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晚上，我刚依在床头，突然，哪里传来一阵拍打声，仔细听，仿佛是一只夜莺，或哪里出现的一只斗鸡正扑棱着翅膀在外面拍打着我的门。声音沉闷而响亮，煽动的羽翼传递着一个迷途的小生命对不期而至的夜的惊惧。就在我屏息凝听时，一只灰黑色的燕子嗖地飞到我的头顶，慌乱地叫着，随着翅膀在墙壁，顶蓬，帐帘上的碰撞，东倒西歪，它旋了两圈一头撞在门上，跃落在门角。 </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 哦，原来是一只“老邻居”，在我们学校成排的房檐下栖息着成群的燕子，大概有上千只吧！白天，孩子们在教室里读书或在校园里玩，头顶群燕在追逐喜嬉，一声声，一串串，它们将口哨打的脆亮，鸣声溢满整个校园……尤其，在这夏日的夜晚，躺在床上，顶蓬上面有些淘气的雏燕总要在上面追逐撵打一翻，在父母的一再呵斥下，才渐渐安息，时而不免又你掐了它的胳膊，它蹬了你的腿，又是一阵叫嚷，但很快就一个个打了盹，夜里常常偶尔会听到一些雏燕含混的呓语，每到此时我阴郁的心便蓦然欣悟：我拥有天下最浪漫最有情趣的小屋！今夜，这只冒冒失失闯入我领地的孤燕，掀起我一份不小的猎奇之心，也许它的家就在我的屋檐下，或者它家的客厅就在我屋顶的那个竹席顶蓬上，然而，它终归是迷途了。</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看着它一次次从地上跃起飞向门，飞向窗，一次次都被无情击落，我悄悄下了床，你是受欢迎的，今夜就在这里暂宿一宿吧！我拿了一些饼干屑放在一个纸盒里，它见到我更加惊慌，两只小爪紧抓住门后的那根细铁丝，胸脯紧贴门背，双翅拼命地煸动着，门被拍打得啪啪响，一方面是为了保持滚胖的身体的平衡吧，另一方面仿佛是为了充分喧泻小生命中已暴满的惊惧，而这门被拍打的震响又加剧着它的惊惧，它的整个身体都在剧烈地抖动着，对于我这样一个庞然大物，小眼睛慌地恨不能立刻破门而去……我终于没有勇气将它捉到盒子里，其实我的胆子也许比它还小（除了小鸡，我想象不到我敢把哪一个毛茸茸的小东西抓在手中）。这时，源于心灵中的一份深刻的记忆向我压迫而来……</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四年前吧，我刚分到那个小学校里，一个下午，我和一个女老师正在院子里闲聊，突然，她一个惊喜：“哦，小燕子！”这时我才看到地上有一只怯怯弱弱、一蹦一跳的小燕雀，同事蹲下身，双手轻轻地将它捧起，就在这时，发生了骇人的一幕:小雏燕象一头狂怒的狮子，猛然挣脱跃起，窜出同事的手，像一块石头跌落在地，接下的情景更让人惊骇，它将头恨恨地在地上磕击，尾巴和双翅却坚起来，象螺旋一样飞速旋转着，大约转了七八圈，即刻倒地而毙…… 那个场景深深地震憾了我，从这样一个小小的生命身上，我竞领略到了古贤圣杰所追求的一种人生的大境界——宁死不屈；领略到了生命中的奇美与悲壮……看着它这个样子，我不敢想象这个爆满恐惧的生命将怎样可怕地在我这双抖动着的纤弱的手中引爆或将惨烈地殒毁……因此我放弃了那个想法，退了回来，躺在了床上，它依然攀在那根铁丝上，过一会儿便把翅膀猛烈地拍打一阵直到又一次站稳，大概它也明白这绝不是个睡法，最终又飞起来旋了半圈，落在了我脚后的床脚，我一丝不敢动，只偷偷地用眼睛斜斜看它，看来柔软的被子使它闻到了家的气息，它的身体已抖得不那么厉害，小眼睛不知是由于灯光还是怎样，对我显得有点无所谓，它移动身子钻向墙角，我们相距是那样的近，仿佛彼此能听到各自的心跳，呵，你道真精啊！也睡这儿，我也不忍惊动它，轻轻拉动被子，它小眼睛瞅了几下，身体已不抖动了，将头缩进了墙角，一幅不管不顾的样子，平生第一次，我从这个小生命身上看到了柔弱与决绝，胆怯与霸道，如此完美和谐地融为一体，它那幅已安定坦然的样子，倒使我的思索为它生出不少：如果你遇到了一个歹人，你的生命将危在旦夕，就算是吧，然而，在外面的黑暗里，也许将死于一场暴风雨，也许被野猫叨走……总之，就算是歹人，你也要靠了他的脚边安息！！！</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关了灯，我们都安静地休息了，我的心却被这个小生命的从容触动着，我感到了自己的猥琐。 </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 今夜，我不愿再重复那样的积习，仿佛灵魂独自安静时，就又看见了一个奇妙的迷宫，它诱惑着灵魂长成参天大树，去触摸它的角落及顶端，心儿常常不知疲倦却又异常痴迷地攀呀攀，有时，似乎抓到了勇往顶峰的索蔓，牵着一个承载着沉重生命的索头，寻根刨底，透透彻彻，似乎马上要钻开生命的洞天，从此一切都将释然，可每天依旧，仿佛什么都没有变。曾经，几次面对世态的不测，竟难掩灵魂的懦弱，徒然煽动那伤痛的翅膀，然后又丑陋地跌落……我不愿再想这些，也不管自己其实也是一个胆怯的苟安者，管它明天还有怎样的劫数……</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可人的，今夜你我同眠？！ </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清晨，我竟从深沉的梦中难以醒来，起床比平时迟了一些，窗外，阳光明媚，鸟声如洗，那只燕子早己不辞而别，向来睡眠差的我，昨夜竟浓睡至此，我猜它大概四、五点，也许两三点就起身了。回头看见唯一留下的就是床边一颗如小白豆般的鸟屎做别。 </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嗬！你去不留“鸣”，反倒给世人一个毁傍的“巴柄”，你用你何等的真率在嬉虞我们人类吗？ </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看满天灵燕翱翔，透过窗口望着那遥远的天际飞舞着的星星点点，我似在目送更象在辨寻一位离去故友的芳迹……</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r></p> <p class="ql-block">写于2005.6.8改于2024.5.29</p>