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荫幽花胜春时

钱江湾

初夏的虎跑公园，长满了青苔。前些天下了一阵小雨，路上还有些滑，得小心翼翼地前行。本来想来看门口的浮萍，可能记错了，也许是今年没置景。没看到也不气馁，就转而关注起初夏时节山坞里的绿野仙踪来。我以前都是来看虎跑私藏的秋色之美，这个时节，走在高耸入云的水杉林下，穿过古色古香的含晖亭，看溪泉澄碧，林风阵阵，早已薄衫飘逸绿意轻爽。

前几天还在西湖周边寻找着七叶树，没想到就在这里遇见了。虎跑的山林之中，长有好几株七叶树，都分布在殿前屋后，十分高大，不仔细观察就忽略过去了。最古老的是钟楼前的那株，有160多年历史了。我仰头望花，檐角边的白花有如长者花白的头发。

在济公塔院前，十分意外的看到还有少许的杜鹃花！古诗中说“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还真是这般呀，这虎跑过去就是个古寺所在的地方，始建于唐元和十四年的定慧禅寺在历史上名声很大，有高僧性空在这里修炼，民国时期李叔同就在这里出家的。山中的杜鹃比西湖周边常见的杜鹃要迟一个月左右。

树上乳白色的七叶树花盛开，四周绿荫遮天蔽日，树林下几簇为数不多的红杜鹃隐现，花朵还很娇嫩，带着清新的露珠，高低相望，一白一红，对比强烈，看起来格外醒目。七叶树花沾了些佛门之气，长在山坡幽谷之中，散发着浓浓的禅意。

茂密的树林间斜刺里透着神秘的光线，间杂着青苔的石径小路，有几处绣球花隐约开在溪流淙淙的涧边，七叶树与绣球花一起，渲染着红尘中的几分淡泊，池水里红锦鲤悠闲自在地游弋着，沉寂的山谷成了过目难忘的绿野仙踪，加上有济公、李叔同等历史文化人物加持，前段时间的自媒体一遍遍分享着这里的美片视频。

寂静的山林平常只有少许游人，难得第一次见到一个来自台湾的小团。他们似乎对济公特别有兴趣，进济公院看了又拍，还饶有兴味地唱着那首帽儿破鞋儿破的老歌。老虎泉前的那把大茶壶，常年流水不息。有几个老同志，经过这里，抢着站在茶壶边，张开自己的大嘴，作出一副很夸张的用口喝清泉状，看着他认真而专注的老顽童模样，其他几个笑得前仰后合，仿佛一下子年轻了好几岁。

看了虎跑的七叶树后，我就将目光转向了灵隐寺。杭城有两棵600年以上的七叶树，一棵在梅家坞，另一棵就在灵隐寺的紫竹林中，不远处还有一棵800多年的枫香树陪伴着。之前曾看过咫尺西天照壁和双峰插云御碑亭附近，也有几棵。

七叶树开花在春末夏初，游人常常不大在意，但许多有缘人将它奉为“佛门神树”。古诗中曾说七叶树：“七星琼翠叶，千盏烛台花。秋结娑罗子，更披八錦裟。”它繁星般的叶片和烛台般的花朵，都显现它与其他花不同之处。后来我搞明白了，佛门中所讲的娑罗树其实并不指七叶树，两种树严格意义上是有区别的。娑罗树的叶子是单叶互生，而七叶树的叶子掌状，由5至7个小叶片组成。娑罗树的果实是木质的，成熟后分裂为五个果瓣，而七叶树的果实为球形或倒卵圆形的。

最关键的是娑罗树原产于印度的热带植物，而七叶树则是喜欢温和湿润的气候的。在佛教故事中，娑罗树下讲经布道被认为是一棵神圣和智慧的环境。也许是七叶树与娑罗树的花太神似了吧，在中国文化中，七叶树也被视为类同于娑罗树的吉祥之物，经常出现在传统的绘画和文学作品中。

灵隐寺的药师殿前的几株七叶树高大英武。绿油油的树顶上，长满了一束束洁白如尖形宝塔的小花。紫竹林中的600多年的七叶树，年年花发如雪，却不大容易看得清。诗人海子曾在他的作品中赞美“七叶树下，九根香”，表达对宁静、平和生活的向往。看七叶树花，就好像是一次参禅悟道之旅。

绣球花的意象虽然没有七叶树花那般圣洁，但在寺院佛门中常常可遇却是不争的事实。相对于灵隐稀疏的绣球花而言，永福寺的绣球花绝对是杭城寺院中的清流。我顺道专门去观赏了一下。

