯一期盼的是幼儿园每天下午的喝糖水时间,小朋友们排成一溜儿,挨个端起小白搪瓷缸子喝上一杯用果子露兑成的糖水,这便是一天中最美好的时刻。</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我妈时常会在我的塑料小挎包里放上几块饼干,叮嘱我饿的时候吃,但常常是午觉醒来,小挎包里的饼干便不翼而飞,一直让我百思不解,以为是我妈忘记装了,过了许久才明白过来幼儿园里有馋嘴的“小偷”。</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在幼儿园估摸着待了两三个月,熟悉了环境,摸清了阿姨们的脾气,胆子便渐渐地大了起来。过了刚开始的新鲜劲儿,便觉着幼儿园里的生活单调无趣,大多数时间只能呆在光线暗淡的大房子里,受着阿姨们的管束。我逐渐心生变数,一间大房子能关住我的身,怎能关住我的心?对家和自由的渴望越来越变得强烈,每天父母接送时便开始留意来往幼儿园的路线,计划着逃离关着我的 “监狱”,这是后来我给父母这样形容幼儿园的名词。于是趁着每天“放风”的时候观察出逃的线路,“放风”这个词是我看了电影《烈火中永生》学来的,里面的华子良就是我的榜样。其实有这心思的不止我一个,幼儿园里许多孩子都有这念头,周边邻居的孩子们大都不上幼儿园,偏偏我们要循规蹈矩地上,这多不公平?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出逃的风声一旦传开,一帮孩子们便开始寻找时机蠢蠢欲动。酱菜厂的大门是用木板钉成的简易大门,有小朋友发现两扇门中间用链锁锁着,只要使劲一推,侧着身子便可以穿出去。这个发现激起孩子们行动的欲望,终于在一次“放风”的时候,一群孩子便趁着阿姨们不注意一个跟一个象小鱼般溜出了大木门,我自然也在其中。但这是一次不成功的出逃,刚出大门不远便被酱菜厂送货归来的工人们发现了,我们受到阿姨和工人师傅的围追堵截,无一漏网。阿姨们连蒙带吓查出了首要分子,进行了批评,我算是协从,“大屁股”阿姨拿出一粒包着玻璃糖纸的黑糖块对我进行了安抚教育。此后幼儿园加强了管理,每天孩子们在院子里“放风”时大门口就坐着一个阿姨专门守着,出逃无望,我便只好以好孩子的面目安分守己的又待了一个来月,期间得过几次小红花的表扬,大约记得是因为午睡时从未尿过床、吃饭不剩饭粒之类的细碎事儿,虽然受到鼓励,让其他经常尿床的孩子们自愧不如,已被列入“好孩子”的序列,但回到家里在父母面前依然嚷嚷着不想去幼儿园。</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向往自由的火种一旦燃在了心里,哪能说灭就能灭的?院子了立着的大酱缸里面装着正在发酵的酱菜,但也有一些空缸放倒在地上。胆大的孩子会趁着阿姨们不注意躲在这些空缸里玩捉迷藏游戏,我就是在一次玩这种游戏的时候找到了出逃的机会,躲在空缸里许久也没被找到,不但小朋友没发现我,连阿姨们收孩子回大房子时也忽略了我的存在。当我爬出空缸站在酱缸林立空无一人的院子里时,忽然意识到盼望已久的机会就这么降临了!借着大酱缸的掩护,我偷偷溜出了酱菜厂的大门,按着早已熟记的路线,沿着山西会馆巷、文化街、奔向位于河南会馆巷的家。街巷里阳光普照,渐渐远离了充斥着酱菜味道的大院子让我心生愉悦,一路上没有人留意我这个出逃的小孩子,就算有人偶然瞥上我一眼,也绝不会想到我是个逃学的孩子,但我还是不敢与路人对视,生怕他们发觉我的秘密。我怀着一颗既兴奋又惶恐的小心脏一路奔跑,唯一留念的是我落在幼儿园里印着熊猫图案的小挎包,里面还有没有吃完的饼干。我甚至没有想过即使逃回家里,父母第二天还会继续送我到幼儿园。虽然回到家时家门紧闭,父母上班哥姐上学,但能看到我家红色的大门就是胜利,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此刻我仿佛就是电影里的“华子良”。</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我成功的出逃着实让幼儿园和父母受到惊吓,据说“大屁股”阿姨在酱菜厂没发现我的踪迹,当时就急哭了。父母得到消息也是急出一身冷汗,直到在家附近的巷子里发现正在欢快玩耍的我才松了一口气。皇帝爱长子,百姓爱幺儿,在我模糊的记忆里父母似乎也没有怎么责罚我。这次出逃的结果是幼儿园阿姨集体受到批评,院长怕再有麻烦,委婉的劝我父亲“孩子不想上就别上了吧!”鉴于我出格的表现,父母最终决定还是把我重新送到乡下的外婆那儿,由外婆带我,这也正和了我的意。于是我几个月短暂的幼儿园经历就此划上了句号。到了秋天,我满了六岁,便随着表哥上了村里的小学,开启了小学生的生活。</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酱菜厂里的幼儿园后来搬迁到莲花池畔,前期名为商业局幼儿园,我的侄女小时候就在那上过,后来并入文化街幼儿园,我的儿子又在那度过了一段童年时光,他们在那儿都留下了快乐的记忆。如今山西会馆巷、酱菜厂、我的幼儿园早已不复存在,岁月流逝,它们只藏在我遥远的记忆里,这些童年的点滴是留在人生胶片里的过往痕迹,虽然早已泛黄模糊,偶尔想起也算是有趣的经历,现在的小孩子上幼儿园已成为人生的惯例和成长的必经阶段,估计不会再有我这样的出逃故事了。</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黎明</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写于2024年“六·一”</b></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