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老山行》之二 听湖酒厂</p><p class="ql-block"> 1984年7月21日，接到赴老山参战命令的陆一师全体官兵，登上了闷罐车专列。四天三夜后，到达云南曲靖，稍事休整，又换乘军车，开往参战驻地文山州。我们工兵营的战前驻地，在文山州砚山县听湖酒厂。当时的云南省，经济落后，别说高速公路，就算像样一点的公路都看不到。从曲靖到文山，山高、路陡、弯急、道窄，而且都是泥土路面，很多路段无法两车交会。云南省的天气，说下雨就下雨，根本没有预兆。我们前进的道路泥泞、崎岖、坎坷。一路上，经常可以看到部队的运输车和炮车，翻倒在路边。我们车队在艰难行驶了三天三夜后，终于在29日半夜时分，到达了砚山县听湖酒厂。</p><p class="ql-block"> 长途跋涉、提心吊胆了几天几夜，半夜三更来到这陌生的山旮旯，不辨东西南北，不知身在何处，心中不免又增加了几分悲凉、几多茫然。其实大家的内心想法都是一样的：为什么会那么巧，让我们赶上参加这场战争？可能有人会问：你们怕死吗？废话，谁不怕死？换你试试！那个时候，全连没有一个人超过三十岁，大家都在二十岁上下，即便已经结婚生子的指导员马忠典，也还不到三十岁！那个时候，对于战争，我们的认知，仅仅停留在电影和电视剧里：硝烟弥漫、炮火连天、枪林弹雨、尸横遍野、血流成河、残臂断肢、血肉模糊、白骨露野……</p><p class="ql-block"> 真希望这只是一场恶梦，醒来后，什么都是虚幻的！这个时候，我们不禁羡慕起了连队的两个留守战友：表现优秀而早早调到军人服务社做营业员的欧阳如海和做事勤快被派去养猪的邵业炎。可笑那个呆子邵业炎，当时连长指导员找他谈话，让他去养猪的时候，这家伙还哭哭啼啼，说以后家乡人知道他在部队养猪，会被人笑话。现在，这呆子怕是做梦都能笑醒吧！不用出操、不用训练，只要把猪养得白白胖胖，年底一个三等功跑不了，脏点臭点算个屁啊！敢不敢和我换？三等功还归你！</p><p class="ql-block"> 这里说个插曲：专列在经过湖南怀化时，一穿铁路制服的妙龄女郎，捧着两个大西瓜，匆匆忙忙地跑来找他的男朋友。他的男朋友，是一位挎着盒子枪，穿着四个兜的干部。两人相对无言，唯有泪四行。他们想拥吻，但那个年代，众目睽睽之下，谁敢？情急之下，妙龄女郎灵机一动，微一松手，一个西瓜应声砸地，两人心有灵犀，同时蹲下捡瓜，女郎偷偷往下拉了拉衣服领口，让心上人可以一饱眼福，良久，干部端起两个西瓜放在小腹前，坚定地站起身来，头也不回地离开！但见他眼里噙满泪水，一滴滴无声地滑落在脸上。掉落在西瓜上。是啊！战争是残酷的，是会死人的！万一自己回不来或者缺胳膊断腿怎么办？他不想拖累她！</p> <p class="ql-block"> 两天后，残酷的战前训练拉开了帷幕。早上六点，天刚蒙蒙亮，五公里长跑便开始了。从听湖酒厂一路跑上附近的小山坡，又从小山坡跑下来，沿着小路继续跑，五公里后，再跑回驻地洗漱吃饭。可能有人会说，很正常，这算什么残酷训练？对，忘了告诉你了，这五公里，每人要背着六十块红砖，每块红砖大概两斤不到点的样子。刚开始，经常有战士跑着跑着就昏厥过去。想不跑？没门！掐人中、泼冷水，弄醒了继续跑！昏厥了继续弄醒……</p><p class="ql-block"> 深可见底的听湖，清晨一缕阳光从湖面升起，阳光下的湖面、云雾缭绕，仿佛仙境一般，美不胜收。而此时的连队战士，肩扛背包、头戴钢盔，趟水走过齐腰深的湖面，手攀藤蔓翻过陡峭的山崖……一走就是几公里。这是另外一种针对性的训练，累了，咬牙坚持，想停下来休息？白日做梦！</p><p class="ql-block"> 早饭后，各班排组织各自的专业训练：埋雷、挖雷、爆破、凿岩机……从训练道具到真家伙，让大家尽快进入战斗状态。同时还要练习实弹射击、投弹、爆破筒、军事地形学等等一些共同课目。从早晨到夜晚，除了吃饭就是训练。连续训练了四个多月，从一开始的有人昏厥，到最后一个个健步如飞，就像金庸大师说的，已经打通任督二脉、脱胎换骨了！当年如果国足也跟着我们这样训练，现在还有巴西、阿根廷什么事？早踏马碾压这些龟孙子们了，我看有谁敢说他们是白斩鸡？</p><p class="ql-block"> 三个多月后的十月三日，随着七班和侦察班的先期离开上前线执行任务，其他班排也陆续离开听湖酒厂，配合步兵团执行任务，工兵连和其他师直属队一起，驻扎在了曼棍洞前方山坡上，战争期间没有人再回到听湖酒厂，直到这次活动，我们工兵连才故地重游。当年忙忙碌碌、工人密集的听湖酒厂，现在早已破败不堪，凄凉一片。而当年生龙活虎的小战士们，也变成了一群糟老头子，不得不让人感慨万千，岁月啊！岁月！</p> <p class="ql-block"> 顺便提一下，就在连队魔鬼训练不久，连长易国仁、战士朱安华和郁树成接到了军校录取通知书。当时有部分领导认为：大战在即，部分人离开，会影响部队士气。但师长却大手一挥，极具前瞻地一锤定音：为了陆一师以后的干部队伍不会出现青黄不接的现象，让他们走！这样，工兵连三位人才，在专门生产酒水的国营酒厂，每人打了一壶酱油，在大家羡慕的眼神中，施施然地离开了！套用现在的话来说：连队每人都买了两元钱的福利彩票，唯独他们三人中了五百万的大奖！</p><p class="ql-block"> 随后，内敛低调、不善言辞的副连长王岩福接任连长，同性格内柔外刚的指导员马忠典密切配合，出色地完成了上级领导交给的各项战斗任务，工兵连被评为集体一等功，连队虽有干部战士负伤，但没有一个牺牲，两位领导居功至伟！战后评功时，连长指导员又主动让给别人，坚决不参与评功评奖，深受连队干部战士们爱戴！没必要夸夸其谈，你们的行动，已经说明了一切！谨向你们致以崇高的军礼！</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