紧邻着热辣滚烫的灵隐寺，许多人认为永福寺并不怎么有名，其实它也是一座非常有内蕴的东晋古刹，不但悠久，而且耐看。纯从观光和拍摄的角度，永福寺高低错落，规模宏大，更有味道。

如果把它比作一所综合性大学，那么其中的普圆净院、迦陵讲院、资岩慧院、古香禅院、福泉茶院等五个开放院落，就像是专科学院，四时风光，各有看头。尤其是春末赏绣球花，冬季看枫叶，梵香缭绕的寺院里斑斓的色彩，那是其他地方不可比拟的。

​永福寺内本来就种有许多绣球花，大概是举办大型佛学盛会的需要吧，嫌原有的不够精彩夺目，又专门运进了几千盆，堆积起花景小品等各种造型，吸引了更多的游人和信众。

​早些年，许多小年轻们曾被永福寺的“慈杯”咖啡叫好，如今，花装扮一新的绣球花展让千年古刹焕发出不同往常的熠熠容光，纷纷红紫隐幽谷，争似团酥越样奇。几千盆新增的五颜六色绣球花，与遍布山道上原生的绣球花，相互映衬，营造出一个个新颖别致的夏花世界，秘境观幽花的感觉，那是以前从没有的暗喜。

杭城的夏初绣球花花事未了。当市民们还在评判着临平公园和永福寺的绣球花各有千秋，位于吴山城隍阁的紫阳花展又如火如荼进行中。连续十年不变的夏日风情，虽然期间也有所间断，但老城隍对团团绣球之爱从未停止过。不知是巧合还是为什么，这一届的紫阳花展正式开启的确是520，一直到6月上旬。实际上，早一天所有花径小品全部组合完成，趁着观赏的人不多，我捡了个清闲自在的观赏空档。

100多个新优种的紫阳花，组成各色各样的花景小品，沿着通向城隍阁的阶梯长廊延伸铺陈，与参天入云的古树搭配，宛若一幅色彩斑斓的立体画卷，让游人一饱眼福。

“淡姿向晓迷蝴蝶，艳色争春笑牡丹”。一簇簇清雅脱俗的绣球花，花影婆娑，楚楚动人，将夏日倾情装点得绚烂而热烈。看到有几对情侣们纷纷来打卡，拍摄自己的写真，花开已成海，浪漫无尽夏!

借花展之际，再次登临城隍阁顶楼，俯瞰烟波十里湖山，参差千万人家。陪你看遍世间美景良辰，想和你一起虚度光阴，远足登高也是另一种浪漫，极目远眺西湖的湖光山色，让古塔见证浓情此刻。

城隍阁建筑气势恢宏，从这里观赏西湖风光，获得的感受又不同于湖畔。那是一种十里湖山尽收眼底的豪迈。看到一个小女孩，个子够不到栏杆，就在望远镜里看看西湖美景。

吴山广场边上，有一片藏于繁华市井里的花海。它融中式园林风格和自然景观元素于一体，波斯菊、千日红等十几个品种的花卉在这里迎风招展，淡妆浓抹，蔚为壮观，展现了花海的流动组合之美，也烘托了魅力无限的“吴山天风”风情。

走在园内小径，清风拂面，花香幽幽，巍峨耸立的城隍阁，古朴大气的河坊街，与眼前的繁花相互映衬，令人心旷神怡。

夏条绿已密，朱萼缀明鲜。四季轮回，各有芬芳。初夏的花不同于春花，夏天的花既有七叶花、绣球花那般的神秘和禅意，也有波斯菊琉璜菊那般热烈和奔放，恍惚之间，觉得出世和入世都交织在憧憧花影里，构成夏日独特的风景。

想起白居易的七言绝句《紫阳花》：“何年植向仙坛上，早晚移栽到梵家。虽在人间人不识，与君名作紫阳花。”这是绣球花被称为紫阳花的由来。千百年来，人们已习惯了将紫阳花作为梵音之花。其实，据考证，白居易这首写杭州招贤寺的紫阳花应该指的是紫丁香，他在诗序里说“招贤寺有山花一树，无人知名，色紫气香，芳丽可爱，颇类仙物，因以‘紫阳花’名之。”紫阳花哪有什么香气呢？

不过，紫阳花也好，七叶花也好，在越来越多的现代人眼里，已逐渐淡化了佛缘边界，反而作为姹紫嫣红的意象，与波斯菊等一起，成为生如夏日绚丽的群芳中一员了。

（文中所有图片，引自本人5月份刊发于光明日报融媒体的手机摄影习作，谨向编辑老师致以由衷的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