跬步在远 ②

邓述端

　　早饭后，诸事忙毕，我们散步去。

在南沙湾，散步的线路很多，其中的一条“蒲岸线”最为心仪。“蒲岸线”是我自定的名儿，它包括两段，一段穿越芳草萋萋的蒲洲花园，一段紧邻浩浩荡荡的伶仃洋，二者在小渔港处相折，中间夹着一个苍翠欲滴的蒲洲山。

在花园的东头，透过叶绿花红，远远地看到一些泊船的篷顶，那里就是蒲洲渔港。每每步行至此，我总会心生感叹：小渔港，纤纤弱水，傍依峰岚翠微，淡淡地弥漫着一湾静宓的秀气；襟连大海，任由潮起潮落，又有着一种坦然的大气；头枕蒲洲花园，尽享鸟语花香，还真是一份天赐的美气。蒲洲渔港哪，得天独厚！

还有，你看，当朝阳在东边的洋面撒下万点碎银的时候，渔港里驶出了渔舟。它轻微地晃动着那爿闪光的镜面，渐渐地、渐渐地也将自己融进了那一片银海。

　　不觉之间，我们已折进了左边的海岸大道。此刻， 我的视野被辽阔的海面放纵到了极深极远。

北望，不远处就是珠江最大的入海口，名为虎门。其上游，西江与部分北江、东江的径流会合，一路闯荡，奔腾而来。及至虎门，水面已然是阔阔宽宽、雄雄浑浑的浩淼一片，此即是人们耳熟能详的伶仃洋。虎门以北则是狮子洋。

虎门之处，最引人注目的，是凌空飞架的虎门大桥。它的主跨近九百米，创其时的天下之最，被誉为“世界第一跨”。

当你将它的壮观摄入镜头时，定会发现桥下一大一小的两个岛，还会发现对岸影约的山岚。它们非同一般，当年关天培率领清军抗击入侵英舰的炮群就设在那里。苍山不老，今日之下，它们还在为身边的大桥添形色壮声威。

虎门大桥是第一座横跨珠江口的桥梁，也是“中国第一繁忙的大桥”。只要你将目光在桥上稍作停留，就会发现车辆络绎不绝，桥面很少有过空隙断档。它的车流量大到日均十几万车次，以致“堵车”几乎成了它的“顽症”。五年前，建了个“虎门二桥”，但沒过多久，“繁忙”再次降临。如今，两桥之间又在建一座新桥。它双层双向十六车道，一桥等于两桥，可谓是桥中的“巨无霸”。短短的十公里江段，连建三座大桥，“大湾区”之热，真是可见一斑！

　　桥上一片繁忙，桥下洋面也一改往时的宁静，变得热闹起来。顺着“嗡嗡”的响声寻去，只见不远的洋面上停着几艘巍巍的大船，每艘船上都並列地耸立着三部高高的塔架。记忆中，它们已在洋面停留了一年多，期间似乎只有少许的位移。显然，这是一群作业船。我知道，有一条在建的深茂高铁的过江隧道正在这里。二者是否相关，恕我孤陋寡闻不得而知。

前方响起了几声清脆的鸣笛，南沙客运港有船起航了。这是去香港的班船，航程一个小时。轮船从我的面前驶过，只见国旗挺立船头，一路迎风招展。

下游，较远的洋面上，云蒸霞蔚中浮现着一大片比比林立的红色框架，那是大型的门式起重机。此处就是有名的广州南沙港，几年前它已跻身全球的大港之列。

再往南看，目及所至，巳尽是莽莽苍苍水天一色了。从虎门夺关而出的珠水，沿途阅尽两岸春色，也遍访了久沉海底的幕幕壮烈：虎门巍巍，挺立着林则徐关天培的高大身驱；崖门泣泣，倾诉着南宋十万军民跳海殉国的惨烈悲壮；外伶仃岛磐石坚坚，彰显着文天祥的凛然正气……

大海广袤深邃，总令人生出几多遐想几多沉缅。

　　我从逝水中收回视线，目光落在了岸边的花坛上。三角梅蓬蓬丛丛，自在地舒展着鲜红的枝条。一座座花坛贴着栏杆，间隔有致，像是系在绿水腰间的缕缕丝带。

这段海岸大道，宽宽直直，约有三百米长。它应是与位于里侧的南沙大酒店同时修建的。现在这条路已成了观光大道。当前方响起“咣当、咣当”的声音之时，我知道那种鼓眼翘尾的迷你小火车又来了。它像是老朋友，常与我们不期而遇。

一路走过，看到节节护栏都架着根根渔竿，路旁的钓客或倚靠着摩托，或落坐于小凳，自是优哉游哉。和我一样，他们是清一色的老翁闲客。阵势是摆开了，但我过往多次，却从未见到谁个有所斩获。也许渔翁之意多半不在于鱼，而在垂钓一杆情趣，垂钓一幕海景。

海岸大道末端连接着南沙客运港，再过去则是国际邮轮母港，那里又是另一番锦绣。串走两港不在“蒲岸线”之内，我将它单列，作为我散步的另一条线路。

约摸一个小时，“蒲岸线”的散步接近尾声。功课将毕，神清气爽不请自至。

愉悦之际，我突然有了一悟：散步，更多的应该是散心吧。举步之间，远近景致尽收眼底，览物陶情怡然自得。是曰，赏心悦目，得乎跬步。

2024.5.31. 写于广州南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