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一直都在，您只是为我们提前去准备下一个家了

小蜜蜂

岁月的轻风，
一晃已吹过了十年的长河。
爷爷离开我们已经十年了，
明天是您的九十岁的诞辰，
仿佛您未曾离开过我们。
您一直都在，
只是您以不同的方式和空间存在，
您只不过是为我们提前去准备下一个家了。 您那秉性纯良、刚正不阿的身影，
如一道光芒，永远照耀在家的每一个角落。
您是一位兽医，长年累月背着医药箱，
几十年如一日，每天早出晚归奔走于乡间小路，
只为守护那些无言的生命。

每当清晨，家门口总是人声鼎沸，
乡亲们纷纷前来，寻求您的医术。
您总是面带微笑地说道：“别着急，等下我就来。”
您轻轻抚摸那些生病的猪牛，
用您的医术和双手，为它们带来生的希望。
有次我开药治好了乡亲的一条母猪，
他夸我说：“不愧是你爷爷的孙女。”
得到了肯定，瞬间满满的能量。
在那个年代，一条母猪特别昂贵，

那是一个家赖以生存的经济命脉。

您的医术高超，为人却如此善良，
从不计较金钱的多少，只愿尽己所能去帮助他人。
我曾随您一同出诊三户，一上午我们只收了不到五元，
那时我埋怨您，付出和收入不等，您却微笑着说：
“农村人都不容易，能帮就帮帮别人，人啊要多做善事。我就当走走路，锻炼锻炼身体。”
您隔不久就会把兜里的钱掏出来整理一番，
按从一百到几分叠好，连一个角都不会皱，
您那整整齐齐的钱币，如同您的人品，
堂堂正正，一丝不苟。

那年暑假，我从邵阳读书回来，
背着书包，拖着沉重的行李，心中满是忧虑。
路边经过一奶奶，她问我是谁家的孩子？
我说我是您的孙女，她听后毫不犹豫帮我拎起行李，
正因为我是您的孙女，她眼中的光芒才如此温暖。
她一路上都在诉说着您的为人善良、大度和慷慨，
她的话语，如同春风拂面，让我倍感亲切，
因为我是您的孙女，所以才得到了她的偏爱。

小时候，每当夜幕降临，星星点缀天际，
奶奶便在家门口徘徊，翘首以盼您何时归家？
并吩咐我们仨，等下爷爷回来了：“你们要跑过去接爷爷的医药箱，倒好洗脸水，准备好喝的水和更换的鞋子、要帮爷爷捶背、扇风。”
而我仨的心，却飘向您的手里有没有提着水果或兜里有没有零食。
有时乡亲们会给您带上仨瓜两枣，如西瓜、桃子或李子......
您喂饱了我们的胃，却不知道您这一路几里地提回来的辛苦，
您望着我们那满足的笑，乐呵呵地笑了，
叫您尝下，您却说：“我不喜欢吃，你们多吃点。”

于是，您决定在家门口，
栽下满园的瓜果蔬菜，
桃树、梨树、李子树、柚子树、桔子树、无花果树......
每个季节都有当季水果，应有尽有，
还有那棵因水土、气候不服只结了一个苹果的苹果树。
如今我时常怀念那些水果的味，
却似乎再也闻不到了，品尝不了那舌尖上的美味。
奶奶说，您种下这些，是为了让我们不再羡慕别人家的孩子。
是啊，家的温暖，胜过任何外界一切的繁华与诱惑。

那年，我怀上了娜姐，
您在地里种下了西瓜，用心照料着，
说是要等着我夏天回来待产时吃，
那清甜的味道，如同您深深的爱。

我出生时，您在家门口种了十几棵杉树苗，
说是等我们长大了，结婚时用来做嫁妆，做家具用的，
如今这些树已被土堆积了好深，但一棵棵仍挺拔耸立，
就像爷爷您一样伟岸、正直、抗风雨，守护着我们。

读小学时，我写好的家庭作业，找不到了，
怕被老师责骂，不敢去学校，
您笑着送我去学校，
说：“别怕，我们和老师说清楚就好了，放学回家后再补上。”

