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辰书道一一第三篇

徐国平

小时候，特别是夏夜，望月，望出了美好的猜想和愿望。待人类登月，一球的荒凉，让东方诗魂浸久的读书人捯饬出内心的失望。尔后的望月，吟不来“对影成三人”，而牛郎织女的传说，使中式情人节黯然神伤。望月的人还在望月，只要不吝乱想！ “空庖煮寒食，破灶烧湿苇”，此东坡于黄州三年寒食节时怆然间捻管句，笔触苍凉，沉郁古劲。怀想上世纪吾乡六七十年代乡下，土墼墙，茅草屋，篱笆门，每当梅雨，屋漏痕边老灶新草，这日子亦酸涩。而今，日新月异，欣欣向荣，吾辈定当珍惜！ 没有谁的生活是十全十美的，小事想多了，头疼；大事想多了，心累；烂事想多了，痛苦。有思考是好事，可别胡思乱想！ 毋不敬：敬宗文字、笔墨纸砚；思无邪：书者散也，非名非利；文以载道，是实是情。 向有“书画同源”之说，如石涛。石涛往往长跋，且书风又因画风而变，相得益彰。绝不若一些画手作品中的题跋仅是一种元素而已。通常是浑圆滋润笔墨配以浑厚圆润书法；方折画笔配之以生辣奇崛之笔；严谨工整的画面对以笔工字正的楷书；流动潇洒的画面对以妍丽灵活的行书；淡雅秀润的画面写上清丽飘逸的隶书；奔放恣肆的画面题以酣畅淋漓的草书。 有如新紫砂壶，第一泡的，壶会流痕。书道亦然，《书谱》浸润久了，一撇一捺，如我老爹在打谷场上摔谷子，有气无力总是那个后摔而前抛。后生写字，总要玩点噱头，我就故意在此联中加入章草，就象我清晨煮粥，白米少，而小米多，又偷抓把绿豆，搞得不三不四中有点色彩。有人不喜欢这个味，我目瞪口呆，说不出所以然。 初晚，夕阳已不见好一阵子，说不夜深，但巷中已无语，而此刻听孟晓旭教授的二胡，悠扬顿挫，揉抹压抬，念想午间的涂写，不免苍白，且无趣，何止无味！ 截《景福殿赋》句。 应该很安静的一首诗，有了美学的企图，笔间就多了骚动。 写了这么久，字变了没有？ 古人论书，以章法为一大事。盖所谓行间茂密是也。余见米痴小楷，作西园雅集图记，是纨扇，其直如弦。此必非有他道，乃平日留意章法耳。右军兰亭叙章法，为古今第一。其字皆映带而生，或小或大，随手所如，皆人法，则所以为神品也。这是明一代杰出书画家、艺术理论家董其昌在其《画禅室随笔》中说的一段话，说的是书画作品中章法的重要性。 写罢此作，从室内走进院中洗笔，犹春初走进盛夏。此间正伏天，空调间读闲书，如沐春风，而不知人间炎甚，只听见隔壁的枝上有蝉鸣，方知屋顶太阳火辣辣着。说是“寻幽”，亦读着“四顾山光接水光，凭栏十里芰荷香。淸风明月无人管，并作南楼一味凉。”谁的诗，不管！想起小学时老家的乘凉，树荫下、芦竹窠、木桥上…乡间的夏，破汗衫里浸透汗水，风吹干了，斑斑卤点。最刺激莫过于一场黒云压城城欲摧的雷暴雨，一身的洗礼，回肠荡气。否则，必须要从门前的闸口跳下水，水是清的，人是黑的，满眼都似天堂。有时候，寻幽是因了无聊。以前的日子混得有着落，大致是少年不知愁滋味，更不在意东边日出西边雨，日子，就是过了一天，明天肯定还有。 《书谱》是孙过庭撰写的一篇书论。《书谱》有“书谱卷上”句，则有人寻根究底其“卷下”。近人朱建平认为其为《书谱》全部，并将其分为二卷六篇及序。我认同其观念。 兰，指的是兰草，兰草十分幽雅，民间把“芝兰”视为典雅的象征。桂，指的是桂花树，桂花十里飘香，民间把“桂子”与“贵子”视为吉祥的象征。馥，指的是香气，馥郁芬芳。兰薰桂馥原比喻恩泽长留，历久不衰。后用来指子肖孙贤。 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兴化乡下茅屋下，土灶旁，总是有水缸的。清晨用木桶拎水，淀一夜，第二天煮食。为有源头活水来，里下河地区本是长江下游的大染缸，而河汊纵横里有水草、鱼虾做清道夫，岸边的芦竹、菖蒲、甚至伸到水底的杨柳树也照应了河水的青绿。在这种清凉的气息间描红，单纯而自以为美耶。若干年后，躲进小楼，古帖满盈，手足无措间，寻寻觅觅中拨见悦己的书源，如吃酒不吃菜，各有心中爱。车路河如近来书坛的浑融，我倒想回到我曾经的梓辛河边做永足的沉淀，闲抛闲掷中，连人也一起。 邹军孙双满月，邀书。“瓜瓞绵延，尔昌尔炽。”句出《诗经》大雅。 小池已筑鱼千里，隙地仍栽芋百区。 一一兴化生态。 “即心是佛”，意思是除此心外无别佛可得；心即是佛，佛即是心；心外无佛，佛外无心。