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母亲

丹宁

母亲去世已经十年了，总想写些什么来祭奠母亲，寄托我的哀思，但总怕笨拙的手笔表达不了我的悲怆，更表达不了母亲的好。近几日连续碰到熟人，谈起母亲，更让我坚定了写母亲的决心……

母亲出生在贫农家庭，姐妹六个，母亲最大，外祖父在海边盐场打短工挣钱糊口。母亲没上过学堂，大约十来岁的时候便帮家里放牛，替外公外婆分担些生活的担子。有一天正吃晚饭的时候，不知怎么回事，牛跑进了父亲家的院子里，母亲眼见牛奔进了院子，一下子冲过去，抓住牛绳，“呼”的一下窜上牛背，制住了那头惊慌失措的水牛。我那裹着小脚泼辣的奶奶，一下子看中了眼前的这位小姑娘：“能干”“能干”，于是就有了母亲与父亲的一生姻缘。母亲十九岁便嫁给了父亲，那时父亲还在读初二，母亲一个人在生产队里劳动，一年挣几十个工分，给父亲上学。下工后再托人给她找一个扫马路的差事，挣二两油钱。夏天，火辣的太阳晒得母亲脸上、膀上都脱了皮；冬天，刺骨的寒风吹得母亲的脸上都起了冻疮并留下了“冻根”……这种状况一直持续到父亲上大学。原本以为父亲上了大学母亲便可以“享福”了。可在四十年前，一个村子出了大学生，那父母兄弟姐妹是何等的“荣耀”。母亲不识字，加上父亲在外求学，一直没有生养，尽管是奶奶当初看中了的儿媳妇，仍少不了婆婆与小姑子的冷眼与诬蔑，但母亲忍耐着，坚强的守护着婚姻，执着的守候着她与父亲朴素的爱情，她相信总有一天会云开日出，她总说：“人是节节草，几十劫过到老……”这种情形一直持续到父亲大学毕业,有了我才有所好转，但因为我是女孩，母亲仍少不了她们的冷嘲热讽……

父亲大学毕业后在离我们村十几里路的镇上教书,我和母亲住在小村里。小时候我体质弱总是生病，母亲不知流了多少眼泪。母亲把全部的精力都放在了我身上，没有再要孩子。有一次我生病了，夜里烧得烫人，我那每天晚上临睡前总是一手搀着我、一手举着煤油灯把屋子里的每个角落都要照一遍的胆小的母亲，不知哪来的勇气，一个胳膊抱着我，一个胳膊里夹着镰刀，穿着雨衣走了近十里的黑路，把我抱到镇卫生院。后来听母亲说那次我得了肺炎……

那个时候，人总是很穷，还常常遇上自然灾害，经常有山东、安徽的人到我们村要饭。那时我大概五、六岁，记得有一次父亲也在家，母亲很高兴，给我们包饺子吃，吃午饭时来了个大人带了个小孩到我们家要饭。母亲一见便舍不得了，给人家盛了满满一碗饺子。人家走后，我可能说了些给了太多之类的话，母亲说什么我也记不得了。只是母亲当时善良的爱心深深留在我心里。现在每看到街上端着小碗跑过来要钱的小孩，我总是忍不住要拿些零钱给他们，回家后讲给老公听，他总笑我太容易让人打动了，每当这时，我就向他讲起我的母亲……我想等儿子长大了，我还要把外婆的故事讲给他听，告诉他，他有个怎样的外婆！最最善良的外婆!渐渐的我长大了，上学时，每获得“三好学生”奖状；工作中，每得到领导的肯定……所有这些在旁人看来很平常的一切，让母亲有了“成功”的喜悦。她总是对我几个小姨说，“我的红(我的乳名小红)怎样怎样”。其实我很惭愧，如果没有母亲，我就不懂得该如何面对生活；如果没有母亲，我就无法理解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的含义；如果没有母亲，我甚至不懂得如何做真正意义上的人！是的，如果没有母亲，我怎么可能在孩子只有虚四岁与老公分居两地的情况下取得中级职称……母亲分享了我通过考试成绩的喜悦,做了一桌子菜来庆贺,但我知道是母亲带儿子的辛苦激励着我,我才能得以通过。我的一丁点成绩，母亲付出了多少心血！ 母亲才是真正的功臣！到了我职称工资兑现的那一天, 母亲已不在人世了……“子欲养而亲不在”我猛然觉得通过考试对我不再有意义！我不要成绩,我只要母亲!母亲啊！我所有的成功与失败都愿与你分享,而你却走得这样匆忙……

母亲去世后,我常常夜不能寐，整夜失眠，既便昏昏睡去也常常从梦中哭醒，才知母亲已离我远去，天地相隔，永不能相见……短短的半个月体重掉了十几斤。母亲“五七”的第二天是我三十岁生日，老公要给我过生日，我对老公说，生日是母亲的受难日，没有母亲我不再过生日……老公的关心、朋友同事的帮助，特别是老公朋友的妻子整日陪着我，让我渐渐走出那不能回望的日子。那段日子我的心被掏空了，不能思想，麻木的应付着一切人和事。那段日子儿子特别乖，每见我流泪总用小手替我擦眼泪，还安慰说：等我长大了，开飞机把奶奶从天上带下来。(儿子叫母亲奶奶,他问奶奶哪去了,我们对他说奶奶上天堂了) 那段日子儿子和老公是我撑下去的支柱……

想念母亲，在与老公拌嘴的日子；想念母亲，在下雨的夜晚；想念母亲，在一个人静坐的时候；想念母亲，在工作中遇到挫折的时候；想念母亲，在每取得一点点进步的时候；想念母亲，在街上看到与母亲体态相仿的老人的时候；想念母亲，留在我心最深处……

“世上只有妈妈好,没妈的孩子像根草”。父亲在母亲去世七个月后找了位比他小十几岁的“新伴”，并搬到她那边生活去了。老公在外地工作，我一个人带着孩子其中艰辛可想而知……没有了母亲，我不再是孩子。但母亲请您放心，我会好好教育儿子把您的孙子培养成正直的、善良的、对社会有用的人。虽然前面的路充满了未知，或许还有许多的坎坷，每每遇到困难我就会想起您说的话：“人是节节草，几十劫过到老……”，

又是一年清明节，母亲，您在我心最深处……

写于2014年4月4日，母亲去世十周年清明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