读初中时，学校组织考试在年级前十五名的同学去崀山游玩，
那是我人生中的第一次旅行。
您微笑着，给了我二十个硬币，
让我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看看大山的伟岸。
那些硬币在我手中轻轻滑落，

发出清脆的声音，如同天籁之音。

初三时，您送我去县城参加考试，
凌晨四点，一阵狂风骤雨噼哩哗啦毫不留情地扑面而来，
您打上手电筒护送我踏上了前往县一中的路，
您在我的雨鞋里垫了些干枯的稻草，
说这样坐在考场脚就不会冷。
我们走过一片村庄，再走过一片树林，
才能稀稀散散迎来几盏街灯昏黄，
只有雨声和我们爷孙俩的脚步声在寂静的山路和空旷的街道中回响。
那时您的背影像一座山，坚实而温暖，
为我遮风挡雨，保驾护航。
走过了近二三个小时，
我才发现您的后背已被雨水打湿了一大半，
您却说：“没事，等会穿着穿着就干了，不碍事，我在门口等你。”
县一中的大门终于出现在我眼前，
微光透过雨幕，宛如希望的曙光。
我深吸一口气，感受着您的坚定，走进考场，迎接挑战。
至今每每回想起此情此景，
滂沱大雨中走过的路，您的陪伴，您那打湿了的后背，
将成为我心中最温暖的记忆。
我知道，无论前方的路有多么艰难，
我都将勇敢前行，
因为我知道，
您永远会默默守护着我，
不管您是在何方。

那年从邵阳毕业，
18岁我加入了中国共产党，
毕业时被评为了“湖南省优秀毕业生”，
您的开心，溢于言表，逢人便说：“我孙女怎么怎么滴。”
然时光荏苒，岁月如梭，
人生道路，曲折坎坷，
如今，却发现自己没能活成您的骄傲，
内心愧疚如波涛汹涌。

毕业后，我一直不甘于现状，
总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奶奶和您说：“萍还想去读书，你把退休工资都拿出来，送他们仨一起去读书吧。”
那时您没有丝毫犹豫，没有半分迟疑，
只是默默地，将那份深沉的爱，化作了行动的力量。
您省吃俭用，只为让我们能拥有更广阔的天空，
您的爱，无需华丽的言辞，无需张扬的举动，

只需那日复一日的坚持，
和对下一代竭尽全力的托举，
就这样我才能完成我梦寐以求的大学生活。

您虽读书不多，却写得一手好字，
笔下却流淌着岁月的墨香，
您的字，如古树的年轮，诉说着岁月的痕迹。
仿佛有着一种朴实无华的力量，让我们心生敬意。

您爱讲鬼故事，
夜幕下，我们围坐一圈，听得如痴如醉。
您的声音，仿佛穿越了时空，
将我们带入那神秘莫测的世界。

您每次打牌时，都聚精会神，
仿佛与世隔绝，只与手中的牌对话。
那种专注，让人心生敬意，
也让我们明白，生活需要这样的投入与热爱。
您全年无休，
只有大年初一，
您在家休息，就陪着我们仨玩扑克。

您爱干净，讲究形象，
每日都要里面穿上背心、白色衬衣，再披上外套。
每天都将自己的面容和头发收拾得清爽干净，
如同初升的朝阳，清爽而明亮。
衣裳虽然陈旧，但却整洁如新，
面容总是那么慈祥而平和。
您性子缓，遇事不急不躁，
总是以平和的心态面对生活的起起落落。

您常说自己没什么大毛病，应该能活个高岁数。
可您常年行走在外，经常饱一餐饥一顿，
我说：“您为什么不在别人家吃点？”
您却说：“这年头，大家伙都不容易，你把别人的饭吃了，别人吃什么。”
如遇上好心人问您：“向师傅，您吃饭了吗？”
您却隐瞒说吃过了，其实您是一直饿着肚子，一饿就是一整天。
直到晚上回家，您才能吃上一顿饱饭。
常年累月，饮食不规律，身体才出了问题。

