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 <b style="font-size:22px;">怀念母亲二三事</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font-size:20px;">赵新强</span></p><p class="ql-block"> 母亲离开我们二十四年了,如今我也将是来稀之年,虽然已是两鬓白发,但我也时常想起我的母亲。</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一)</p><p class="ql-block"> 记得那年我上小学五年级的时候,学校放寒假,我们和平沟里,比我大一些的孩子,每天都去牛家塬、白草湾、桃树湾、二十里梁去砍柴,背回来供家里烧火做饭(当时,没有天燃气,煤炭稀缺,做饭取暖全靠烧柴禾)我和哥哥也想为家里减轻点负担,也跟着邻居家的大哥大姐,肩扛镢头,手提绳索一起上山去砍柴。</p><p class="ql-block"> 走过牛家塬,在牛家塬和白草湾之间沟畔上有许多茂密的黄蒿,大哥大姐们有些要去白草湾挖带根的狠牙刺、有些要去桃树湾沟底砍稍子柴、有些要去二十里梁砍硬柴。我和哥哥第一次砍柴,不想跑的太远,就看中了这些黄蒿。</p><p class="ql-block"> 我和哥哥忙碌着砍黄蒿。忽然,我看到地畔边上有一个硬柴根圪塔,非常兴奋,如获至宝。哥哥砍了一大梱黄蒿,我砍了几把子黄蒿和柴根圪塔梱在一起,我们背着柴禾开始回家。</p><p class="ql-block"> 硬柴根圪塔挺重的,走了没多远,硬柴圪塔就从柴梱子中溜下来了,我只好叫哥哥帮助一起重折捆绑,然后继续赶路。刚走了不远,柴圪塔又溜了,柴梱又散了…</p><p class="ql-block"> 我和哥哥反复折腾了好几次才走到牛家塬村下山路上。走大路较远,走小路较近,但坡陡路滑。冬天天日短,当时天色已近黄昏,为节省时间,我们选择走小路。背着柴禾下陡坡非常艰难,既要挺胸,防止背上的柴梱把人压的向前爬,又要看脚下,防止踩空滑倒,硬柴根圪塔还在屁股后面顶的生疼。</p><p class="ql-block"> 下了陡坡走出牛家塬沟口,天色已昏暗。那时候的石沟坪,全是平展展的农田,又是冬季秃光光,灰蒙蒙的,不见人影,我心里很害怕,跟着哥哥往虎头山北石崖方向行进。走到河边准备从冰上过河时,河对岸传来了“新一一民,月一一月”的呼唤声,我一听是母亲的声音,我鼻子一酸,眼泪汪汪带着哭声回答着母亲。</p><p class="ql-block"> 原来,母亲在家做好饭,一直等着我们回家。看着别人家的孩子都背着柴禾回家了,唯独还不见我们回家。天色已晚,母亲也着急了,叫上我小姨,拿了根木棍来接迎我和哥哥来了。</p><p class="ql-block"> 见到母亲,我所有的委屈潮水般地湧了出来,放声大哭,母亲抚摸着我不停的安慰我…母亲和小姨帮助我和哥哥把柴禾扛过河岸。在昏暗的路灯下,母亲背着哥哥的柴梱,小姨和哥哥用木棍抬着我那梱有硬柴根圪塔的柴禾回家。</p><p class="ql-block"> 笫二天,父亲看了我的硬柴说:“这是个榆木根圪塔”。我仍沾沾自喜地想着,我第一次砍柴就背回来个硬柴。后来才知道,这榆木根圪塔死沉烂重,斧头难破开,灶火口添不进去,一时半会烧不着,烧着了火焰又不旺。</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二)</p><p class="ql-block"> 当我读初中时,我已经有三年多背柴禾的经历了,那些年我家烧柴,基本上不用上集市上买了。