王阳明心学也认为，人的心灵可以直接认识道理，本来就具有认识道理的能力，心外无物，只需要通过不断的修炼和实践，就可以逐渐领悟到道理的本质。 小城书法院谢院长，犀利的眼神背后，难免有惊人之语。就在掼蛋前几秒，我偶提国展，他快语说展厅你能看得某作品气象在，倘手机电子眼同样刹那间留痕，一样的楚楚动人，其作并值得可爱；反之，则有推敲处，话毕，深吸一口双喜牌香烟，烟雾缭绕成一支枯藤。几分钟后，偶抓得一手臭牌，走神间再思之，信然！ 黄道周曾评价倪元璐中年时的书风：“行草近推王觉斯。觉斯方盛年，看其五十自化。如欲骨力嶙峋，筋肉辅茂，俛仰操纵，俱不繇人，抹蔡掩苏，望王逾羊，宜无如倪鸿宝者。但今肘力正掉，著气太浑，人从未解其妙耳。”此间让人观照时书，难免唏嘘。进而令我不至于迷失书途，一意孤行。 “林下风味”，表达了远离尘嚣，回归自然的生活方式。兴化水乡，异于他方，其触目处皆为农色，乡音更秃头秃脑，而古音犹存，故文化底蕴沉淀发酵。我于姑苏于吴侬软语中出口便是兴化乡人口气，坚守的混沌的农间风味。 唐 · 刘昚虚《阙题》道由白云尽，春与青溪长。时有落花至，远随流水香。闲门向山路，深柳读书堂。幽映每白日，清辉照衣裳。 弘一法师说，你的长相，就是你灵魂的样子。也许，你的横平竖直，泼墨翻腕，同样也透露了你的涵养和文气。 李白《月下独酌》。大诗人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其诗又感叹“醒时同交欢，醉后各分散”，明白着不是“月下独酌”。也许，这是我的咬文嚼字的误读，诗人该骂我。 与TL挨着座，均不善饮，他因了我定要喝点，我禁不住面前也装了老白干。三杯两盏后，TL凑近我，说近期为我补一酒，并索书。今有雨，明晚赴约，那么好好写吧！ 一根细绳，足可栓住牛的一生，这是牵绊下的生存；一支笔，也能抓住人的闲日子，要不然手足无措会慌了神。总有一种理由，让你我在日升月落中的爬行。 下终南山过斛斯山人宿置酒唐·李白暮从碧山下，山月随人归。却顾所来径，苍苍横翠微。相携及田家，童稚开荆扉。绿竹入幽径，青萝拂行衣。欢言得所憩，美酒聊共挥。长歌吟松风，曲尽河星稀。我醉君复乐，陶然共忘机。 有时候，佯狂，一笔写下去，如疯子乱踩了油门，不可收拾，苍茫间，怎一个乱字了得，不是不识字，已识不了自家字，即此，仍不愿搁笔！ 有一种寂寞，是站在远岸，依稀看对岸老友的蓬门竟然关着，失望而悲凉。再加上徘徊林中，黄昏时刻，天边那一抹楚色，看在眼里，失落在心底！这是一种意境的悲催的美！ 六月十六，起早赴沪，观十三届书展。谛视大作，植根传统，随性生发，令人欢喜，启我愚蒙。其用墨深沉，线性洁净。亦有状如算子，逻辑不明，而集字有痕。文以载道，书亦然，何至于蛮抄古书而无新意！隶书嫁接甚多，犹明清家具之混凑，失却古意。假若纯传统的表达，一定如穿着中山装走T台，只能让人唏嘘。 近读林语堂《苏东坡传》，重温其流放黄州时《记承天寺夜游》，文简意远，不禁欲书。 半耕半读，此情此景，乃兴化人家：绿窗朱户图书满，紫茄黄瓜田舍香。 怀素晚年所写的《小草千字文》纸本真迹，用笔瘦逸，结体严谨，章法整饬，匀稳清熟。字字不离魏晋法度，晋韵流转，古意盎然。颜真卿所说的“楷法精详，特为真正。”黄庭坚也称道：“怀素草书，暮年乃不减长史，盖张妙于肥，藏真妙于瘦，此两人者，一代草书之冠冕也。” 唐孟郊《游子吟》。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 一一母亲节这天写的，新购的纸，平滑得没有情绪，而旧诗下的怀念涩涩的，这使我写起来像极了老家屋前猪圈上蓬勃的丝瓜藤，又值了雨季，心里湿漉漉地，笔下翻滚着枯涩浓淡。搁笔侧视，不是作品，写成了纪念的文稿。 所以，没白涂鸦，涂成了旮旯。 半窗知我月，千卷鉴人书。这个内容适合于书房，其意思就是：半隐的窗户，月亮窥探着我的心思；我有千卷好书可供借鉴。大白话就是：有房、有闲情、有读书的好时光。 虞世南行书萧散虚和，劲挺含蓄，有意外笔致。 唐《国史补》：“长沙怀素好草书，自言得草圣三昧。”三昧一词，来源于梵语的音译，意思是止息杂念，使心神平静，是佛教的修行方法。借指事物的要领、真谛、奥妙、诀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