我生完娜姐，
把孩子放在家里带，
娜姐和您一起生活了五年，
四代同堂，四世同乐，
女儿给您带来了开心，
也带来了不少辛劳，
您养大了我，还要帮着带大我的孩子。
娜姐现在还说：“家里的土鸡蛋，我都不知道吃了几箩筐了。”
您一出门，碰上个鸡腿啥的，都会给娜姐带回来，
就像当年您对我一样。

去年春节归家，
阳光洒满窗台，我轻拂尘埃，整理旧物。
在书柜深处，一本红色的书籍映入眼帘，
那是《毛泽东选集》第一卷，承载着历史的痕迹。
书页已泛黄，字迹却依旧清晰，
印有洞口县洞口人民公社兽牧站的公章，
仿佛它在静静地诉说着过往的一切。
时间：一九七七年七月二十五，那个时代的印记，
仿佛将我带入您那个充满苦难、激情与理想的岁月。
我知道这是您的书，
虽只是一本书，但我却视为可传承的珍宝，
近半个世纪的风雨沧桑，它依然坚韧如初，
仿佛在诉说着，那些年代的故事与智慧、努力与拼搏。
我轻轻翻开书页，纸张已有些脆弱，
但字里行间，依然闪耀着真理的光芒。
我感受着您阅读过的气息与痕迹，
仿佛这样，才能更与您心灵相通。 当您知道自己生病了，
父亲撕去了药瓶的标签，
您却笑得如此从容，
说道：“我这病不碍事，吃几副草药便可治愈，我能有什么大病嘛。”
您八十岁生日时，您说：“我今天都能吃肉了，我的病很快就能好了，今晚您们都早点睡，等下我来关门。”

我离家去上班，心中满是不舍与忧虑，
泪水夺眶而出，您却轻声安慰：“萍，别哭了，爷爷很快就会好的。”
每当痛起来的时候，您总是侧着身咬牙忍住，默不作声，怕发出声音，让全家人不安心。
您都已经卧床几个月了，还强忍着病痛，
却想要起床送我至家门外，
那画面如今仍历历在目。
殊不知那是最后一别。 2014年的凌晨五点多，
父亲的声音颤抖在电话那头：“萍，你爷爷走了。”
我一听，止不住的泪水往下流，
匆忙踏上归途，从浏阳至长沙，再至洞口，
一路泪眼婆娑，心如刀绞。

跪在您的灵堂前，我哽咽无声，
只有泪水在诉说着我的悲痛与不舍。
但我知道，您并未真正离开，
您只是提前去准备我们的下一个家了，
您会永远守护着我们，
用您那无尽的慈爱与智慧。

您离去后不久，
我梦见，您那熟悉的医药箱从柜上滑落，
我深知，这是您无声的嘱托，
我们家四代相传的兽医医术，
如今已无人继承，您的心中满是忧虑。
奶奶在烛光下，为您烧去纸钱，
她轻声细语，向您传递着消息：
“你知道萍儿胆小，独自在外，你就别再让她在梦中受惊了。”
您听了，便沉默了，从此梦境中再无您的身影。
其实，我并不害怕，因为是您，
我渴望在梦中与您重逢，
听您讲述那些古老的传说，
感受您那温暖如春的手掌。 现在每次归家与离别的瞬间，
我都会在神龛前深深鞠躬，
轻声诉说：“爷爷，我回来了；爷爷，我要离开家了。”
墙上挂着您的遗像，
那慈爱的笑容如春风拂面，
您静静地凝视着我们，仿佛从未离开。
在这神圣的时刻，
我感受到一种莫名的力量，
那是您与我们心灵相通的桥梁，
让我们在思念中紧紧相连。
每一次的鞠躬，
都是对您的敬意与怀念，
每一次的告别，
都承载着对家的眷恋与不舍。
无论我身在何方，
您的爱都会如灯塔般指引我前行，
您也一直都会在，
只不过是提前准备我们下一个家了，
下辈子我们还会再是一家人。 　　　　　　2004年家人团聚，拍摄于苗圃 　　2004年，弟弟伟男考上中南大学，拍摄于洞口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