一个寒假我和哥哥背回来的柴禾,就差不多够烧了。我们后来都是去二十里梁背硬柴,有黄禄木、梧柏子和杨木。</p><p class="ql-block"> 随着时代变迁和我们年龄的增长,背柴的同伴都开始用架子车(拉拉车)拉柴了。母亲又张罗着给我们买了辆二手架子车,从此我和哥哥又加入了拉架子车砍柴的队伍。</p><p class="ql-block"> 我们每隔一天砍一次柴,每次砍柴出发前,都要把车轮打满气,把车架子和绳索、斧头、镢头等工具检查备好。母亲总是早上5点起床给我们兄弟俩做饭,准备干粮,送我们出门。</p><p class="ql-block"> 我们和邻居家的孩子结伴而行,四五辆架子车,七八个人说说笑笑行进在临明前的黑暗里。由于是冬季天亮的迟,经常是走到砍柴地方了天才微微发亮。我们砍柴的地方基本上都是西川,安家庄至杨道村之间,距县城10至20里的路程,当天每人砍三梱稍子柴(沟渠野生的小灌木)或狼牙刺,装在架子车上,赶太阳落山时回到家里。</p><p class="ql-block"> 有一次,我和哥哥在距杨道村不远的河对岸一个山沟里砍柴。下午约四五点的时候,每人砍了三梱稍子柴,捆绑的整整齐齐的,依次背过河,坐在架子车旁小息,吃完母亲备的干馍(白面和玉米面两参),便开始装车。</p><p class="ql-block"> 此刻,天气变的阴沉沉的,看样子是要下雪了,如果下雪了路上湿滑,拉架子车在有积雪的路面上行走很吃力。我和哥哥不敢怠慢,迅速装车,车箱里压一梱柴,其余五梱都横摞在上面,用绳子前后掳住,中间插了根木棍,再用斧头把当绞棒把绳子一圈圈的绞紧。哥哥在前面驾辕拉车,我在后面推车,快速走出虚土地,上了公路。</p><p class="ql-block"> 在公路上,一个长下坡后,因柴梱后移,随之架子车重心后移,因后重,辕杆压着很费劲,车子也感觉重了许多,平路上行走都费劲,遇到上坡更难走。我和哥哥将架子车停靠路边,重新调整车上的柴梱。这时,天空开始飘雪花了,简单调整后,我们又加速赶路了。</p><p class="ql-block"> 走过安家庄村,地面上已经有白茫茫的积雪了,天色也渐渐的变暗了,雪还在下。又一个长下坡,架子车再次变成后重了,还有七八里路才能到县城,为了赶路程,不耽搁时间,不再停车调整柴梱。哥哥让我坐在架子车前面柴梱上,双脚踏在车辕杆上,他继续驾辕拉车前行……</p><p class="ql-block"> 走到羊圈沟口时,天已经全黑了,路面上全是积雪,到处都是白茫茫的,我们艰难地向家的方向行进着。此刻,天气变成了零星小雪。天好冷,在冰天雪地里拉车行走,汗水侵湿了内衣,头上的棉帽和身上的棉衣已结了薄冰。</p><p class="ql-block"> 转过油库这个弯道,一眼望见县城边星光点点,那是县城的路灯和家家户户的灯火,终于快到家了,我心里充满了暖意。又一个慢下坡就过了石岩沟,借着白雪的光照,我看见前方有人走来,越走越近,从身影和体态我认出了是母亲。母亲肩扛大扫把,踏雪前来接应俩个儿子来了,她想用肩上的大扫把为儿子清扫路面的积雪,让儿子拉车轻松回家。</p><p class="ql-block"> 见到母亲我非常激动,感受到了母亲对我们的牵挂和关爱。这次我没有哭,只是眼含热泪,身上虽冷,但心里暖暖的。哥哥继续驾辕拉车,我和母亲在后面推车,行进在回家的路上。</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三)</p><p class="ql-block"> 记得母亲每年都会抓一只老母鸡,浮一窝鸡娃。