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苏州

曹建波（播恩中国，永不止步）

4月11日，因为工作，要到苏州住一晚。 这几年，每年都会到江苏几次，几乎走遍了它的每座城市，但唯有苏州未曾去过。“扬州驿里梦苏州，梦到花桥水阁头”，“姑苏台上乌栖时，吴王宫里醉西施”，打小就从这些诗词里，尤其是从戴望舒的《雨巷》，对苏州产生有许多莫名的憧憬，江南云水，隔世梦逸，所以这次前往，很有些特殊的心境。 苏州没有机场，但从上海转苏州很方便。航班比较晚，到达苏州时已经天黑。春天的苏州温润柔和，和出发地兰州有天壤之别。天空飘着微微的雨，打开车窗，春天的清香飘逸进来，怡人心扉。 同事懂我，把车开得很慢，我们缓缓的行驶在这座江南水乡之城。 　　 看雨，听雨，数雨，是那刻我的心情。 一川烟雨，满城风絮，我一寸一寸感受苏州春雨的清澈与细微，绵绵的雨水和嫩绿的柳枝交合着，发出沙沙的响声响，不但细腻，还很动听。苏州经济发达，城市整洁秀美，繁华时尚，但无论是夜色，还是林立的现代建筑，都掩藏不住苏州婉约的诗风，和其古老的韵致。君到姑苏见，人家尽枕河，古宫闲地少，水巷小桥多。明亮的街灯，不但把苏州照的斑斓，也把水巷小桥照的剔透，意味精致，情调悠长，宛若槐花，优雅而质朴的开放。 凌波不过横塘路，但目送、芳尘去，锦瑟华年谁与度？月台花榭，琐窗朱户，只有春知处。我情不自禁的诵起贺铸的《青玉案》。 同事说：“曹总，你来过苏州吗？”我说：“第一次来。”同事说：“苏州很美。”我说：“当然哦，上有天堂下有苏杭嘛。”同事说：“苏州美食也不错哦，我们今晚去品尝品尝？”我打趣说：“你呀，不懂风情，曹老师不正诗兴吗。”同事笑着说：“曹总，喝点酒，诗兴会更浓。” 是的，如同事所言，但凡秀水之处，必有美食相伴，苏州岂能不更甚之。 苏州，是东部饮食文化的中心。苏帮菜选料上乘、色泽浓艳、鲜甜可口，讲究火候，注重时令，不时不吃，是中国的八大菜系之一，也是三大饮食文化之一。松鼠鳜鱼、樱桃肉、鲃肺汤、响油鳝糊、苏州卤鸭、碧螺虾仁，蟹粉豆腐，苏式糕团，苏式月饼，酒酿饼，枫镇大面……，东门买彘骨，醯酱点橙薤，蒸鸡最知名，美不数鱼蟹，每一道菜品和小吃，都有它的故事，都有苏州独特的饮食文化和烹饪技艺。 到酒店办好入住，同事在美团上搜了一家网红夜宵店，然后打车前往。 夜宵店是一家大排档店，位置比较偏，在某小区的一角落。店堂空间很高大，感觉是由仓库改造而成，房梁上悬挂着错落有致的流行彩带，墙上张满了“放一颗星球在眉头，等你开口长成宇宙；酒杯里有故事,酒馆里有青春；小酒天下，大梦一生；与君共醉，不诉离殇”等文艺范的海报。虽然是夜晚十一点，还下着小雨，但店里的食客满堂，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还有外国客人。苏州一日行，有一个体会是在许多城市很少感受的，那就是无论在街道、酒店和饭店，都会遇见许多外国客人，这或许与苏州的经济以及它的风景有关。 苏州，水陆并行、河街相邻，古意绵长，别致清幽，孕育了“昆曲、评弹、园林和苏绣”等让世界辨识中国的鲜明的文化符号，是一个奋进却低调、时尚却隐秘，既诗情画意，还气质凛然的一座城市，小桥流水、粉墙黛瓦、史迹名园，碧水云间，江风千年。既有东晋文化之清雅，又有南朝歌舞之升平，既有红尘陌上的繁花，也有时光深处的优雅，历经岁月沧桑，自始淡定从容。 未得斯时心底醉，遥知此夜席间娱。点上几叠小吃，同事拿出一瓶“梦6”，说：“曹总，喝几杯。” 我笑着说：“要得，喝几杯，但这场景喝这个就不搭了。”同事说：“那来啤的。”我说：“每人一扎，端大家伙，喝着畅快。”我平时极少喝啤酒，但那场景，啤酒却是最佳选择。 我俩慢慢的品着美食，深一口浅一口的喝着啤酒，谈着工作，自由惬意。但行在苏州，雅兴许诗无？娱食怎无歌？旁桌的玩到尽兴，唱起了阿木的《点歌的人》，整个大厅气氛一下高涨了起来。