每当鸡娃出壳的时候我都会围在旁边看小鸡出壳。头些年浮的都是土鸡,出壳的小鸡有花的、白的、黑的。后来县上引进了新品种“来行鸡”,大家都简称为“洋鸡”。再浮小鸡时,母亲专找洋鸡蛋浮小鸡。因为洋鸡长的漂亮,个头高大,羽毛洁白,鸡冠子鲜红,鸡腿、鸡爪、嘴巴都是黄色的,更主要的是下蛋多。小鸡一天天的长大,家里下蛋的母鸡七八只,每天都能收五六枚鸡蛋。每次听到母鸡“咯咯一一蛋”的叫声,母亲就会笑着,小跑到鸡的下蛋窝去收蛋。当母亲手捧着微微发热的鸡蛋进屋时,总是喜气洋洋的。</p><p class="ql-block"> 我上初二时的某一天,母亲带我们兄弟姊妹几个,都去信义沟(和平沟东侧)外婆家串门,下午饭准备在外婆家吃。下午时分,母亲忽然想起家里有只洋母鸡今天应该下蛋了。但这只鸡,总是不进下蛋窝,不是下到草丛里,就是下到柴垛下,有时还会下到别人家的鸡窝里。每遇到这只鸡该下蛋时关,母亲总是把这只鸡关进下蛋窝里。母亲让我回家去,把这只鸡赶进下蛋窝关起来,然后再到外婆家吃饭。</p><p class="ql-block"> 我回到家,在院子里看到了那只洋鸡,高傲的在柴垛旁走来走去。我友好的把它往下蛋窝里赶,可它不听话,怎么也赶不进去。我想干脆把它抓住关进去,我抓它,它就跑,它跑我就追。这洋鸡扇着翅膀跑的特别快,从我门前跑上一个小坡,又跑到会芸家后面的窑洞旁。我手持一根树条子,追不上就用树条子乱抽打。当我追到会芸家后面时,它又返回来跑,又跑下小坡,到我门前。就这样追了三个来回,它也跑不动了,我也累的气喘吁吁,在会芸家后面窑洞旁我终于抓住了洋鸡,我很生气,双手把洋鸡高高举起,自言自语“我让你再跑”,顺手往地上一扔,只听洋鸡一声惨叫,蹬腿了,不动了。我大吃一惊,“阿!怎么就死了”。</p><p class="ql-block"> 我提着洋鸡回到家里,脑子急速思考着,这事怎么给母亲交代……后来再一想,事情已经这样了,就实话实说吧,眼下先把鸡炖了。于是,我就点火烧水,退鸡毛、开膛破肚。</p><p class="ql-block"> 当我正忙的不可开交时,父亲下班回来了,他问我怎么回事,我如实回答了父亲的问题,父亲再没说啥,帮我一起把鸡炖到了锅里。</p><p class="ql-block"> 母亲在外婆家一直等不到我,心里不安,就跑回来看我在干啥?一进家门就看到一地鸡毛,灶台铁锅里炖着鸡,母亲心里已猜到了几分。我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母亲,母亲气的直哭,不停的责骂我“你就和土匪一样,让你回来照看个鸡下蛋,你就把鸡给打死了……”。又数落父亲“你娃把下蛋鸡打死了,你不骂他,也不说不管,还帮忙杀鸡炖汤……”。母亲越说越气,我只好给母亲认错赔话,父亲也帮着劝说母亲…事已至此,母亲气也满满消了,事态平息了。鸡肉炖好了,母亲又气又心疼她的下蛋鸡,一口都不吃。我见母亲生气不吃,我自己做了错事也没脸吃,所以我也不吃。</p><p class="ql-block"> 第二天上午我准备去砍柴去,母亲早早起来给我做饭,母亲给我端来一碗鸡汤,我用筷子一捞,有一块鸡脯肉和一个鸡小腿,瞬间我泪湿了双眼。昨天我和母亲都没吃鸡肉,母亲生气归生气,但仍然想着我,专门给我留了几块鸡肉,母亲总是啥不得任何一个儿女,总能原谅、包容儿女的错误……我再次深深的感受到了母亲的爱。</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四)</p><p class="ql-block"> 母亲心底善良,待人宽厚。</p><p class="ql-block"> 一九七一年,哥哥上高中,我上初中。我兄弟二人住一孔窑洞,窑洞中盘一条大土炕,哥哥的高中同学,有些不想住学生宿舍,就来和我们一起住。大土炕上大通铺,有时候七八个人挤在一起。常住的好朋友有喜娃、金祥、宪亭和我兄弟二人,炳彦、建峰、何西、改明、庆全等时不时也常来。</p><p class="ql-block"> 遇到星期天,有些同学没回家,晚上我们就放开了玩,吹、拉、弹、唱,讲故事、说笑话,一直玩到深夜。第二天早上就睡赖觉,到上午9点钟了该吃早餐了(那时宜川县都是吃两顿饭,早饭9点开、晚饭下午4点开),母亲就让我把蒸好的玉米面气窝窝(发糕)、米汤和淹制的酸菜、泡发的老盐菜,有时候还有炖煮的豆角、茄子、土豆菜端到我们住的窑洞里,大伙一起就餐。</p><p class="ql-block"> 记得有一次,宪亭因头疼早上没有上学去,在窑洞里睡了一天,我下午4点放学回家一看,他还在炕上躺着。我马上告诉了母亲。母亲听说后很吃惊,让我赶紧找拉拉车(架子车),我和母亲用拉拉车把宪亭拉到县医院看病。母亲忙着去排队挂号、找医生。我扶着宪亭候诊,经医生检查确诊为急性脑膜炎,需住院治疗。因宪亭家在英旺阿道村,家人一时半会来不了,母亲先给垫付了医药费,并把他送到住院部,陪护等待他家人的到来。使宪亭同学的病得到了及时治疗。</p><p class="ql-block"> 一九七三年十二月,金祥光荣参军了,在县城西郊中学集中换军装那天,我跟在金祥后面跑来跑去。下午回家吃饭时,我给母亲说:“金祥参军了,今天己经换军装了,明天早上6点就出发去部队了。别人家里都有亲人送别,他家里没有人来送,就他一个人来了”。母亲说:“当兵,这一走就得三、四年才能见面,那别人家都有亲人来送,他没有人送,心里肯定不好受,明天早上咱们俩个去送金祥”。</p><p class="ql-block"> 第二天早上五点多,母亲和我一起来到西郊中学。天还没亮,在月光的普照下,看到校园里到处是三五一堆的人群,其中必有一名穿着军装的新兵,他们互相叮嘱着、安抚着,有些低声哭泣着,有些默默的擦拭着眼泪……</p><p class="ql-block"> 我拉着母亲在人群中寻找金祥,终于在一栋教室的山墙旁看到了金祥,他独自一人,默默的站在墙边。我拉着母亲快步走到金祥身旁,高兴地说:“哥,我和我妈来送你来了”,金祥也非常激动。我拉着金祥的胳膊,用羡慕的目光打量着他,母亲就像头一年送哥哥参军时一样,嘱咐着金祥,金祥不住地点头应答着母亲。此情此景,就像母亲送自己亲儿子参军一样……</p><p class="ql-block"> 集合的哨声打断了亲人的告别,新兵迅速集合,整装待发。随着接兵干部的口令和引导,新兵全部蹬上了运兵专用的敞篷卡车。我的目光追随着金祥,不断的用手指给母亲看。运兵专车缓缓地开动了,金祥向我们挥手告别,母亲和我也高举手臂挥动着,此刻,母亲已是两眼泪花,我高声大喊“再一一见一一啦”。</p><p class="ql-block"> 兵车走远了,送别的亲人纷纷散去。在回家的路上,母亲边走边念叨着金祥以前的往事……</p><p class="ql-block"> 光阴似箭,一晃就是半个世纪了,但母亲的这些往事历历在目,今天,怀念母亲,记录往事,就是要传承母亲的优秀品德。我亲爱的母亲儿子永远怀念您!</p><p class="ql-block"> 2024年5月31日於西安</p><p class="ql-block">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