那刻，苏州的活力让我和同事显得有一点点“奥特OUT”和不适宜。 就把这首歌送给失意的你是喜是悲尘缘注定不折磨自己就把这首歌送给迷茫的你屋外沧桑屋内过往告别昨夜的愁 江上舟摇，风飘飘，雨萧萧，一片春愁已酒浇。 美食后，回到酒店，和同事定好第二日的行程，各自回到房间准备休息，但“姑苏城外，夜半钟声”，第一次来苏州的我完全没有睡意，因为第二天上午处理完公务就要去其它城市，于是便决定去平江路走一走，哪怕已夜深。 一条平江路，半座姑苏城，你来与不来，它就在那里，不悲不喜。 在深夜的小雨里，上了年纪的姑苏老房子和青石街，更加的清静质朴，清幽静谧，与咫尺外的其它街道迥然于两个世界。河道两旁的房屋鳞次栉比，木栅花窗，清淡分明，白墙青瓦，优雅安宁。老街上的许多人家，种了藤萝蔓草，有蔷薇花，有木香花，姹紫嫣红倾城色，为报姑苏春色开，虽然在夜里无法饱览它们的婉约风姿，但它们的香气袭人，溢沁满街。 江南匠人心思玲珑，把幽静的河道、粉墙黛瓦、楼阁、小桥和花木恰到好处的彼此借景，相应呈辉，宛如卷画。柳枝斜倚河面，在微风里拂波，仿佛一位优雅的母亲轻摇着睡篮，而那缓缓流淌着的河流，像极了在摇篮里熟睡着的孩子。 河岸处，曲水人家的吴侬软语和家长里短，把我从现实中带到了姑苏老街的久远历史，去聆听和触摸它几千年的风华。 如果，把它比作一位女子，感觉它既像是“试问卷帘人，却道海棠依旧”的李清照，也像是“两弯似蹙非蹙罥烟眉，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的林黛玉；如果，把它比作一位男子，它既像《再别康桥》里风度翩翩的徐志摩，也像《雨巷》里感伤忧郁的戴望舒。 这条1606米的老街，既是苏州的一条路，也是苏州的一个缩影，才华横溢，风情致雅。 慢慢行走间，来到一弄堂口，拐角处是一水吧，氤氲着一架丁香，悠然自得，犹如一曲优美的江南小调，平江路的老街上丁香花并不多见，此刻它的出现，相思梦醉心田，心亦盈暖生香，不求盈满，有便安然。 “先生，喝杯咖啡吗？”一位穿着白色旗袍的女孩，打着雨伞，站在店前，微笑的招呼着我。 我停下脚步，问道：“这么晚了，还不打烊呀？”女孩微笑着说：“还早着呢，要到凌晨呢。”她的声音很细，很软，标准的苏州方言，软糯婉转。 走进店里，店里客人不多，各自稀疏安静的坐着，有的喝着茶，有的喝着咖啡，有的吃着点心，哪怕是情侣，也十分安静。 一位打着领结的男孩走过来，问道：“先生，你喝点什么？”我说：“来杯碧螺春吧。” 店里有个几个书架，我浏览了一下，有好几本戴望舒的作品，我取下一册，在靠窗处坐下，喝着茶。之所以翻戴望舒的作品，和我决定在深夜拜访平江路一样，一切只因为《雨巷》。 其实，诗人的雨巷到底在哪，谁也不知道。我曾经到过诗人的家乡杭州大塔儿巷，但那里完全没有诗中悠长和古朴。或许，诗人的雨巷只存在于诗人的心里。 很惊喜，书页中有人留了一张卡片，用隽秀的笔迹写了一行诗：平江路，你的万水千山，我卸下久远的思念。读着，感觉那行诗是特地送我的，那一刻，我时空穿越。 窗外，街道空无一人，只有淅沥的雨，寂寥而安静。寻寻觅觅，冷冷清清，梧桐更兼细雨，点点滴滴，一种相思，两处闲愁，读着诗人的《雨巷》，一个愁字了得。 撑着油纸伞，独自彷徨在悠长、悠长又寂寥的雨巷我希望逢着一个丁香一样的结着愁怨的姑娘她是有丁香一样的颜色丁香一样的芬芳丁香一样的忧愁在雨中哀怨哀怨又彷徨她彷徨在这寂寥的雨巷…… 长洲苑外草萧萧，却算游程岁月遥。唯有别时今不忘，暮烟秋雨过枫桥。凌晨三点，读完这段，把书归位，搁下闲愁，结完账单，打车返程。 白旗袍女孩站在门口，为我撑着伞，送到车前，礼貌的微笑着说：“先生，天凉了，早点休息，你慢走呢。” 我挥挥手，说：“谢谢，晚安！” 2024年4月14日，天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